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套剧情(37)
瞿朗担心被发现,往后车窗那边扫了眼,快速捏捏周叙白的手指,小声说:“好了,可以了,还想再来一次依依惜别吗?你爸妈可都在呢。”
半天一夜的相处的时间还是太少。
周叙白觉得自己心间的缺口并没有补上多少,反而有越扩越大的趋势。
他黑色的瞳仁被眼帘遮了一半,摩挲着瞿朗的手,缓声说:“这次回去我要准备巡演,可能会很忙。”
瞿朗充分理解:“明白,我放假回去也得去国家队试训,那边管得比较严,估计我也没有太多时间,我们就有空时再联系吧。”
周叙白:“……”
这话其实也是他想说的。
跨国有时差且双方都很忙的情况下,很难保持每天都联系。
但是话从瞿朗嘴里轻轻巧巧地说出来,便让他心中生出了异样。
——瞿朗好像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总是能这么轻盈洒落,眼前分别对他来说仿佛不值一提。
周叙白想说什么,却说不上来。
瞿朗笑道:“不能拈花惹草是吧?知—道—啦——”他故意拖着长音,然后把周叙白往车门边推,“快去吧,不然你爸妈要等急了。”
周叙白顺着他的力道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回头看站在路边的瞿朗,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涌起一阵冲动,顿了顿,转身大步走到瞿朗面前,用力把他按在怀里,只短暂地相贴两三秒,周叙白便霍地退开,返回车边坐进后座拉上了车门。
瞿朗:“……”
周德安和秋蓉跟瞿朗挥手,瞿朗慢了半拍,从冲击中回神,赶忙露出笑容跟他们道别。
车子发动,很快消失在瞿朗的视线中。
瞿朗在原地出神地站了一会儿,背着装有签名训练剑的剑包,拉了下棒球服的拉链,沿路往下走。
走了半截,又怅然若失地停下来——真是的,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表现出来的,结果临走前周叙白又来了这么一下……
心情一瞬间从高位跌落,瞿朗自欺欺人地将自己的惆怅和失落归结成秋天的缘故。
在出租车上接到冯欣的电话时,他还是恹恹的,透过车窗看外面簌簌落着黄叶的银杏树,问道:“欣姐,有什么事吗?”
冯欣那边很安静,应该听到了瞿朗的声音,却没在第一时间回话。
瞿朗正要把手机拿开看看是不是挂断了,便听到冯欣吸了下鼻子。
轰隆隆隆——
天边响起了一阵雷声。
这声音像是敲击在瞿朗的胸口,带起空隆的震颤。
他还在因为周叙白的离开而失落,疑惑地唤了一声:“欣姐?”
冯欣像是深吸了口气,压着声音说道:“瞿总不让我跟你说,但是,我觉得这种事不能瞒着你。”
“……?”
充斥在心间的酸涩情愫慢慢被迅速膨胀的恐慌排压一空。
瞿朗感觉血液从头皮开始往下褪,冷凉自上而下漫遍全身。
他强自镇定地问:“欣姐,是……我妈出什么事了吗?”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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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调转方向,直奔市医。
瞿朗下了车大步奔进医院,乘电梯上楼,在某间病房外面看到了冯欣。
冯欣眼圈有些红,看到他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瞿朗走近说。
瞿朗从病房前经过,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瞿娴穿着病号服靠在床上打电话,几个月没见,瞿娴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
吧嗒,有雨滴打在走廊的窗子上。
瞿朗木然地屈指从眼下抹过,指背上竟然也有一滴水。
他特地绕开些,免得被瞿娴看到,走到冯欣面前,低声说:“我妈……”第一遍他没说出声音来,只好顿了顿,重新问:“欣姐,我妈怎么了?”
