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107)
看着水杯的残骸,她舒展眉目,瞬间放松了很多,然后扬起脸看着韩飞鹭,问:“你们不去看看尸体吗?”
姚木兰被一队警察带到丽景花园指认现场,这片烂尾楼面积很大,开发商扬言要建成本市面积最大的高档小区,但是和全国其他烂尾楼一样,在竣工之前悄悄撤离了建筑队,曾经的豪言壮志变成一地鸡毛。
烂尾楼内没有灯光,仅靠警察们的手电筒照明。韩飞鹭等人被姚木兰领着去了近大门的一栋楼内,一楼本是公区大堂,没有打隔断,只有几根承重柱,还有地上堆放的建材和砂石。姚木兰走到西南角,指着角落垒砌一米多高的沙堆,道:“在那。”
顾海领着两个人抡起铁锹把沙堆铲平,又往下掘了一米深,才掘出一具高度腐败的女性尸体。尸体散发出强烈的臭味,几个没经验的年轻警察捂住鼻子勉强忍住呕吐的欲望。
韩飞鹭站在坑边,打着手电筒往里照,尸体面部肿胀,但可分辨出她正是失踪已久的李菲菲。他留下一组人封锁现场、勘察取证、然后让姚木兰带路去第一现场。
姚木兰把他们带到四楼一间宽阔的毛坯间内,地上堆放着许多杂物,还有一些没喝完的饮料瓶以及脏兮兮的劳保手套,不难看出是以前工人们遗落在此的废弃物。韩飞鹭打着手电筒在毛坯间内走了一圈,根据现场杂乱的陈设来看,根本无法判断此处是否有过打斗的痕迹,更奇怪的是这里一滴血都没有。他突然把手电筒对准了姚木兰:“这是第一现场?”
灯光刺眼,姚木兰偏头躲了躲,又很快扭回头直视那束灯光,但是她并没有看到韩飞鹭。在灯光的包裹之下,她只能看到面前那束短暂的强烈的光,光外是无人之境。
“是的。”她说。
韩飞鹭让她指认李菲菲摔到的地方,以及那块她摔上去的水泥板。
姚木兰走到靠近窗框的地上,指着水泥地:“在这里。”
那里什么都没有,连脚印都没留下。
韩飞鹭:“水泥板呢?”
姚木兰摇摇头:“不知道,可能被阿兆清理掉了。”
韩飞鹭:“难道他扛着一块水泥板跑路?”
姚木兰:“不是一整块,只有笔记本电脑的大小。阿兆说不能留下痕迹,所以他把这里清理成了没人来过的样子。”
韩飞鹭走到她面前,关掉手电筒,城市稀薄的微光从空荡荡的窗户照进来,洒在姚木兰脸上,像一层薄薄的清霜。可即使在黑暗中看她,也比在强光中看得清楚。韩飞鹭看着她的脸:“他们去哪儿了?”
姚木兰:“我不知道,他们没有告诉我。”
韩飞鹭:“从你报案到现在,你的自述漏洞百出。”
姚木兰:“比如呢?”
韩飞鹭:“你拿不出阿兆和林林真实存在的证据。”
姚木兰:“你怀疑我在说谎吗?”
韩飞鹭:“对,你在说谎。阿兆和林林根本不存在,或者说他们两个人都是你,李菲菲是你一个人杀的。”
姚木兰:“那么你有证据吗?”
韩飞鹭:“阿兆、林林、姚木兰、你把自己的名字拆开了编造出两个不存在的人,你以为你很聪明吗?”
姚木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悦耳。
看着她在黑暗中微笑的脸庞,韩飞鹭心生寒意:“骗警察,好玩吗?”
姚木兰微笑点头:“是的警官,很好玩。”她把头一歪,娇憨可爱,“这是一场游戏。”
第21章 吃饭
佟月的婆婆杨招娣病了,周灵均和佟月生前是邻居,如今佟月去世,杨招娣生病,他又和佟月的丈夫石海城有紧密的商业合作,所以理应去探望杨招娣,表一表友邻之情。
周颂在公司吃午饭的间隙听粱桭讲起了这件事,他知道周灵均多半不会亲自前往,还是像以往一样,让粱桭出面代表自己。他脑筋一转,提出和粱桭同去。粱桭以为他在找借口翘班,着意提醒他第二天是周末,周颂却很坚持要去。粱桭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找不到其他理由阻拦他,所以答应了带他一起去。
第二天中午饭点,周灵均拿着一本杂志从卧室里出来,看到餐桌上摆着一道甜豌豆炒虾仁,他和粱桭都不喜欢口味甜淡的菜,这道菜还是头一次出现在餐桌上,便问:“怎么想起来炒虾仁了?”
