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与迟(41)
“我不去!”
“你发什么病啊?快起来!”单子淮二话不说就抱起单然,直接往街上走。
但是回应他的是单然不断撕心裂肺的尖叫,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脸被单然狠狠抓了一道,虽然没有很疼,但是让他整个人都僵直了。
尖叫声吸引了很多人回头。
“单然?单然你冷静一下!”
单子淮第一次遇到单然这个样子,平时可爱乖巧的小女孩好像疯了一般,无差别地不让任何人靠近她。
尖叫、抓挠、看戏的人群,然后恍惚中,画面变成了医院肃静的走廊和灰白色的墙面。
最后又靠了一针镇定剂,单然睡着了。
赵霖问单子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单子淮下意识地摇摇头。
下意识里,他觉得需要把自己一些无端的猜测埋在心里。
“我觉得小朋友的症状很类似于创伤后应激障碍。”赵霖把单子淮叫到诊室:“刚刚我看到传来的检查报告了,我已经叫警察来了。”
单子淮愣在原地,只看到赵霖的嘴巴一张一合。
“她还是小孩子。”单子淮木纳地摇头:“万有福……一定是他……”
这段时间的记忆是很模糊的,警察来了,警察又去找单然,单然尖叫、反抗、甚至攻击他们,给单然打针,拘留万有福,当事人精神状况失控,万有福又被释放。
“他妹妹就是精神病,这俩死妈的玩意,我他妈的替别人养了几年的孩子,不知恩图报的王八犊子。”
万有福指着自己破口大骂,赵霖挡在自己面前,对万有福说了“滚”这个字。
“你给我记住,我会要回来的,你们这两个死崽子吃我花我的,我全会要回来的。”
无数破碎的记忆拼不起一整个完整的冬天,好像牵线木偶一样,没有人牵扯,线就断了。
一个病房有六个病人,单然在最里面那一床。
光是听到推门的声音,单然就蜷缩到床边缘,摇着头说不知道。
“单然,以后哥哥会保护你的,哥哥保证。”单子淮摸了摸单然的头,然后转身收拾单然的东西,继续说着:“也不会再有叔叔来询问那些令你不舒服的事情了。”
“他们说要送我去福利院......”
单然因为恐惧在颤抖,她紧紧抱着单子淮:“我不要,你不要扔掉我。”
单子淮帮单然把衣服穿上,把她的兜帽戴上,围巾系紧,再把床头的老虎布偶递到单然手上,蹲下身子。
“不会的,我们回家吧。”
再次见到赵霖的时候,是在单子淮临时找的住处,赵霖没有穿白大褂,他穿了一件黑色风衣,脸上的笑容很温和,但好像也很无奈。
“终于找到你了。”他这样说。
单子淮没有吱声,本来半掩着的门被他往里推了一些,似乎随时打算合上。
赵霖捏住了门槛,不让他关上:“我理解你保护妹妹的心情,但是你的妹妹需要治疗。”
可单子淮只是一脸戒备地看着赵霖。
“相信我好吗?”赵霖仍然一脸认真,坚持道:“你妹妹现在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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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单子淮不惜任何条件,只要万有福可以接受法律制裁。
但是如果前题是单然的健康,单子淮便犹豫了。
第二天单子淮醒来的时候,昨晚环着自己睡着的人已经不在了,身边空荡荡的。
单子淮一惊,迅速坐了起来,碰到了脚腕,疼得又屈下腰。
“才五点,你再休息一会。”
单子淮循着声音抬头,见苏哲聿正背对着自己坐在电脑前面,他戴着耳机才转过头,发现单子淮表情并不好看。
“脚腕还疼吗?”
