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216)

　　韩飞鹭领着他一路回到小区，两个人各自无言，直到从电梯里出来，站在一扇贴着福字的入户门前，周颂才如梦初醒般发现韩飞鹭把他带到了他父母家门外。韩飞鹭用钥匙打开门，让周颂先进去，然后将门关上，打开玄关的灯。
　　主卧突然传出母亲的声音：“是小飞吗？”
　　韩飞鹭换了鞋，抓住周颂的胳膊快速穿过客厅：“是，我回来了妈。”
　　他把周颂推进卧室，关上门回到客厅。母亲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啊？吃饭没有？我给你煮饺子。”
　　韩飞鹭道：“我自己煮，你快回屋睡觉。”
　　他把母亲送回房间，去厨房烧上一锅水，把浴室里花洒打开，然后回到卧室，从衣柜里找出一身家居服塞到周颂怀里，又往外走：“过来。”
　　周颂抱着衣服跟着他来到浴室门口，里面正放热水，空气里漂浮着氤氲的热气，韩飞鹭低声道：“进去。”
　　周颂此时才知道韩飞鹭是想让他洗澡，他的确已经好些天没洗澡，身上早已汗臭难闻。他走进浴室，韩飞鹭从外面关上了门。
　　在周颂洗澡的时候，韩飞鹭简单洗了个脸，然后去厨房煮饺子，饺子差不多煮熟了，浴室的水声也停了。他端着两盘饺子回到房间，看到周颂正坐在床边擦头发，见他进来就立马站了起来。
　　韩飞鹭把饺子放在写字台上，搬过去两张椅子，言简意赅道：“吃饭。”
　　周颂走过去坐下，发现自己盘里的饺子分量很大，比韩飞鹭盘子里的多出一半不止。他拿起筷子尝了一个，是白菜猪肉馅儿，味道很好。他饿了整整一天，只在小区楼下蹲守韩飞鹭的时候啃了半个面包，现在顾不得许多，只想好好吃顿饭。
　　韩飞鹭特意坐在写字台侧面，一抬眼就能看到周颂的侧脸，他盯着周颂的脸食不知味地吃了几个饺子，突然问：“谁给你剪的头发？”
　　周颂愣了愣，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低若蚊蝇道：“秦骁。”
　　韩飞鹭没由来的气闷，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故意把杯子重重墩在桌上，冷着脸说：“难看得要死。”
　　周颂不敢出声，低着头默默吃饭。
　　韩飞鹭越想越生气，忍不住质问他：“如果你没发现他骗你，你打算跟他搭伙逃亡一辈子？”
　　周颂停下筷子，向他微微侧过头，道：“我本以为我是杀死朱莉的凶手，我想活命，所以逃了。后来江潮逼我烧死他的替身，我才发现我无法背负一个死人的重量逃下去。发现秦骁骗我是意外，我本打算回来看望我大哥，至于落你手中是生是死，我已经无所谓了。”
　　他把话说的越潇洒，韩飞鹭越气愤：“那你来找我干什么？直接去警局自首就行。”
　　周颂心中突然涌起巨大的悲伤和委屈，咬着牙忍了又忍，才没有当着韩飞鹭的面掉下眼泪：“烧死那个人之后，我走投无路，毫无希望，的确不想活了。但是秦骁告诉我，朱莉不是我杀的，有人被背后给我设下圈套，一步步把我逼成杀人犯，为的就是毁了我。我不甘心就这样被他们毁掉，我也不甘心就这样被他们害死，所以我来找你，希望你能帮我。”
　　韩飞鹭：“帮你什么？”
　　周颂：“找到那个在背后害我的人，我想知道他是谁。”
　　韩飞鹭已经心软了，但是有前车之鉴，他现在不敢轻信周颂，于是讪讪一笑：“你一个人办不到，所以才找我帮忙，你把我当成你的援军？”
　　周颂淡淡道：“你是我的援军，或者我是你的援军，这些都不重要，你想抓住幕后的真凶，我想找到害我的人，我们的目标一致，可以暂时结盟。”
　　听了周颂一席话，韩飞鹭心里软掉的那部分又重新变得坚硬，冷笑道：“到了今天这一步，你还跟我说这些结盟不结盟的鬼话，你以为我很需要你当我的盟友吗？我们内部能人多的是，我想要盟友只有一通电话，除非你一个人顶得上千军万马，否则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需要你？”
　　周颂低下头，双手放在腿上，手指无措地揉捏衣角：“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这件事结束之后，无论你怎么处置我都——”
　　韩飞鹭摔下筷子站起身，压低声音怒道：“我为什么要原谅你？你跟秦骁走的时候想过要我原谅吗？你对我开枪的时候想过要我原谅吗！”
　　周颂像被定住一样一动不动，良久，他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韩飞鹭双目如炬般盯着他：“说话。”
