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故事(60)
“刚才那是我后爸。”
乌天猛地清醒了:“嗯,站他后面的是……”
“我妈。”
“啊,嗯。”
“我姥姥还没死呢,他就要把东西搬走。”聂原说完,竟然笑了笑。
“我听他说那是你姥爷留给你的?”
“留给我,不就是他的了么,我和我妈都靠着他吃饭呢。”
“……”
“睡吧,明天早上你坐车到县城,然后打的回去,或者坐大巴也行。”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到了后半夜,月亮的位置变了,照进来的月光更多。乌天一直待在城市里,从没发现过,苍白的月光可以这么亮。
亮到让他清晰地看见聂原起伏的后背,颤抖的肩胛骨。
乌天起身,在床沿上坐下。
他把手指轻轻搭在了聂原的脸颊上。
聂原没动,乌天的手指向上挪,触到他闭着的双眼,和源源不断涌出来的热泪。
乌天用手背抹掉聂原脸上的泪,刚抹干净,脸颊又被流下的泪水打湿。乌天干脆不为他抹眼泪了,俯下身搂着聂原,脸贴在他凸起的肩胛骨之间。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聂原的颤抖渐渐停止了,乌天轻声说:“抬一下头。”
聂原仍旧背对着乌天,微微抬起点脑袋。
乌天的胳膊从他颈下伸过去,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睡。
聂原往里挪了点儿,乌天上了床,但这单人床实在太窄,两个大男人躺在上面,身体紧贴着身体,出了很多粘腻的汗。
“睡吧。”乌天说。
第二天早上,乌天是被聂原叫醒的。
聂原还穿着昨天那身皱巴巴的衣服,倒是没披麻戴孝了。
小木桌上放着一碗豆腐脑、三根油条、一瓶矿泉水、一支牙刷和一支牙膏。
“帮你问好了,一会儿十点半的时候有去县城的车。”聂原语气如常,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海市蜃楼。
乌天去刷了牙,坐在桌前吃早餐,他飞速啃完三根油条,喝下最后一口豆腐脑,舔舔嘴唇:“我不走。”
聂原皱眉:“你别在这儿添乱了行么?”
我不要脸,乌天暗自做着心里建设:“我不添乱,晚上给你睡。”
聂原:“……”
乌天知道聂原会错了意:“呃,我的意思是,晚上陪你睡。”
聂原:“……”
乌天心想这么说还是不对:“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陪你哭?”
聂原一巴掌拍在乌天后脑勺:“闭嘴!”
乌天别过脸偷偷笑了,连牙刷都给我买好了,你确定想赶我走?
“聂原!”屋外一声大吼,乌天听出来了,是聂原后爸。
乌天跟在聂原身后出门,见聂原后爸带着几个男人走了过来。
“我急着回去,不跟你家那些傻逼玩意儿墨迹了,你说去吧!反正今天我肯定得把东西搬了。”男人挺着怀孕般的肚子说。
乌天刚想出声阻止,就听见聂原说:“那就搬吧,厨房和那间小屋别动。”
几个男人越过乌天和聂原进了屋,随即屋子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聂原一脸漠然。
乌天想,他的家要被搬空了。
昨天晚上聂原流泪时起起伏伏的后背——
“都他妈给我停手!”
乌天转身,冲着屋里怒喝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文的各位,你们的点击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当然要是给我点回应就更好了哈哈~
☆、沉默
屋里的几个男人均是二三十岁的样子,块头很结实。听到乌天的怒喝,都停了手看着乌天。
“你干什么?!”聂原攥住乌天的胳膊,低声问。
“你在建安工地上承包了活儿,是不是?”乌天看着聂原后爸问。
“关你蛋事啊!”他粗声粗气地回答。
乌天知道他看自己和聂原在一起,肯定觉得自己也好欺负,便也不多废话,直接掏出手机拨了周贺的号码。
周贺十分靠谱地迅速接起。
“周贺,建安工地是你们公司的吧?”
“是啊,怎么了?”
“现在你们工地上有个老板,非要搬我姥姥的东西,你帮我说个情,让他别搬了。”
电话那端沉默两秒,然后周贺极其默契地回答:“好,你把手机给他。”
乌天把手机扩音打开,向前几步,手伸到聂原后爸面前。
“是楚经理,还是哪位?”周贺沉声问。
男人的表情明显变了变,但可以看得出他还是力图做出一副凶恶的表情:“你谁啊?!”
周贺没回答他的问题,自言自语道:“不是楚经理,哦,那就是他管的包工头了,行,我直接找楚经理吧。”
说完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屋里的几个男人都愣着,乌天冲聂原安抚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机响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腮帮子上耷拉着的肉骤然间抖了抖。
“喂,楚经理?”
“……我……哎,什么?不会啊,我们用的都是合格的电缆啊?”
