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158)
张淑杰却摇了摇头:“她虽然信任我,但是对我有隐瞒。”
周颂不知不觉攥住了拳头,手心冒出冷汗:“但是您知道她的计划。”
张淑杰满是感伤地叹了声气:“她没告诉我,那是我的预感,很不幸的是我预感成真了。”
周颂:“我想知道她都对您说了什么。”
张淑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望向窗外,道:“她说迟辰光没死,变成了她的孩子。”
这句话无比怪诞,换做其他人听了,都会当做周晗在说疯话,但是周颂却听懂,正是因为他发觉自己听懂了,所以陡然间如芒刺背。
张淑杰:“我本以为她压力过大导致精神错乱,但是为她做心理评估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她很清醒也很健康,她很笃定自己的孩子是迟辰光,或者说是下一个迟辰光。”
她没明说,但是她的暗示已经足以被周颂破解。周颂不自觉地抓紧沙发扶手,用力到手指险些抠破沙发表面的皮革:“她为什么这么说?”
张淑杰:“没有人会比母亲更了解自己的孩子。”
周颂:“她的孩子......她指的是谁?”
张淑杰:“她只有两个孩子,你和周晨。她对我说过,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像她,一个像迟辰光。”她看着周颂,眼神陡然变得陌生,像是在辨认他是谁,“那天我去你家和周晗见面,她对我说,她每晚都梦到迟辰光,梦里迟辰光让她照顾好孩子,那孩子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重生。但是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变成下一个迟辰光。”
周颂似懂非懂:“所以,那把火——”
张淑杰知道他想说什么:“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但是那孩子是迟辰光留给她的阴影。她想保护自己和另一个无辜的孩子,所以必须摆脱迟辰光的阴影。”
张淑杰话尽于此,周颂也终于醒悟:原来当年周晗纵火烧别墅不是为了带着他和周晨同归于尽;原来在周晗的计划中本有两个幸存者;原来那场大火不是周晗的绝望,而是周晗的希望。
他又想起了那场做过无数次的梦,梦里是燃烧的烈火,他被关在屋内,而周晗坐在屋外廊下,被大火囚困住的人仅仅只有他一个。以前,他总是疑惑,明明是他和母亲以及弟弟全都身陷火海,为什么梦里只有他一个人?现在他似乎有了答案:因为本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周晗放的那把火不是为了和两个孩子共赴黄泉,只是为了杀死其中一个。
第7章 也分是谁的命
部门内开会,周颂在会议上充当的角色还是一个小小的记录员,干些端茶倒水记录会要的杂活。会议已经进行了近一个小时,在这期间,周颂往返了茶水间两趟,还下楼拿了一趟外卖。经理黛西买了小蛋糕请与会人吃,也是他把小蛋糕一个个摆在部门领导面前,又给她们填满了水杯。
他坐在长桌末尾,盯着桌上的笔记本,拿着钢笔在本上不停地写写画画。田馨坐在他旁边,不经意间往他本子上一看,发现本子上全是涂鸦,并不是会议记录。她偷偷去看周颂的脸,发现周颂眼神失焦,目光微散,显然在走神儿,他抓着钢笔用力在本子上乱画,画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凌乱的图形和线条,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他非常用力,钢笔笔尖劈成两半,掉下一颗颗墨珠,墨水透湿纸面又被尖锐的笔尖划破......
