执念(108)

　　自己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小念的应变能力很强，他在美国也有些关系紧密的朋友，”沈执着重强调称呼的咬字：“段总平时那么忙，恐怕这份关心没有用武之地。”
　　段谦是何许人？他虽然无所谓商场上的纠纷，但由于家族业务黑白两道通吃，他在娘胎里每天就有见不完的人，因此天生热爱交际，在华盛顿这片地界上的人脉遍布男女老幼各色群体。当沈执刚踏上停机坪的那一刻起，各路消息就已经充斥在他耳边了。个中情况，段谦基本上心里有数。
　　“沈总所说的这些‘朋友’，好像不包括你自己吧？建议还是别叫得那么亲昵，否则显得很冒犯。”段谦微笑，看着沈执的额角隐约有青筋绽出：“别以为你我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对于目前的莫念而言，我至少零分，而你至多负分。”
　　他随即挥手以示告别，转身向楼下走去：“刚才看到莫学弟了，我去跟他打个招呼。沈总要一起么？”
　　见沈执僵在原地，段谦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道：“哎呀，还是算了。”
　　“毕竟沈总上回跳海也才把学弟强行留住一会儿，恐怕他现在更不愿意见你了。”
　　“段谦，你......”
　　“Have a nice day!~（祝你今日愉快）”段谦道。
　　莫念在摊位里待了一早上，尽管折叠椅的角度和体感都很舒适，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一旁的印度同学正招待日本籍客人，两个人唾沫横飞地讲价，由于操着浓重的口音，彼此都听得相当困惑。最后还是莫念上前打手语，那位日本男生才明白收纳袋卖3美元一个，再加1美元送贴纸，遂从包里掏出钱。
　　“抱歉，这是1美分，不是1美元，”莫念道：“您再找找。”
　　日本男生大约在便利店换开过太多纸币，钱包已然不堪重负，手指向包里一探，被挤出的硬币就如同泉涌一般撒了一地，周边的学生们忙蹲下来帮忙拾取。
　　莫念也俯身在地上寻找，看准一片反光的金属就要伸手，谁成想忽然捉到一个人的手腕。
　　“段学长？”他一怔。
　　段谦将硬币递给他，歪着脑袋：“好巧啊，又见面了。最近还好么？都说了别总叫什么‘学长’，美国学校里不兴论资排辈，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莫念也算看明白了，段谦对谁都是自来熟，大可平常心对待。但他认为年龄差距仍然不容忽视，笑道：“那......叫你‘段哥’，可以么？”
　　段谦微怔。
　　中文的某些内容的确是英文难以表达的。想起他两个幼妹目前只会英语，整天系着床单在他屋里乱飞，张口闭口喊他“Jason”，顶多改成“brother”，着实没有这一声“哥”来得清脆。
　　——尤其配上一道干净、柔和的目光，更是显得刚才那句如泉水琤琮流过，抚得段谦心头一阵悸动。他当然知道对方是出于礼貌，先前的感受纯属意yin，于是在莫念困惑的眼神中半转过身，一会儿才开口：
　　“当然可以。”
　　段谦想起楼上还有人看着，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沈执的黑脸。
　　简直比云霭那天被烟灰扑过的脸色还黑。
　　段谦有点想笑，勾了勾嘴唇。这副表情在沈执看来无疑是挑衅，神情恨不能活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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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所周知，没有雄竞的火葬场，味道是不够纯粹的。


第108章 演员
　　“段哥，你看什么呢？”莫念也循着段谦仰视的角度望过去，只看见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有点眼熟。
