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与迟(129)
“话说你怎么在这里?巡回法庭?”单子淮边找着边问道,他尽量用着轻松的语气随口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呀?”
“对呢,现在开了事务所,最近接手的案子是川市这里的,就跟着他们一起来出庭了。”
单子淮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把刚找出来的毛衣递给苏哲聿。
毛衣穿着居然正正好好,就是因为旧了有些起球,苏哲聿越看越眼熟,最后发现这好像是自己的毛衣。
“你大学时候落在我家里了。”单子淮显然发现了苏哲聿的疑惑,闷着头解释道:“我觉得尺寸挺正好的,就拿来当居家服穿了。”
又顿了一下,再补充解释:“我没有刻意留着前任东西的癖好。”
“那也挺好,还能发挥点剩余价值。”苏哲聿见单子淮认真解释的样子,觉得好玩,忍不住笑了,但是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心情好,就好像知道了那只田园犬名字的寓意是前男友是狗一样。
信号时好时坏,单子淮还挺忙碌的,明显他原本是已经收拾好了离开的,无论是电力都需要再一一去打开,等忙完这一阵子,单子淮再回到了座位,泡起茶来。
苏哲聿试图刷了一下手机想联系一下燕小安,手机最上端还是显示没信号,只好叹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抬头东张西望起来:“你这里居然还有咖啡机,真没想到。”
“我刚也顺便煮了些,要喝吗?”
单子淮说着,取下摩卡壶,倒了暗棕色的一小杯递给苏哲聿。
苏哲聿接过来,才放到唇边就被苦涩的味道冲了鼻子,放下了些问道:“能加些糖吗?”
“没有,要不你加点水吧。”
“你怎么现在都喝清咖了?”苏哲聿记得单子淮怕苦,每次喝咖啡都要加一堆牛奶和糖,最后几乎变成了奶茶的味道。
“喝惯了就也还好。”单子淮说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他不太敢抬头直视苏哲聿,所以苏哲聿只能见到单子淮低垂浓密的睫毛。
很难不让他回想起来,才认识时候自己去帮单子淮补课,单子淮也是这般不敢抬头,整个人透着一股浓烈的拘谨和隔阂。
但是现在又和当时不同了,当初的拘谨和隔阂只让人觉得美好而可爱,现在却让苏哲聿觉得心口很痛。
“挺好的。”苏哲聿回道,闭上眼吞下很苦涩的咖啡。
两个人对面对坐着等待救援,时间好像停止了又似乎被拉长了,开始单子淮手机还有信号,他一直低头似乎在认真看什么,没过多久,一点信号都没有了,他只好放下手机,抬头看窗外。
雪又开始下,天色昏暗。
单子淮自从15年后就来到了川市勘测队,这几年一直辗转在很多偏僻的山区,已经参与勘测了数次大型稀有矿场,也在这期间完成了硕士学业,更差点因为意外交代在这片土地上。
今年服务期就要满了,韩斌问过单子淮好几次未来作何打算,他在学院里为单子淮争取到了一个岗位,劝他有机会就还是回去吧。
单子淮也不知道,手头的项目已经临近验收阶段了,他暂时不想放手,可又耐不住韩斌一次又一次劝他思考一下未来。
主要,五年过去了,单子淮发现他好像还是困在原地,困在2014年的那个秋天。
“宜兴的紫砂,你这套还怪讲究的。”苏哲聿朝单子淮手里的茶具点点头,单子淮还在沏茶,用的步骤还挺繁琐的。
“有时候无聊嘛,就琢磨点小东西。”单子淮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叼着烟,淡淡的烟草味笼着他们,他把茶水递给苏哲聿,换下了他手里的咖啡:“你尝尝这个吧,正宗明前茶,之前学术大会时候送的。”
煮茶时候发出很惬意的咕噜咕噜声,好像是细密的泡泡,外面的雪越下越密,窗户都被狂风吹得劈里微响,但是在木屋里泡茶取暖,反而别有一番很独特的韵味。
这是单子淮这么久以来一直在过得生活吗?
