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224)
韩飞鹭看完穆雪橙发来的资料,按灭手机往车窗外一看,才发现现在已经到了傍晚,天空呈墨蓝色,停车场周边的路灯已经打开,路灯的灯光在澄明的空气中有种昏沉之感。他下车向路边的广场走去,广场内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广场中心的喷泉池边围绕着卖食物的小摊和餐车,广场两侧放置的长椅上已经坐满了人。
韩飞鹭环顾一圈,在一张背靠花坛的椅子上找到了周颂,他走过去坐在周颂身边,道:“你再跑远一点,我就当你二次潜逃。”
周颂把双脚也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不说话也不动。
韩飞鹭不知道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多久,担心他一直埋着脸会透不过气,于是把他头上的帽子掀掉给他扇风,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现在没有时间给你多愁善感,当务之急是找到周晨。否则你就得顶着他给你扣的屎盆子活一辈子。”
韩飞鹭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傍晚六点23分,他们在广场已经停留了大概十分钟。不远处停了一辆买煎饼的餐车,韩飞鹭把帽子又扣在周颂脑袋上,道:“我去买晚饭,你待着别动。”
他去买煎饼,煎饼车前没人,老板手速又快,不一会儿就递给他两只煎饼。他拎着煎饼往回走,看见周颂一改方才的死样活气,正拿着他的手机看什么东西,乱糟糟的脑袋上顶着歪歪扭扭的鸭舌帽,看起来有点滑稽。
韩飞鹭坐下,发现他手里拿的是自己刚才放在椅子上的手机,便问:“我手机有屏锁,你是怎么解开的?”
周颂吸了吸鼻子,声音又沉又闷,混着鼻音含糊不清:“我见你输过密码。”
天色还亮,韩飞鹭看到他眼圈红肿,额头冒出一层汗,捧着手机怼到鼻根儿前眯着眼睛看手机里陈泳的资料,身上透出一股脆弱又稚气的气质。韩飞鹭递给他一只煎饼,他腾出手接住,一边吃一边看一边说话:“还是得先找江潮,江潮是最有可能和周晨直接联系的人。”
韩飞鹭:“所以我让人调查这个陈泳。天磊带人去他家里了,咱们一会儿去他的事务所看看。”
周颂在资料里找到陈泳的事务所的名称和地址:“迎宾街12号惠泽律师事务所,就在前面那条街。现在就去。”
他把手机丢给韩飞鹭,大步走向停车场。韩飞鹭起身跟在他身后,火速吃完煎饼,临上车前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还没系上安全带就被周颂催促赶快开车。
韩飞鹭把车开上公路,有感而发:“我这些天没一天不忙,但是今天的工作强度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周颂道:“你累了吗?我来开车。”
韩飞鹭瞪他一眼:“你开车不让我看到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当着我的面还敢无证驾驶,信不信我给你罪加一等数罪并罚。”
这句话玩笑成分居多,韩飞鹭意图活跃此刻过于沉重的气氛。周颂感知到了,淡淡笑道:“反正已经落在你手上,你说了算。”
惠泽律师事务所开在一间手机维修店二楼,一扇狭窄的铁门开了一半,门檐上挂着一块绿底白字的招牌,屋里透出灯光,里面有人在走动。韩飞鹭把车停在路口,对周颂道:“你在车里等我。”
周颂:“不用我帮忙?”
韩飞鹭关掉车里的灯光,但没拔车钥匙,道:“你的脸已经铺满网络,我担心你被认出来。如果我五分钟没出来你就给顾海打电话,我给你的手机呢?”
韩飞鹭的手机早在上个月就被周颂摔坏了,他用引光的旧手机将就了一阵儿,前些天买了台新手机,今早出门前把引光的旧手机又给了周颂,还把自己的副卡装进去,便于周颂和他联系。周颂从兜里拿出一部碎了屏的手机,道:“在这儿。”
韩飞鹭点了下头,关上车门走到事务所楼下,钻进维修店旁边漆黑的楼道上到二楼。事务所的门半掩着,他走到门外时一个穿着套装的年轻女人正要关门,他及时把门顶住,笑道:“这么早就下班了?”
