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故事(42)
乌天被钉住似的站在原地,喃喃道:“你在说什么啊……聂原?”
“我就是这么想的,同性恋是病,是错的,乌天,我……还是喜欢女孩儿。”
“你喜欢女孩儿?!”乌天忽然走上前,一把揪起聂原的领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好,你告诉我你喜欢女孩儿?!你喜欢谁?!”
“不是谁,”聂原双手垂在身侧,任由乌天提着自己的领子:“我的意思是,我……我不喜欢你,我们应该是朋友,而不是这种关系,我应该喜欢女孩子。”
“去你.妈.的应该!谁给你规定的你应该?”乌天怒吼。
聂原“啧”了一声,冷声道:“我不想说那么直接,这是你逼我的——行,就算我喜欢你还是喜欢女孩儿不是应不应该的问题,那你凭什么就觉得我喜欢你呢,乌天,我现在想清楚了,我是真的不喜欢你,你看你……成绩也不好,进我们班还是因为你姑姑,还那么一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你凭什么看不起那些同学啊,你不就是家里有钱,姑姑是校长?这事儿我特烦,你就仗着你家,看不起那些认认真真上学的人……你凭什么啊。你在外面玩儿,花的钱,不也是你爸妈挣的?”
“我……”
乌天手松了松,聂原趁机推开他的手,把自己的领子扯平整了:“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可能后天——不,明天就走了,走之前,咱俩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啊,咱俩还是像以前那样当哥们,行么?”
然而回答聂原的不是乌天的声音,而是乌天的拳头。
乌天猛地挥来一拳,凸起的拳骨狠狠砸在聂原左眼眶上。剧痛袭来,聂原只觉得左眼的视野瞬间变黑了,接着就有生理性的泪水冒出来。
聂原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然后朝乌天扑了过去。
两人在冰冷的草地上扭打成一团,都是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你一拳我一脚,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但乌天毕竟是打架专业户,又比聂原高了不少,聂原渐渐就处在了下风,被乌天抵在地上翻不过身。
乌天像发了疯一样,钢铁似的拳头砸得聂原逐渐还不上手。
“嗯!”聂原忽然痛苦地闷哼一声,捂住了鼻子。
乌天手一顿,“聂原你——”
聂原找准时机,霍然挺身推倒了乌天,然后他屈起膝盖,使劲儿朝乌天的肚子顶了上去!
这下轮到乌天闷哼一声,弓着身子侧倒在草地上。
聂原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低头说:“你就这点儿本事吧乌天,只会打架,现在打也打了,咱们两清。”
乌天捂着肚子没说话。
聂原抬脚走了。
走出大概二十米,聂原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乌天还倒在草地上。
双脚好像被绑了秤砣,怎么也迈不出步子了。
聂原一声不响地立在原地。
然后他听见了乌天的哭声——先是低沉的哽咽,渐渐的哽咽声越来越急促,成了号啕。寂静的操场上,他沉甸甸的号啕像一道道闪电,霹进聂原身体里。
聂原静静凝望着乌天模糊的身影,泪流满面。
这是2009年一个普通的冬夜,甘城,一座重污染的北方城市,被笼罩在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下;七中,这个城市里最好的高中,正在上日复一日的晚自习。这一晚和昨晚没什么不同,和明晚也没什么不同,夜色很沉,雾霾很厚,学生们埋头在书堆里,为看似遥远的未来奋斗着。
唯一的一丁点不同是——这一夜,他们分别了。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这时聂原并不懂。
聂原回寝室的当晚就收拾好了东西,打包衣服的时候,他藏在铁皮柜深处的乌天送的衣服,被拿了出来。聂原想了想,还是把它们装进了自己的塑料编织袋。
身上还有六十多块钱,本来还发愁怎么扛过这个月,现在不用了。坐车回家只要十多块钱。第二天中午,聂原买了四罐儿雪碧,寝室四个人一人一罐。
“诶,这是?”梁德浩接过雪碧问。
聂原冲他们仨笑笑:“跟你们说个事儿,我……要转学了。一会儿就走。”
“什么?!”何磊大叫:“你要转学?去哪儿?你以前没说过啊?!”