笔尖划破纸面的撕拉声很快引起了旁人的注意,田馨担心黛西发现后会责骂周颂,于是拿走周颂手中的钢笔,把自己圆珠笔塞到周颂手里。周颂拿着圆珠笔呆了呆,像是突然间回过了神,往周围看了一圈,才确认自己此时身在何处。田馨把他反常的表现看在眼里,凑近他低声问:“你昨晚没休息好吗?脸色好差。”
他昨晚的确没休息好,失眠到五点钟,只睡了两个多小时,但这不是他频频走神的主要原因。他丢下笔,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道:“我没事,谢谢。”
他想吃药,把手伸到西装裤里摸了摸,发现没有随身带着,药盒应该在工位抽屉里。他看了眼正在讲话的黛西,拉开椅子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会议室。他需要时常给开会的人添茶倒水,所以他离开会议室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回到工位找到药盒吃了两片药,然后瘫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起身往会议室走。走到一半想起药盒刚才被他顺手搁在桌上没有放进抽屉里,于是折回去想把药盒收起来,岂料一转身就看到朱莉站在他的工位,有电脑的遮挡,他看不到朱莉在干什么,但能判断出朱莉行为鬼祟。他快步往回走,朱莉见他回来,连忙从他的工位出来,往部门出口走去。
周颂扫视桌面,发现药盒竟不翼而飞,立即猜出是被朱莉拿走,便道:“站住。”
朱莉装听不见,继续往前走。
周颂:“我让你站住!”
朱莉停下了,周围正在办公的同事也被他吓了一跳,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问:“怎么了小周?”
周颂不理她,两三步走到朱莉面前,气愤道:“把东西还我。”
朱莉装傻:“什么东西?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说完想绕开周颂,但是周颂一把拽住她胳膊:“拿出来!”
朱莉怪叫:“疼啊!你干嘛?想打人啊你!”
周颂用力抓着她手臂:“你刚才跑到我工位上干什么?你拿走了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清楚!”
朱莉想挣开他的手,张牙舞爪道:“你是说我偷东西吗?拿出证据 啊你!你有什么值得我去偷啊!”
啪嗒一声,一只药盒从她的上衣口袋掉在地上,她顿时哑了火。
周颂狠狠盯她一眼,弯腰想捡起药盒,但是朱莉抢先把药盒捡起来,还高高举着给所有人看,嘴里大叫:“你们看啊,这是治精神病的药!我刚才看到周颂吃了两片,只有神经病才吃这种药!”
周围的人早看了过来,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耐人寻味。
周颂的脸色逐渐白透,眼眶里逐渐涌出一层猩红,他朝朱莉伸出手,咬牙道:“把药还给我。”
朱莉冷笑:“昨天我逛街的时候看到你了,你是不是去心理诊疗室看心理医生?呵呵,我有朋友在那里工作,她说你和心理医生聊了很久呢。啧啧啧,你吃这种药又去看心理医生,你到底是脑子有病还是心理有病啊?我有个朋友,是精神科医生,要不也介绍给你认识?”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但是周颂已经听不见了,他的世界变得无声又扭曲,朱莉的脸在他面前被空气割裂成不规则的形状,还有几重虚影......渐渐地,朱莉的五官不见了,她的脸变成一团黑色的气流,那团气流不停的旋转不停的扩大,变成了几片锋利的扇叶,把办公室所有人都搅碎,搅成血色的雾。
他站在两排办公桌的过道中间,旁边桌子离他很近的地方摆着一把小小的水果刀,是员工买来用来削果皮用的,刀刃上还粘着一块苹果皮。他无声无息不着痕迹地把手伸向那把刀,刚摸到刀柄,手腕突然从身后被人抓住,他回过头,看到了韩飞鹭。
韩飞鹭目光沉遂地看着他,手沿着他的手腕往上移,最后停在他肩上,搂住他的肩膀往外走。周颂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他领了出去。
他们刚走到无人的楼道,电梯门就开了,粱桭快步走出来,直奔周颂:“小颂,出什么事了?”
他消息神速,得知周颂又出事端就赶了过来。
周颂什么都不想说,但是韩飞鹭有话要讲:“梁秘书,我活了三十几年,见过不少人也经过不少事,但是全国闻名的上市企业少东家在自家公司被人欺负成这幅鸟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粱桭一听就明白了,黑着脸用力推开市场部大门大步走进去,那气势像是要大杀四方。
周颂挣开韩飞鹭搂着自己的胳膊,转身靠在对面墙壁上,面无表情地问:“你来干什么?”
韩飞鹭:“当然是有事才来。”
周颂:“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