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与迟(43)

　　单子淮有点意外，他点了点头，模样乖巧。
　　其实单子淮刚刚就想着苏哲聿离开了，黑黝黝又空落的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罕见地感觉有点害怕，刚刚一瞬间甚至想再叫住苏哲聿。
　　自己打母亲去世之后，好像很少会如此依赖过哪个人。
　　单子淮抬头看苏哲聿，不知道心里泛起何种未知而苦楚的情绪。
　　苏哲聿没有察觉到单子淮心情的变化，他见单子淮答应得挺爽快，乐呵呵地说自己先去买点吃的一起吃。
　　门外的雪停了很久了，积雪也融了不少，没融的变成了冰，单子淮叮嘱了一句小心滑，看着苏哲聿关上了门。
　　对方离开之后的房间是空荡荡的，单子淮闭上眼，他忽然想到了很早之前，那个昵称叫做my的网友。
　　单子淮拿出了手机，熟练地点开论坛，论坛里最近的私聊窗口仍旧是my，my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
　　可能因为是陌生号码，第一个电话被对方挂断了，单子淮又拨通了第二个，过了一会才有人接通。
　　这人声音，因为电流声有些失真，但是给人的印象却很是深刻。
　　“你好，几个月前，我们聊过一次。”单子淮不太喜欢打电话，说话时候有点紧张，声音紧绷着。
　　“啊，你呀，白鸟同学。”对方声音懒洋洋的，有点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和往上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挂断了这则短暂的电话，单子淮决定先做点别的事情，便想抽出自己的书包写会作业。
　　苏哲聿的书包搁在自己书包上，一用力，对方的书包掉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几份英语资料落在自己的脚边，还有胡乱塞在书包侧的薄荷糖落了一地。
　　单子淮知道苏哲聿不需要这种书，一看就是给自己补课时候备课看的。他弯腰把这些书本捡起来收拾好。
　　无意间，单子淮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资料，资料是彩印的，上面黑体的字样很惹眼。
　　是一张d大地质系招生简章。
　　边上还记下了历年分数线，苏哲聿的字迹很漂亮，很苍劲的那种。
　　这个人的书包里......
　　单子淮捧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资料，不自觉地半蹲下了身子。
　　这个人的书包里，怎么净是些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呀。
　　苏哲聿回来时候冒着一身寒气，手里提着一盒烧烤，笑嘻嘻地进门说超级香，快来吃。
　　抬头却看到单子淮抱着自己的资料，安静乖巧地坐着，望着门的方向看着自己。
　　苏哲聿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把打包的烧烤放在一旁：“小淮你这不道德哇，怎么翻我的东西......”
　　说一半时候，话音轻了下去，因为单子淮圆滚的眼睛里湿润润的，眨巴一下，忍不住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小淮？.”苏哲聿继续愣在原地了好几秒，他第一次见到单子淮这副样子。
　　印象里的单子淮，总是沉默又坚强，就好像可以把所有的痛苦和委屈内化在心里。
　　好像无论处于什么境遇，他都从来没有见到单子淮流过一次眼泪。
　　苏哲聿连忙快步走来在单子淮面前蹲下，单子淮眼泪滴落在手上纸上，把苏哲聿蓝笔痕迹晕花了一小圈。
　　“我没事。”单子淮也才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情绪，连忙抬起手匆匆忙忙擦了一下眼角，但是忍不住又抿住嘴。
　　苏哲聿伸出手抱住了单子淮，对方没有躲闪，他便把单子淮抱更紧了些，感觉到单子淮隐忍的抽噎。
　　“哭出来好了。”他轻声说，让单子淮靠在自己的肩上：“没事的。”
　　单子淮也抱紧了苏哲聿，他本来还是想想克制，但忍不住真的哭出了声音，甚至难以自抑。苏哲聿的手抚摩过自己的后脑到脖颈，温暖的掌心让人心安。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泪水浸湿了一片对方的毛衣领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在哭。
