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10)
在这份幸运传递下去之前,眼前最重要的是赶快把这间休息室的窗户打开通风散味,否则残留的泡面味道真是熏得他鼻根发痒,胃里直泛恶心。
周颂把几扇窗户全部打开,从打印机上随便拿起一份文件扇动面前的空气。气味还未散净,房门被推开,然后韩飞鹭端着一桶泡面走了进来。周颂见状,立马皱眉,用文件盖住鼻子。
韩飞鹭见他这样,立在原地顿时不知自己该进还是该退,“这是你的午饭。”
周颂:“我不吃,谢谢。”
韩飞鹭继续往里走,但是周颂连连往后退,他看出周颂在躲他手里的泡面,于是掂起一把椅子放在门口,远远地坐在门口吃起这桶泡面。“我们单位食堂过了饭点儿就没饭了,你不想吃泡面就自己点个外卖。”
周颂也掂了张椅子坐在窗边,他和韩飞鹭虽然在同一间房间里,但是都尽量和彼此保持最远的距离。“不用了,我不饿。”
韩飞鹭偏过头瞧了瞧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美|团,往下划了两页,问:“猪肚面和鸡杂面,你吃哪个?”
周颂:“我不吃内脏和下水。”
韩飞鹭:“麻辣烫?”
周颂:“你不觉得麻辣烫看起来就像厨余垃圾泡在泔水里吗?”
韩飞鹭又瞧他一眼,找到一间寿司店:“米饭总能吃吧?”
周颂:“炒饭和隔夜饭除外。”
韩飞鹭这辈子头一次这么无语,但还是耐下心给他买了两盒寿司,然后很多此一举地备注不要隔夜饭。点完餐,他把手机揣起来,继续吃泡面。一个小时前,他把周颂带回来扔进这间休息室就去开会了,并没有安排人来向周颂问话,现在他自己来了,还是没有拟好腹稿。此时他和周颂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他们即算是陌生人,又算是久别重逢,15年前的那起绑架案似乎不得不聊,但是又不知从何聊起。
还是周颂打破了眼下无话可说的沉默:“那晚开快艇的人是谁?”
韩飞鹭:“一个叫方亚庆的人。他是市中心公园的一名保安,开快艇是他的兼职,他不值晚班就会去开。5月5号洪逸柏失踪当晚的快艇驾驶员只有他一个,如果带走洪逸柏的人走的确是水路,嫌疑人只能是他。”
周颂:“找到方亚庆了吗?”
韩飞鹭捞光了面,把半桶汤搁在地上,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擦着手说:“洪逸柏出事到现在,他一直没去上班,现在处于失联状态。我们正在寻找他的下落。”
周颂:“他的亲戚和朋友不知道他的行踪?”
韩飞鹭向他扭过身,翘着腿,说:“你知道什么是失联吗?失联就是他没有联系爹妈,没有联系朋友,也没有联系三姑二舅和邻居大妈。这叫失联。”
周颂被他呛白,换做别人就恼了,此时却能笑出来,“那他总有交通工具吧,比如一辆车?否则他怎么带走洪逸柏呢?”
韩飞鹭:“他有一辆皮卡,案发当天开着去上班。十分钟前,我的人在他家里找到了这辆皮卡。那小区又破又小,管理很差,停着大量非本小区住户的车。摄像头也是十个老九个坏,还有一个碎了镜头盖。啧,你笑什么?”
周颂歪在椅子里,托着下颚看着他:“你说话真有意思。”
韩飞鹭自豪地捋把头发,也笑了:“我练过单口相声,大学每年元旦晚会,我的节目都是攒底。”
手机响了,是送餐的骑手。韩飞鹭让骑手在公安局门口等着,然后给穆雪橙发消息,让穆雪橙把外卖拿进来。不一会儿,穆雪橙提着外卖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女警。三个人站在门口,穆雪橙把外卖递给韩飞鹭,道:“老大,你怎么想起来吃寿司了?上次我给你买的你不是都蘸着老干妈吃么,老干妈可没有了哈。”
她嘴里嘚吧嘚吧说话,眼睛直往房间里瞟,每一眼瞟的都是周颂。
女警赵蕾蕾把手里的文件交给韩飞鹭:“韩队,这是金涛的资料。”
女警张妍也把文件交给韩飞鹭:“这是方亚庆的资料。”
三个人干完了活儿,都站在门口没走,眼神儿频频往里飘。
韩飞鹭看看她们,又看看周颂,突然问:“谁能告诉我,卫玠是怎么死的?”