“好好好,楚老板你别着急,我马上去看,马上就去啊!”
“好……对不起对不起,马上到,您别跟他们着急……”
男人的指头在屏幕上一戳,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小刘,你们几个出来,还搬个鸟啊,滚回去干活!”
那几个男人走出屋子,个个面色不善地盯着乌天。
“走了!”聂原的后爸怒吼道。
他气得一张黑脸都发红了,像块儿烧过的煤球。
“聂原,你行,我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手!”他最后剜了聂原一眼,走了。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他们一伙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屋,灰头土脸地离开。
乌天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刚刚还在担心要是真打起来肯定是场恶仗。周老板让他见识到了资本的力量……
“周贺是那个工地的老板。”乌天向一旁沉默的聂原解释说。
聂原低着头,不说话。
“他以后应该不会来了……”
乌天话没说完,只见聂原猛地挥起拳头,冲自己砸了下来——
“嘶——!”
乌天被打得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聂原是用了十足的力气的。
“滚,马上滚,再也别让我看见你。”聂原弯下腰来一把抓住乌天的领子,一个个字喑哑地挤出牙缝。
他的力气太大,把乌天衬衫上的扣子都拽掉了一粒。
聂原松开手,转身进屋,“砰”地甩上了门。
乌天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朝那扇紧闭的门望了一眼。
然后他走了。
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半,出租车司机一路上都在悄悄透过后视镜打量乌天,准确地说,打量乌天高高肿起的右脸。
冲完澡出来,周贺的电话过了;“解决了不?”
“……解决了。”
“诶,你怎么了,声音这么怪。”
乌天右脸肿着,自然影响发音,但现在他实在没心情细说:“没什么。”
“好,那我挂了。”
“嗯,挂吧。”
乌天翻箱倒柜地找出紫药水,沮丧地发现已经过期了——这还是他高中时买的。
对,他已经很多年没这么挨过打了。
乌天只好找了个塑料瓶,往里面接上水放冰箱里冻着,一会儿结冰了拿出来敷脸。所幸爸妈还有好几天才回来。
热脸贴冷屁股,乌天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个词儿有多贴切。
虽然给自己心理建设过很多次“我不要脸”,但真到了这种时候,乌天还是忍不了。他望着那扇门的时候,脑子里确实划过了“去敲门”的念头,但只是一瞬间,一刹那。
反正聂原家还在,他也就算是没白去一趟,至于聂原为什么发火,他想不出来,也不想问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知道自己就是个凡人,能力有限。
乌天忽然觉得疲惫,聂原说滚,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这次大概真得滚了。
乌天在床上翻了个身,一不小心枕头碰着右脸,一阵剧痛。现在再疼也不能咧嘴咬牙——会更疼。乌天左脸朝下侧躺着,闭上了眼。
再醒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右脸火辣辣的,好像更疼了。乌天抓起手机,来电人柳叶。
“喂。”
“干什么呢?”柳叶柔声问。
“……没干什么,待着。”
“我上上周去北京学习啦,太忙,一直没顾上联系你。”
柳叶的态度很聪明,她知道乌天对自己没意思,就不问“你怎么不联系我”,只说我没联系你,姿态放得低,惹人心疼,不招人烦。
“哦,学习……”乌天脑子一团糟:“忙吗?”
那头柳叶轻轻笑了,乌天才想起来柳叶上一句话说了“太忙”。
“今晚有空没?我带了稻香村的点心,给叔叔阿姨。”
人家给买了礼物,按理说乌天绝对不能再回绝了,但眼下的情况……乌天只好硬着头皮说:“我这几天在准备一个比赛,实在没空……真的不好意思,过几天我请你吃饭,行吗?”
柳叶痛快地答应了,还提醒乌天说:“别太累了啊,多喝热水。”
乌天开玩笑地回:“网上不都说这话是男人常说的吗。”
柳叶笑笑:“反正我没男朋友,就给我个机会说一下咯。”
挂了电话,乌天心情也好点了。
如果不是相亲对象,柳叶其实是很适合做朋友的女孩子,温柔,体贴,懂事,还有些女孩子独有的可爱。乌天不得不承认柳叶的这通电话恰到好处地安慰了他的自尊——也不是没人喜欢他,对吧。
乌天点开微博,已经好几天没看了,又是上百条更新。
嫣嫣然:“吃上火了,没力气更新了……”配图是一盆火红的麻辣小龙虾。
嫣嫣然:“今天不更,老娘约会!!!”
嫣嫣然:“五千字啊旁友们,你们看见了吗,五!千!字!啊!”
郑嫣生活中是个话唠,在微博上也是话唠。乌天一面想着一面往下划,然后就看见了废物的微博:“谁给我充会员了?”
乌天心一跳,才想起来自己做的这码事。
点开评论,妹子们的八卦气息扑面而来:
“Yooooooo这真是个哲(ji)学(qing)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