　　段谦也不瞒着他，笑道：“是沈执。抱歉，我并非有意要窥探隐私，如果你不愿意透露也完全没关系，我只是想问——你们分手之后还在联系么？感觉你们好像在互相回避。”
　　莫念心说对方都已经点明“分手”的事情了，其余的即使自己不说他恐怕也能查到，不由得哀叹自己这回丢人丢得颇有国际化水准，一边大致告知了与沈执签订的所谓“契约”。
　　“也就是说，他一周只能见你一次么？”段谦问。
　　莫念点头。他隐约听出对方有些欣喜，当下没在意：“如果一切顺利，我在半年之后就能彻底摆脱他。”
　　段谦点头：“他这样步步紧逼，的确很让人为难。”
　　“你和沈执......不是朋友吧？”莫念问。
　　“点头之交。”段谦回答。
　　“那就好，”莫念长舒一口气：“我想尽了一切办法与他斩断关系，到这个地步，恐怕已经是极限了。”
　　“或许还有其他办法。”段谦喃喃。
　　“什么？”
　　段谦看了莫念一眼，欲言又止——虽然类似做法在欧美比较常见，但自己毕竟是华裔，知道这对于出身东亚的莫念而言过于冒昧了，凭两人当下的关系，莫念大概会觉得反感。可一想起沈执刚才怒火中烧的表情，他又觉得事态紧急，这话不应该隔夜。
　　何况自己的心脏也跳动得厉害，脑子里有一股热血上涌。
　　“沈执之所以一直就缠着不放，是因为他还没死心。如果你愿意找一个人dating（约会），我想他一定会知难而退的。”一句话说完，段谦的耳尖已经有些泛红，目光向莫念领口的围巾上闪了闪。
　　然而莫念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惊讶，反而陷入了思考。
　　他知道所谓dating与中式约会的差别。中国人通常习惯将情侣确认关系后的外出活动称为“约会”，而欧美一带则将确认关系前增进好感的二人聚会称为“dating”。江湖上传闻，有某些“爱玩”的男士或女士会与多人同时dating，而从不给予任何承诺。这种在国内必然招致强烈道德谴责的行为，在异国的文化背景中却是被默许的。
　　——找一个人约会，然后向沈执宣称自己与对方是情侣，也许会起作用。莫念想。
　　但问题在于，他过好目前的生活就已经够勉强了，生理、心理都难以支撑他再去找什么假对象。何况退一万步而言，就算他自己乐意，上哪儿去找人配合？
　　“还是算了吧。你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即使去约会，也根本不可能与对方真正成为情侣，这么做对另一个人不公平，而且容易穿帮。”莫念道。
　　话音刚落，段谦就开口：“如果......有人愿意接受这份不公平，并且会全力帮助你呢？”
　　莫念有些发懵，愣愣地看着他。
　　“谁？”
　　“我。”段谦道。
　　“刚才我在楼上遇见沈执，他似乎对你我之间的关系有些误解，发了一通火。”段谦望着莫念，半真半假道：“当时和他争辩了几句，最后索性告诉他，我正在追你。”
　　“啊？”莫念差点惊掉下巴：“段哥你别逗了，这种事哪能随便开玩笑！”而且他应该不喜欢男的吧？
　　“我是认真的。”段谦道：“其实那天在火场看见你安抚朋友的情绪，脱外套给她避寒，蹭得满身灰，我就对你非常欣赏，希望做点什么帮你摆脱困境。我想这恰好是个机会。”
　　骤然被夸奖，莫念也有些失措，脸上不自觉地发烫：“哦。”
　　“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这个‘演员’了，莫念。”段谦分析道：“首先我对你和沈执都有了解，而旁人做不到。其次，你我认识的时间短，关系状况对外界而言难以推测。”
　　“另外......或许你也猜到我与唐修懿家里有往来，而沈执又和修懿之间彼此敌对，我站在你身边，劝退效果肯定比你从街上随便拉一个路人强得多。”
　　莫念点点头，认为段谦说得确实有道理。
　　“计划内容很简单：你与我增加些共同行动的次数，至于做了什么，沈执那边你可以随意杜撰。”段谦道：“还有修懿，他比较冲动，上回在威尔逊家里发生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我会劝他往后避免打扰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