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与迟(27)
因为时间晚了,就决定就不跟着巴士回去了,单子淮反而大松了一口气,打电话约了出租车。
毕竟巴士又闷又热,他还担心着刚吃好的一顿饭没来得及消化又吐出来。
地点偏僻,出租车来得很慢,苏哲聿本来还是坐在路边的,后来就变成躺在路边了,山路边上是广袤的杂草,因为后山很少有人来,所以野草长得相当肆意。
躺下的苏哲聿还拉拉单子淮的裤脚。说:“好软,快来一起躺着。”
单子淮锐评:不正之风。
风轻轻拂过,柔软的草扫过脚腕,酥痒又舒服,苏哲聿躺得大咧咧,强调说此乃士人之雅。
单子淮:......
反驳的话还没出口,小腿就被坐起来苏哲聿使劲一拽,单子淮一个不稳,往后一踉跄。
苏哲聿不给他站稳的机会,又拽了他小臂一把。
本来以为会摔在柔软的草皮上,但是没想到摔在了苏哲聿很温暖的臂弯里,少年人的臂弯乍一看纤细但结结实实的,单子淮呼吸一滞。
不过下一秒,苏哲聿手臂往下一送,单子淮彻底仰倒在了草地上,面前是苏哲聿一脸坏事得程的微笑。
单子淮毫不客气地瞪了苏哲聿一眼,但是没有挣扎。
苏哲聿也平躺下,挨着单子淮的身边,伸手指了指天空:“你看,躺着就能看见山里的星星。”
顺着苏哲聿的手指,单子淮看到因为城市的灯光而黯淡的漫天星星布满天幕。
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真的很舒服,闭上眼睛,就似乎快要睡着了,身边好像没有人,只有寂寞的山怀抱着自己。
“其实,我今天感觉还挺羡慕你的。”苏哲聿开口打破了寂静,但是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往下说:“我对马上要学的理科专业没有一点点的兴趣,但是都保送了,好像也没办法了。”
“天才的烦恼吗?”单子淮笑问道,想着这话给班级排名总是被苏哲聿压一头的顾嘉柔听到,估计又要呼拳头上去了。
“我爸生前就是搞理科的,他在航天项目里奉献了一辈子,从小告诉我学一身理科本领才能立身,我从识字开始就开始学数学。”苏哲聿难得认真地和单子淮解释:“不过我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的父亲在我初中时候过世了,本来安排好的一生忽然戛然而止,我也只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罢了,所以我很羡慕你,有这么明确的兴趣和理想。”
单子淮苦笑了一下,他还是并没有理解自己有什么好令人羡慕的。
“话说……你为什么喜欢石头呢?”苏哲聿似乎并不指望单子淮理解,他只是微笑地看着单子淮,两个人躺在一起,中间杂乱的草让对方的眉目并不清晰。
单子淮犹豫了一下,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可能单纯因为觉得它很神奇吧。”
一块路边朴素的的小小的石头,背后却可以折射出几亿年前的地壳运动到未来的桥梁大道,单子淮总觉得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那么普通,那么安静,那么不引人注目,但凿开的背后又那么深刻。
苏哲聿看着单子淮的发梢被风吹乱,认真听他往下说,两人对视,视线交织。
少年人的脸庞还略带一点青涩,月色洒在他脸上,初秋微凉的风勾勒侧线,好像朦胧无法触摸的影子。
苏哲聿,这道完美的影子,好看又厉害,永远在人群的聚焦点。
单子淮的手动了一下,他很想去触碰这道影子,但又立马放了下来。
“你会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人吗?”单子淮忽然不再说岩石了,他问了一句真心的问题:“我从小就好像......很难像正常人那样,感觉大家都离我很远,或者说,没法成为所谓‘大家’的一部分。”
“你就不一样,你是一个优秀的人。”他说着,垂下脸:“我总感觉自己就好像一块无趣的小石头。”
苏哲聿没有想到单子淮会这样子问自己,有些愣。
“我觉得你很好啊。”苏哲聿“腾”一下子支起身子,坐在草堆里,似乎迫不及待地证明单子淮的好一般,开始掰着手指数起来:“你一个人就把你和妹妹照顾得很好,你井井有条的,你地理每次都是年纪第一,你打架还很厉害......”