女人扫量他两眼:“您有事吗?”
韩飞鹭斜过身走进屋里,道:“我打官司,想找个律师。”
事务所很小,只有一左一右两张办公桌,里面有扇小门,门内还有一间半封闭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亮着灯,灯光透过虚掩的房门撒了出来。就在他进门后,有人从里面悄悄把房门关上。这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引起了韩飞鹭的疑心。
女人追了进来,笑道:“那您坐吧,把情况详细跟我说说。”
韩飞鹭坐下来,开始胡天扯地编瞎话,同时观察四周,看到旁边墙上挂着一张复印放大的律师执业证书,照片是一张白面馒头似的中年男人的脸,他就是陈泳。他敷衍了那女人几句,佯装随意的指着墙上的照片:“这个律师是谁?看起来很有经验。”
女人道:“这是我们老板,姓陈。”
韩飞鹭:“我想让你们老板给我打这个官司,你给我引荐引荐。”
女人笑道:“我们老板不在,如果您想见他,我可以帮您预约。”
话音未落,里间的办公室门被打开,一个穿白衬衫西装裤的男人拿着一只一次性纸杯走出来,在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又很快回去办公室且关上了门。
出来接水的男人不是陈泳,他一直低调地微低着头,有意避着外面的人,接完水就匆匆回到了办公室。韩飞鹭看到他正脸的时间不足两秒,但在电光火石间将他认了出来;他是某银|行的客户经理,韩飞鹭曾陪着老娘去银|行大额存款,就是这位客户经理接待的,韩飞鹭还记得他姓王。一间寒酸的律师事务所中出现一位银行中管,又是一桩怪事。
韩飞鹭迅速在心里分析情况;他已经认出了那位中管,中管对他想必也有印象,如果中管也将他认出来,他的身份就会暴露,无疑会打草惊蛇,所以此时最好的方案是走为上策,然后从银行中管身上寻找切入点。
韩飞鹭留下自己的号码,道:“那就约明天吧,让你们老板给我打电话。”
他离开事务所,又走进那条漆黑的楼道,走过一截台阶转过缓台,突然听到有人正在上楼,他和上楼的人几乎同时听到对方的脚步声,一股莫名的直觉让韩飞鹭在缓台止步,而上楼的人在他停下后也立即停住脚步。两个人隔着几层台阶,于黢黑无光的楼道中互相试探。突然,韩飞鹭的手机震动了一声,亮起屏光,上楼的人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掉转回头飞奔下楼。
韩飞鹭来不及看手机,拔腿就追。他三两步跳下台阶,追着前方那道人影到了街上,借着路边的灯光一眼认出那背影是左烨。左烨发足狂奔,没跑出多远,看到停在路边的车的车门开了,走出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竟然是周颂。
周颂挡在他身前,他不得已停下,回过头,韩飞鹭紧随而至,站在他身后。韩飞鹭脚步不停,从腰侧枪套里抽出手|枪,厉声道:“只有一次警告,你敢跑我就开枪。”
左烨前后被堵死,公路上车流不息,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冲向湍急的公路。
韩飞鹭:“开车追!”
他向周颂喊了一声,随即横穿公路,引起车辆急停,司机怒骂。他紧追着左烨的背影转过街口,抬起枪口朝天放了一枪。
砰!
枪声刺破天幕,左烨缩了下脖子,脚下踉跄,险些跌倒。韩飞鹭抓住机会加速狂奔,终于追到他身后,左手捞住他肩膀迫使他转身,右手攥拳捣在他面门。左烨翻转一圈重摔在地,丧失了所有的反抗能力。
周颂开车紧随,看到韩飞鹭把左烨揍翻,然后给左烨上了铐子。他把车急停在路边,喊道:“上车!”
韩飞鹭把左烨塞进后座,甩上车门:“往前开。”
周颂把车开到一条僻静的小路,这条路没人没车,只有一两杆破路灯。他把车停在路灯下,又把车里的灯打开,才发现左烨的鼻子冒血,鼻梁不自然的歪向一边。
韩飞鹭揪住左烨的领子把他按在车门上,道:“咱俩过节太多,我现在不问你别的,江潮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