冯欣往病房的方向瞥了眼,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血液褪去的感觉卷土重来,瞿朗觉得天要压下来了。
来时路上他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或许不是什么大事,冯欣不肯在电话里说,就是怕他着急路上磕着碰着。
毕竟今天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因为短暂的分别这种小事伤春悲秋,并且以为自己会永远只为这些鸡毛蒜皮费心。
除了讨厌的离别、枯萎的树叶和令人气闷的雷雨,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怎么也不该发生足以颠覆他的事。
但冯欣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半晌,瞿朗道:“你说。”
冯欣看了看他,迟疑片刻,还是开口:“胰腺癌,晚期,做过切除手术了,顶多还有……五六个月。”
“……”
很长一段时间里,瞿朗都没能理解冯欣话里的意思。
医院的走廊像哈哈镜一样逐渐抽长拔高拉肥挤瘦,颤巍巍地扭曲起来。
从小到大,瞿朗与瞿娴相处的时间远不及其他同龄人那么久,相处方式也与绝大多数家庭的母子不同,但这不妨碍他们关心、理解彼此。
扭曲之中,瞿朗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交叠着的画面,太多太多,那些画面旋转攒聚碎成无数斑斓的条纹色块,慢慢组成了病房里消瘦憔悴的女人。
瞿朗听到了凄惨的哭声,那声音离他很远,隔着层棉花似的,然后有磕磕嗒嗒的声响传来,直到冯欣担忧地拍了下他的后背,他才猛地回神,意识到是自己的牙关在打颤。
“欣欣!”大约是听到了外面的哭声,病房里的瞿娴喊了一声。
冯欣迅速擦了下眼睛,越过瞿朗推门进病房,答道:“瞿总,你叫我?”
瞿娴问:“谁在外面哭?”
哭声还在继续,冯欣说:“好像是隔壁病房。”
这层的病房都是同样的病症,瞿娴“哦”声说:“太吓人了,我到那天可别让瞿朗这么哭。”
到哪天?
哭什么?
瞿朗其实是个反应很快的人,此刻却被前所未有的麻木蛀空了大脑。
他甚至没有伤心,只是觉得荒谬——就像是他刚刚拿了世界冠军就被路上的车撞飞,身体被抛高,然后急转之下砸到了深不见底的地底,世界没有给他适应的时间,就陡然从粉红亮丽变成了灰白破败。
隔壁推出了一张床,有家属将身体扒在床边,站不起来地被床带着往前趔趔趄趄。
瞿朗让到边上,像是从自己的身体中抽离了,俯视着周围的一切,心想他们都在干什么?
他听到瞿娴和冯欣在说话,还是在谈生意上的事,于是揉了揉僵硬的脸,推开门像走进自己家一样走进病房,叫了瞿娴一声:“妈。”
瞿娴脸上的虚弱笑容凝固了。
她猛地回头看向冯欣,瞿朗头一次看到干练的冯欣露出惭愧的表情。
冯欣低头说:“瞿总,我还是觉得,这种事不能瞒着他,不然以后……他会后悔的。”
瞿娴曾经明丽的脸皱了又皱,不看瞿朗,无奈地嘀咕着:“告诉他有什么用?又不治病,不就是多耽误一个人么?”
连瞿娴也这样说,另一只靴子彻底落地了。
瞿朗以前对死亡没有实感。
现在拦在他与那片未知之间的墙轰隆隆地崩塌了。
滚石满地,砸得瞿朗有点站不住。
他走到瞿娴的床边,冯欣向后退开,让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妈。”瞿朗又毫无意义地唤了一声,心间空茫茫一片,然后握住了瞿娴泛黄干枯的手。
瞿娴哭了一场,睡着了。
瞿朗和冯欣关上病房的门出来,在走廊上低声叙谈,然后才知道,瞿娴在他生日之后没几天就住院了。
冯欣回忆着说:“那天早上瞿总接了个电话,我从来没见瞿总生过那么大的气,挂了电话她就说身上很疼,之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叫了救护车把瞿总送到医院,在车上时我就想告诉你,但瞿总说你在比赛,不能影响你的心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