穆雪橙:“啊?卫玠?据说他因为长得太美,被活活看死了。”
韩飞鹭点点头,指着周颂,问:“你们看他长得像不像卫玠?”
三个女孩儿一听这话,立马就走了。她们刚走,顾海又来了。顾海刚走到门口,韩飞鹭就说:“你也来看卫玠?看吧,看一眼少一眼。”
顾海不明所以,木讷耿直。他看了看韩飞鹭,又看了看里面坐着的周颂,问:“卫玠是谁?”
周颂抬了抬手,笑道:“可能是我。”
顾海还是木头桩子似的,一板一眼道:“你好。”
韩飞鹭站起来,问顾海:“有情况?”
顾海点点头。
韩飞鹭迈步往外走:“去我办公室说。那个谁,卫玠,过来吃你的饭团。”
周颂起身跟在韩飞鹭身后,看到韩飞鹭把小小的外卖袋甩到肩上扛着,韩飞鹭明明腰杆笔直、身姿挺拔,却走出了黑社会前去斗殴火拼的气质。如果以前他在大街上遇见韩飞鹭,是一定会绕着韩飞鹭走的。韩飞鹭若是莽起来,极有可能把路灯当垂杨柳拔了,再把路过的狗扇两巴掌。他很怀疑韩飞鹭每年在警校元旦晚会上攒底表演的节目并不是讲单口相声,而是表演‘一个打十个’。
韩飞鹭的办公室在六楼,沿着楼道走到尽头,斜对着楼梯间。办公室布置的很简单,一只文件柜,一张还算气派的办公桌,桌子后面一张大皮椅。窗前摆着两张短沙发,当中一张矮桌。墙角竖着饮水机。唯一值得一看的是墙上一张国外某摇滚乐的大海报。周颂没料到这么严肃的执法机关办公室里也能贴海报,所以格外多看了两眼。
韩飞鹭把装在袋子里的寿司放在窗边的矮桌上,说:“吃去吧。”
周颂很不爽他这口气,听起来像是在喂狗。他坐在沙发上吃寿司,韩飞鹭和顾海在一旁聊工作。韩飞鹭坐在皮椅里,顾海坐在他办公桌对面。顾海率先开口:“我和老卓兵分两路,我去找金涛,他去找方亚庆。金涛那辆车牌号67X2的白色丰田从医院家属楼出来就直奔出城的方向,过收费站上高速,走聿北高速,在第三匝道下高速。之后就从监控录像里消失了。我去勘察过路线,出城往前十几公里外有几座工厂,建有配套的住宅楼,也有大片的自建房。金涛把虞娇藏在那里的概率比较大。”
韩飞鹭:“摸排的怎么样?”
顾海:“我留了两组人,不敢大张旗鼓,只能慢慢摸排。万一被金涛察觉,又把人质转移,那就麻烦了。”
韩飞鹭:“你的顾虑是对的,的确不能着急。现在基本框定人质的位置,到了明天交赎金的时候,金涛一定会离开虞娇,到那时候再采取行动也不迟。老卓那边呢?”
顾海摇摇头:“还是没方向,方亚庆住的地方太乱了,每天上百辆外来车进进出出,方亚庆随便弄一辆车用来转移洪逸柏,都够我们好找几天。”
韩飞鹭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沉默了一会儿,道:“找到方亚庆一方面,找出方亚庆掳走洪逸柏的原因,是另一方面。方亚庆和金涛会是同伙吗?”
顾海:“我查了方亚庆和金涛半年来所有的行动迹象,没有查到他们有交叉的社会关系。他们互为同伙,绑架洪逸柏和虞娇的概率不大。”
韩飞鹭翻开方亚庆的资料,逐字逐字地看,“乔宇出事那天,方亚庆人在哪儿?”
顾海:“我正要告诉你,4月3号方亚庆请了一天假,直到傍晚才出门。晚上6点23分搭成了开往双龙桥公园的公交车。7点14分在双龙桥站台下车。”
韩飞鹭:“也就是说,乔宇出事当晚,他在现场?”
顾海:“应该是这样。韩队,如果乔宇的溺亡是意外,会是方亚庆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