苏哲聿这些年过得很忙碌,先是四处辗转漂泊,做过法务,打过零工,随时准备换下一个城市生活,一直到在j市偶遇到了旻严。
在宏正事务所的时候,旻严确实一直在藏拙,此时的旻严已经在j市基本立足了,邀请了苏哲聿一起办了PA律师事务所
苏哲聿在j市起步比较艰难,不过靠着相当扎实的业务能力办妥了几份旻严转交到他手里的大案,迅速积攒了客源。
j市和n市距离遥远,至少当初在宏正和n市政法界的纠纷也基本带不到j市。
转眼五年过去,很多事情都好像浅浅的浪花一朵,转眼便变化又消失。
苏哲聿知道在顾嘉柔的帮助下,他的实名举报引来了非常大的社会反响,之后迅速成立了更高层的专案组来针对n市政商界勾结现状和儿童侵害交易网进行了清扫。
现在宏正还在,金氏集团也还在,只是改换了一班子人,宏正也早就大不如从前了。
单子淮忽然打破了长久的沉默,抬头盯着苏哲聿的眼说:“我刚刚去看了你们事务所的账号,那个法律援助项目挺不错的。”
“那个啊......”苏哲聿右手摸索着自己下巴,抿了抿嘴。
他还记得自己接手第一个无偿援助,刚来J市的时候,他去公安局取资料,见到了这对在门口痛哭的母女。
母亲因为家暴想和男人离婚,但是还在念小学的孩子却要判给父亲,毕竟母亲没有工作也没有足够的积蓄,而男人找了个律师轻易拿到了孩子的抚养权。
母亲说,男人是个人渣,她实在不忍心把孩子交给他,可是她只能找社区的法律援助,压根斗不过男人花钱找的律师。
苏哲聿大致听了听,便叫他们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大哥,做好事有个限度,我们这事务所刚起步,你没看都忙成什么样子了。”旻严见苏哲聿放着一堆工作不干,开始给贫穷母女谋策怎么获得抚养权,等母女走了,旻严很无奈地说道。
苏哲聿摇摇头,说自己办不到。
“算了,苏律到底是苏律,吃再多亏也还是苏哲聿。”旻严笑了笑,拍了拍苏哲聿的肩:“离婚案我擅长,你交给我来,我给你办服服帖帖的。”
这种公益性质的案件接过一次就又有一次,后来苏哲聿意外发现这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宣传口,便让有传媒基础的燕小安做起了公益账号投放到各个平台去。
没想到燕小安还真有两下子,效果很是不错。
听到外人对他的举动会有不少赞词,苏哲聿心里就好像踏实了一些,当初亲手犯下的错误就仿佛得到了一点点的弥补。
但是单子淮这句“挺不错的”却好像撕开了一切他自我安慰的表面章法,让苏哲聿忽然感觉到一种无地自容的赤裸空落。
毕竟这些弥补都只是微不足道的。
什么都弥补不了一条人命。
苏哲聿笑了笑,故作轻松地回答:“扩大知名度嘛,顺便做点好事。”
单子淮没有认可也没有反驳,他又给苏哲聿沏茶,清爽又幽淡的茶香朴面,茶杯很小,看上去似乎也很旧了,单子淮给苏哲聿递过去的时候,手仿佛有一点微微的颤抖。
两个人的近况都基本聊完了,并且都默契地没有太多回忆先前的过往,
他们彼此相望,看上去都已经彻底无言,但其实只是很多话不知如何再说出口来。
单子淮很想问问苏哲聿婚后的情况,问问他和谁结婚了?和女孩结婚的吗?为什么么高中时候那么小心地守着自己性取向的秘密,长大了却和一个女孩子踏入婚姻,他还是之前那个苏哲聿吗?
可能变了吧,单子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问出这个问题,他实在是害怕听到一些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也太想维护记忆里那个完美的苏哲聿。
况且坐在对面的苏哲聿左手已经摘掉了那个戒指,是觉得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想要瞒着吗。
苏哲聿只觉得单子淮沉默得有些离奇,看自己的眼神也很复杂。
“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吗?”苏哲聿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戴过戒指的事情,他有些疑惑地问单子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