电脑屏幕亮着一道淡白的光,把苏哲聿脸侧的线条清晰勾勒,他放下鼠标,起身在桌子上翻找药想给单子淮涂上。
药膏似乎没有放在桌子上,苏哲聿去找,因为摸黑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响。
“开灯吧,我不睡了。”单子淮连忙说道,然后侧身先开了床头灯。
卧室门吱呀一声响了又合上,苏哲聿出房间去找药了,单子淮深吸一口气,揉着眼睛让自己早点清醒过来。
在苏哲聿身边睡得实在太舒服了,有种前所未有的安稳和归属感。
趁着对方给自己拿点药膏的功夫,单子淮忍不住偷偷左顾右盼着,苏哲聿的房间很宽敞,和外面的客厅比起来,生活的气息更浓。
凌乱放着课本的书桌,椅子背上则是挂着苏哲聿平时常穿的便服外套,门后挂了一个看上去挺旧的篮球。
一个有些凌乱但是看着挺舒心的男孩房间,单子淮的眼神渐渐落到自己身边。
床单和被子是相同的暖灰色,床边的床头柜上放着抽纸。
抽纸,单子淮神情猛然恍惚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忽然想着一些很奇怪的事情,例如苏哲聿偶尔睡前也会用到吗。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肯定吧。
那他是会侧躺着那样吗?然后是看着什么,或者想着谁的脸庞吗......
“我只找到一点云南白药的喷雾,你先将就着......”苏哲聿进门地太突然,硬生生地打断了单子淮的胡乱飘飞的思绪,把心虚的单子淮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脸这么红?”苏哲聿见单子淮状态一副很奇怪的样子,又提起心来。
“可能晚上睡得有点热。”单子淮连忙给自己胡乱找了个理由,实在没脸去看苏哲聿的表情。
见苏哲聿又转身去调温度,单子淮更不好意思了,为了掩饰尴尬,立马瘸拐着起床了。
身上还是苏哲聿的短袖,实在是大了一截,短袖都在手肘上,抬胳膊可以从袖口往里看到一截白晃晃的身子里的肌肤。
见单子淮四处在找自己的校服,苏哲聿顺手帮忙递过来了,对方小小的身子穿着自己过大的衣服,心跳不由快了几分。
窗外的雪停了,看上去温度还很低,窗户上面结了一层雾气,看不清窗外的景象。
换好衣服的单子淮伸出手把窗户上的雾气抹去,盯着冬日窗外仍然漆黑一片的清晨看得很安静。
“这个药似乎要摇匀了才能喷。”苏哲聿研究着手里金属的药瓶,然后使劲上下晃动着,药瓶随着他的动作了很清脆的声音。
“啊,我自己来。”单子淮连忙接过苏哲聿手里的药,然后伸出腿来露出受伤的脚腕,扭到的地方肿更厉害了,昨天晚上和万有福纠缠时候又伤了一下,不知道这下子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
“咱们今天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苏哲聿不放心地看着单子淮草草把自己的脚腕用药水喷了一下便放下了。
“过几天应该就好了。”单子淮似应非应。
苏哲聿似乎对于单子淮的不太在乎态度相当不满意,伸手在单子淮的额头中轻掐了一把。
单子淮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被惩罚的小学生,很抗拒地摆头躲开,一转头,看到苏哲聿书桌上放在前面的照片。
照片上的明显是苏哲聿,似乎是十岁左右的样子,两侧一男一女,估计是父母。
“你小时候的样子吗?”单子淮问道,苏哲聿小时候倒是没有现在那么惹眼,看上去就是五官清秀的一个小孩,不似现在开始长开了。
但是照片上的小苏哲聿看上去并不开心,抿着小嘴,眉宇间没有如今那种张扬的气质。
“你小时候怎么这么严肃。”单子淮抬头和面前的苏哲聿对比了一下,客观评价着:“和现在都有点不像了。”
苏哲聿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嘴边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些。
“可能那时候,确实不太开心吧。”苏哲聿说着,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照片上自己的脸:“那时候父亲还在,生活就被奥赛填满了,你要是天天做那些题你也笑不出来。”
顺着苏哲聿伸出的手指,单子淮注意到苏哲聿手腕上一直戴着的那块老式手表,“清风出袖”四个字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