厨房是开放式的,粱桭在厨房盛米饭,道:“待会儿小颂过来。”
他和周颂约好了中午1点钟碰头,周颂要和他在楼下汇合,他不同意,威胁周颂必须到家里来,否则前情作废,周颂忧心忡忡扭扭捏捏地答应了。所以粱桭特意多添了两道菜,做了周颂喜欢吃的甜豌豆炒虾仁和清蒸鲈鱼。
粱桭没有事先知会周灵均,周灵均听到这一消息稍感意外;他把杂志随手搁在餐桌上,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怎么肯屈尊登门了?”
粱桭端着三碗饭从厨房出来,一一摆在桌上:“他过来看你还不好吗?但凡你当着他的面说他几句好话,他也不会天天像避猫鼠一样躲着你。”
周灵均不做声,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虾仁,还没吃进嘴里,门铃响了。
粱桭想去开门,但是周灵均先他一步,放下筷子缓步走到玄关拉开了房门。
周颂穿一件小众潮牌白色宽松T恤,一条天蓝色的牛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头发扎起来随意挽了个丸子。周颂垂手肃立,稍稍弯了下腰:“大哥。”
他穿衣服一向精致有品位,嫌少穿的这么简单素净,乍一看立如玉树,清俊超逸。周灵均多看他两眼,然后留了门往里走:“进来。”
周颂进了屋关上门,很自觉地走到餐厅。
粱桭恰好把最后一道菌菇汤端上桌,笑道:“小颂来得正好,吃饭吧。”
周灵均和粱桭坐在一起,周颂坐在他们对面,感觉自己双手像是被绑住,万分僵硬不自在。在他记忆里,他上一次和周灵均同桌吃饭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天是除夕,他迫不得已和家中长辈吃了一顿年夜饭,为了避免第二天向长辈们拜年,他连夜订机票飞到英国。他从回国到出国中间只隔了两天,只和周灵均在饭桌上有过短暂的寒暄;周灵均问他课业,他用一句‘还好’搪塞了他,仅此而已。
他和周灵均都不善于闲谈,所以餐桌上只有粱桭在活跃气氛。的粱桭给周颂碗里夹了几颗虾仁,道:“小颂懂事了,知道我今天要去看望石海城的母亲,主动提出和我一起去。”
周灵均又把周颂打量了几眼,问:“空着手去?”
周颂被米饭噎住,很无辜地看了眼粱桭,道:“阿桭哥没让我买东西。”
周灵均:“他不提醒你,你就想不起来?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一点人情世故——”
粱桭在桌子低下悄悄用膝盖碰了下周灵均的腿,周灵均蓦然没了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和那些没说出的话一起咽回了肚子里。
粱桭对周颂笑道:“大哥在跟你开玩笑,我昨天就已经把伴手礼买好了。尝尝这鱼,是我早上去菜市场买回来自己收拾的,特别新鲜。”
周颂小心翼翼地吃完了这顿饭,帮着粱桭打扫餐厅和厨房,然后和粱桭挤在水槽前面,粱桭每洗一只碗都被他接过去用厨房纸擦拭上面的水渍。周灵均从不操心这些事,离了餐厅就坐在落地窗前一张单人沙发上,戴上眼镜翻看一本杂志。
粱桭洗着碗,小声说:“不用你干活,你去陪他说说话。”
周颂迅速地偷瞄了周灵均一眼:“你饶了我吧,我在他面前恨不得变成哑巴。”
粱桭:“我就纳闷儿了,你为什么这么怕他?咱俩算是一块儿长大的,他怎么对你我都看在眼里。他的确有点严厉,打小就从你身上挑毛病,但是你也很叛逆啊,你以前从未听过他的话,他说什么你都过耳不过心,偶尔还敢顶撞他。怎么你这次回来突然就在意起他对你的态度,在他面前一句话都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