　　周颂轻声道：“我的确没有想过要你原谅我，我也知道我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原谅。我做了很多错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做错了。但是——”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缓了口气，“但是如果我有选择，谁会想犯错呢？我的保姆骗我、楼下的保安骗我、秦骁骗我、江潮骗我、我身边的人几乎都在骗我。我很希望有人能帮帮我，所以我来找你，我想赌一把，赌你对我会有一丝怜悯之心。但是我又错了，我伤害你在先，你对我又何来的怜悯。”
　　周颂把盘里的饺子吃完，起身走向房门。
　　韩飞鹭：“你去哪儿？”
　　周颂在门口止步，握住门把手：“你说得对，我应该直接去自首。”
　　韩飞鹭：“不看你大哥了？”
　　周颂犹豫了。
　　韩飞鹭慢慢走过去把房门反锁，然后看了看他，道：“你在这儿住一晚，明天我带你去看你大哥。”
　　说是明天，其实几个小时后天就亮了。韩飞鹭从衣柜里拿出被褥铺在在床边打了个地铺，关了灯躺上去，道：“你睡床。”
　　周颂躺到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窗外清亮的月光洒进来，连屋顶边缘的纹式花样都隐约可见。他出了会儿神，轻声道：“韩飞鹭。”
　　韩飞鹭也没睡着，闭着眼“嗯”了一声。
　　周颂道：“对你开枪，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韩飞鹭默了默，然后翻了个身面朝窗户背对着他，“嗯”了一声，又道：“快睡觉。”
　　周颂闭上眼睛，久违的安全感像一张柔软厚重的棉被般紧紧裹着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43章 我等你
　　这一觉睡得格外长，再一睁眼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周颂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坐起来看了看床头的闹钟，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卧室只有他一个人，韩飞鹭不知去向。不过客厅里隐约有人声，他静心去听，像是韩飞鹭的声音。
　　周颂下了床，走到门口，把卧室房门拉开一条窄缝，确认此时在客厅讲话的人是韩飞鹭并且只有韩飞鹭，才小心翼翼地走出去。韩飞鹭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见周颂从房间里出来，就指了下茶几上的一只服装袋，然后拿着手机去了阳台。周颂把袋子拿起来一看，里面是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还有一套新衣服，他回到房间把衣服换上，然后去卫生间洗漱。在他洗漱的时候，他留意听客厅里的动静；韩飞鹭一直在打电话，和他通电话的人从顾海换成‘陆主任’再换成‘老庞’又换成‘吴师傅’。周颂已经洗漱完来到客厅，他还在讲电话。
　　茶几上放着酒精、棉签、创可贴，周颂不知这是不是为自己准备的，不过他手上的伤口的确需要处理。前些天他自己制造的烫伤还没好全，昨天火力全开把秦骁当成沙包狠揍了一顿也反噬到自己，手背添了许多细小的伤口。他把自己的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韩飞鹭才终于打完电话从阳台回来。
　　韩飞鹭坐在茶几侧面的一张单人沙发上，端起水杯喝了几口水，然后瞥了一眼周颂，道：“秦骁很犟，死活不张嘴。”
　　周颂早有预料，点了下头，然后往周围看了看：“你家里人呢？”
　　韩飞鹭：“我爸妈出去串门了，引光在图书馆学习。”他去厨房端来一碗粥和一叠包子放在茶几上，又坐回沙发上，“今早我让顾海去找蔡文英和石俊，蔡文英很痛快，把她和秦骁的交易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她的供词和你基本没有出入，但是那只钟被她处理掉了，这也是秦骁的指使。现在那只钟可能在城南垃圾场，找到它的希望很渺茫，不过我们会尽力去找。至于石俊，他上个星期买了一张回老家的机票，现在人不在聿城，跨省抓捕有点麻烦，我还在等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