“对了,你长得也好看......”
“好啦好啦。”单子淮速速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忍不住想笑。
“单子淮。”
单子淮再抬脸,苏哲聿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看着自己。
“我觉得优秀没有普遍的定义,才不是靠所谓成绩或者是人际关系去定义的。”他说着,顿了一下,笑道:“反正在我的眼里,你就是优秀的。”
单子淮抿着嘴似乎还在消化这段话,苏哲聿先站了起来,说他们打的车好像来了。
远远有两道远光灯束,苏哲聿抓着单子淮的手腕往马路上快步走去。苏哲聿腿更长,单子淮要小跑着才跟上。
山里的温度向晚了便开始骤降,单子淮的小臂变得冰凉凉,苏哲聿的掌心很温暖,沿着手腕的皮肤一路暖到浑身。
苏哲聿忍不住回头看跟在自己身后小跑的单子淮,对方正歪着头在往前看行驶来的出租车。
他很想和单子淮说,其实不必为自己的平庸自卑,世俗的标准变得太快,但是在他心里,单子淮真的很好。
第21章 死生
爬了一整天山,晚上又去便利店上了夜班,单子淮浑身酸痛,彻彻底底的体力宕机,回家蒙头就睡。
反正第二天还是国庆节休息,也没有闹钟,单子淮一直睡到被枕头边的电话震动闹醒。
他挣扎着看了一眼来电,不认识的号码,干脆点了个挂断,扭过头想继续睡。
不过陌生来电锲而不舍得又拨了过来,扰单子淮再睡不着,不得已只好接听起来,他睡眼朦胧地问了一句什么事情。
“请问是36床的家属吗?”
医院的电话......一种强烈的不安情绪漫上,单子淮脑子瞬间清醒了,攥紧了电话。
“我不是家属。”他和电话那头的护士解释道:“我只是病人的房客,不过阿婆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
“36床快不行了,血氧饱和度已经到临界值了,快点联系家属过来一下。”电话那头的护士不等单子淮说完便打断了他。
单子淮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对面仍是一副急不可耐的语气,草草交代完几句就挂了电话。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挂断电话的,单子淮盯着通话记录发了一会呆,然后缓慢地深吸一口气,翻自己的通讯录。
陈阿婆的儿子还没有拉黑他,单子淮哗哗哗拉到了好几天前的记录,找到了这串熟悉的号码。
第一遍没人接,他只好又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终于不再是忙音了。
“我说了多少遍了,我没有功夫管我妈,让我妈用她那么多钱找个护工去。”
“阿婆好像要不行了。”单子淮奇迹般保持了平静的语气,打断中年人的话:“医院叫我尽快联系家属的。”
电话对面安静了一下,稍许过了几秒,对方似乎有些不信任单子淮:“是吗?你别给我整乱七八糟的。”
“你可以自己联系医院问问。”
“我马上来。”
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下单调的忙音声。
单子淮抬起头,发现阳光已经攀上了窗帘,本来深蓝色的窗帘变成了饱满的浅青色。
他只觉得心口闷得慌,把手机摔到了床上,过了一会才缓慢地下床,去拉开窗帘。
一瞬间,溢不下的阳光倾斜出来,照得这间不大的房间光彩熠熠,窗户外面正对着小院,小院中间还摆着陈阿婆常坐的藤椅和许多单子淮不知道名字的花花草草。
那只不好看的花脸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扒拉着地上的盆栽搞破坏,不过这下子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盆栽了。
单子淮心口酸涩有些看不下去,把窗帘又拉上了,然后换上衣服去叫单然一起往医院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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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对接了一些后续的工作,很多东西要等到家属来了才可以签字,他看着阿婆最后的样子,很安静,好像是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