　　是因为被打坏的门锁忘记修了，还是苏哲聿书包里的招生简章。
　　多少个无尽的夜里，单子淮忍着被万有福殴打之后作痛的身体，轻轻拍着单然和她说睡觉吧。
　　无论是委屈的泪，还是愤怒的泪，好像被打下的牙要吞回肚里一样，没有人会体谅自己，也没有人关心过自己想要做什么。
　　好像自己一直活在只有墙壁的房间里，直到苏哲聿不知何时偷偷接近自己，然后往他的掌心放了一颗薄荷糖果。
　　“谢谢你。”
　　渐渐平息下情绪，单子淮说道，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细细小小的，好像小奶猫。
　　“没事呀，我乐意的，单子淮。”苏哲聿没有想到单子淮居然在道谢，他更心疼地拍着单子淮的背，对方的背很薄，背部的脊椎骨很明显。
　　他忽然好想把自己的真心告诉单子淮，告诉单子淮自己很愿意，愿意陪他承担一切，也愿意把所有的糖果都塞给他。
　　可是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安静陪着单子淮，直到对方抽泣的声音消失。
　　“还想哭吗？”见单子淮安静了，苏哲聿揉了揉对方湿漉漉的脸：“嗯？变成小哭包哦。”
　　见单子淮抿着嘴没有说话，苏哲聿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想给单子淮抹一把眼泪，对方连忙先吸了吸鼻子，似乎怕弄到苏哲聿手上。
　　苏哲聿忍不住笑眯了眼。
　　单子淮似乎更不好意思了，脸似乎烫了几分。
　　“你之前说，你担心大人们阻止你什么？”
　　苏哲聿松开了单子淮，单子淮给自己洗了把脸，恢复了平日里淡淡的神情，除了眼角仍旧是隐隐泛着微红。
　　“阻止我明天主动去找万有福。”
　　苏哲聿拍背安慰单子淮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想去找万有福，争取套出他当年对单然做过的事情，然后录下来。”单子淮直起身子，他细密的睫毛上还挂着小泪珠，眨巴一下沿着脸流下来，不过表情严肃了起来：“这次既然都主动找上来了，我不能浪费机会。”
　　见苏哲聿想劝阻的样子，单子淮先开口说道：“你想，但是如果过上几年，或者等到她自己成年了，然然想去维权了呢？然然她有二十年的追诉期”
　　苏哲聿接话道：“你想留下证据。”
　　“录音虽然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但是可以作为立案以及警方审讯的重要突破口。”
　　“你怎么知道......”
　　“之前我网络上认识了一个人。”单子淮垂下头：“他教我的。”
　　苏哲聿的表情很犹豫，他似乎想反驳，但是最后还是开口说：“那我陪你去。”
　　单子淮摇摇头：“这是我家里的事情，不能把你扯进来。”
　　“那好歹叫上段晖叔吧。”
　　“只有我自己去，才有可能吧。”
　　苏哲聿的手仍然紧紧抓着单子淮的衣服袖口，似乎在思索怎么说服单子淮，但是久久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终，单子淮叹了口气，说道“快去写作业吧，作业都没写呢。”
　　苏哲聿觉得有些想笑，没想到一片混乱中单子淮居然还没忘记自己的作业，学习态度相当可嘉。
　　他起身，揉了揉单子淮卷卷的头发，然后挑了一串最标致的牛肉串给单子淮：“先吃饭，吃完了才有力气干活。”
　　房间内没有人说话，只有苏哲聿思考时候转笔的吧嗒声，不知道苏哲聿在做哪张卷子，思考的时间似乎比以往要长上许多。
　　无言地过了好一会，单子淮还是合上了自己算了好几遍都除不尽的圆锥曲线，拿上换洗衣服打算去外边的澡堂洗个澡，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
　　“你要干嘛？”苏哲聿停下了转笔，转头问单子淮：“我帮你吧，你别多走动。”
　　忽然想起来苏哲聿今天要住在自己家里，单子淮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会问道：“要不一起去洗澡去吧。”
　　“啊？”
　　“洗澡。”
　　“洗澡？”
　　“怎么......"
　　“一起去洗澡？”苏哲聿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罕见地一副彻底宕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