“我……之前也没确定到底转不转,前两天我爸才给我说的,哦,我爸是贵州人,我要转回贵州。”
“贵州……”梁德浩自言自语:“好远啊……”
“嗯,是……挺远的。”聂原点点头。
“不是,这,这太突然了吧?!”何磊苦着脸说。
“我也觉得挺突然的,之前听我爸提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
“那祝你一路顺风。”一直沉默地陈骏驰忽然说。
“……谢谢,我就是想说……那个……和你们一个寝室,挺好的。”
何磊一听这话,眼睛立马就有点儿泛红,他赶紧大灌一口雪碧,然后低着头玩命咳起来,边咳边说“这雪碧太呛了”。
聂原沉默。
喝完雪碧,聂原用床单把床上的被褥包起来背在肩上,拎起昨晚收拾好放在柜子里的编织袋,再把寝室钥匙交给何磊,向三人道了别。
老范坚持要把聂原送到校门口,所幸是午睡时间了,校园里只有骑着自信车巡逻的保安。
“不是说明天走吗?”老范问。
“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就今天走吧。”聂原不敢抬头看老范。
“你和乌天……”
“我和他说清楚了!”聂原匆忙说:“也没有说漏嘴什么……”
“我不是问这个,”老范停下脚步:“算了……聂原,到了槊县一中,好好努力。”
聂原还是低着头:“我……我知道。”
老范深深叹了口气。
到了学校门口的车站,车还没来,聂原实在受不了这芒刺在背的感觉,“范老师,您回去吧,我……麻烦您了。”
“好吧,你转学的手续,过几天我就邮到槊县一中,聂原,”老范说着拍了拍聂原的肩膀:“不要放弃自己啊。”
聂原点点头,其实并不懂老范的意味深长。
老范说完话就转身走了,聂原等了一会儿,公交车来了。
坐到座位上,公交车发动,聂原望向窗外,一瞥甘城七中阔气的大门。
这一瞥之后的许多年,他没再见过这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终于他妈的结束啦哈哈哈哈哈哈!!!!!!!!!!来吧!!!!接下来!!!!继续虐!!!!!!!!!!!!!!!
☆、微信
头发被剃了一小块儿。
今天第一节就有课,乌天对着办公室门口的镜子深吸了一口气,攥着卷成一卷的教案向教室走去。
果然,进班的一瞬间,全班发出了一声大大的“啊——”,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学长你怎么啦”“学长你打架啦”“学长你脑袋怎么了”。学生们都知道乌天高中就是七中的,又因为他年轻,一个个不叫老师,偏要叫学长。
“昨天发生了点儿小意外,没事儿,”乌天冲他们笑笑:“把你们上次写的作文拿出来,这节课讲。”
一个女生高声问道:“学长,是什么意外?”
班里一片哄笑。
这女生是乌天的课代表,很有灵气的一个女生,作文写得好,字也好看。
“出去吃饭的时候边儿上有人打架,把我给误伤了。”乌天心想果然不好搪塞过去,反正……也确实是旁边儿有人打架,差不多。
乌天这一说,学生们更炸了锅,“不要紧吧学长”“报警了吗”“很疼吧”……
乌天举起手掌,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大家不用担心,我要是有什么事儿今天也不会来上课了,行了,言归正传,作文都拿出来了吗?这次的作文题目挺难的,这段话……”
连着上完两节课,乌天干着嗓子回到办公室,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早上贪睡,起得晚,当然,根本原因是他昨晚失眠了。
回甘城一年半了,他没想到会遇见聂原。
乌天想起这茬,便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果然,“新的朋友”里,多出个人。
名字就是聂原,头像是初始头像,一个连五官都没有的人头。
乌天点了“添加”,请求添加好友的附加信息,乌天写的是“我是乌天”。
拿起手机了,乌天就又顺手刷了会儿微博,围观完某某教授和某某教授的学术撕逼,看了眼“嫣嫣然”的主页——没有更新——又点开了微信,有一条新消息,是乌校长发来的:“我听许熙说你昨晚因为同学打架了?”
乌天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就是晚了两节课,许熙这家伙就说漏嘴了。
再点开“新的朋友”,聂原的头像后面是四个小字:等待验证。
乌天起身走到楼梯拐角,拨了周贺的电话。
“你回来了没?”周贺前天带女朋友去附近的景点玩了。
周贺哑声道:“我操这才几点!我昨晚到的。”
“昨晚几点?你家里人知道吗?”
“八点多吧,家里不知道啊,我直接回的自己家——怎么了?”
“我昨晚跟人打架了,头被磕了一下……说来话长,你今晚有空没?见面说吧。你给我圆个谎,要是我姑或者你爸妈问起来了,你就说昨晚我是帮你打架来着。”
“乌老师脸皮够厚的啊,这什么黑锅啊就让我背,怎么,是勾搭姑娘被打了?”周贺笑骂。
“……是聂原。”
“聂——聂原?”周贺的声音陡然拔高。
“嗯,现在电话里说不清,晚上见面说吧,我开会去了。”
“行,我今天没事儿,下午来你们学校门口等你吧。”
乌天挂了电话,往教研室走去。
到的时候其他老师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大家围着张桌子坐,乌天拣了个最外圈儿的位置。
“这次会我们要分析一下上次月考的情况啊,文1班,进步率19.8%,差一点儿达标;文2班,进步率27%,超额完成任务,嗯,对小乌提出表扬啊,干劲儿一直很足,”语文组组长王老师冲乌天笑笑,继续说:“文3班,进步率……”
“文2班进步率是最高的,小乌来说说这段时间的情况吧?”
“这段时间……我还是照常教的,是2班整体状态上来了,都鼓着劲儿学。”乌天本来在走神儿,被王老师猛地一叫,磕巴了一下。
“乌老师真厉害,这才刚接2班两个来月,2班状态就上来了,我们班那帮人,天天就想着怎么在教室里装wifi!”徐老师冷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