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大师兄也这样吗(76)
陆青空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如实相告。
商焉逢脸色有些难看,道:“我们已经到了首安城,城中四处无人,恐怕是……三师兄!当心!”
众人只看到商焉逢脸上浮现一抹惊恐,接着神识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骤然炸裂,直接消失不见了。
陆青空脸顿时白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去抹玉令上商焉逢留下的神识,却无论如何都连接不上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讷讷道:“大、大师兄……”
明烛和周负雪脸色也有些难看,很快,周负雪当机立断,道:“我们先回日照。”
陆青空急急道:“那首安城……”
周负雪冷声道:“首安城中有无数妖修,以及死而复生的那帘,就算师父亲至也不一定能赢,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灵力和那帘不相上下的白发人,那人灵力滔天,简直就像是怪物一样,碰上他我们多少条命都不够死的!”
明烛脸上血色全无,嘴唇轻轻动了动,半晌才道:“焉逢,雪玉会没事吗……”
周负雪看到他面如金纸,心疼地想要握住他的手,但是在还没碰到之前,明烛就满是惊恐地将手一缩,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一步,眼神惧怕地看着他。
周负雪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尖一颤:“师兄……”
明烛深吸一口气,也知道自己反应太过了,他勉强露出一抹笑,正要说什么,陆青空手中另外一枚玉令就骤然亮起,接着归何小师叔的神识直接出现。
陆青空眼泪汪汪:“小师叔!”
归何面色凝重,冷声道:“焉逢和雪玉和你们在一起吗?他们的长生灯就在刚才突然灭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明烛只觉得耳畔一阵嗡鸣,身体轻晃,接着眼前一黑,猛地栽了下去。
一片昏昏沉沉中,明烛神志不清,恍惚做了一场荒唐大梦——他梦到了当年落入蔽日崖后的场景。
周遭一阵燥热。
烫。
全身都滚烫得仿佛要沸腾。
恍惚间,一个声音从远处幽幽传来,听的不太真切。
“你烫极了,那便是痛。”
明烛浑浑噩噩地想:“啊,那我原来一直都这么痛啊。”
全身一阵无力感布满经脉,血液从左手的断腕处缓缓流出,生机也从腹部的伤口中一点点流淌出。
“我要死了。”
明烛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觉得浑身痛得几乎要麻木,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流泪,有没有挣扎,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一片虚无中响起。
“师父……”
“爹……”
“浮华,焉逢,十、十三……”
他徒劳无功地念着每一个可能来救他的人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轻,滚烫的血蔓延全身,将他的血肉一寸寸化为白骨。
没人会来救他。
痛到昏沉时,他竟然产生一种就这样死去也不失为一种好归宿的念头。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他耳畔轻轻呢喃着什么,什么声音都有,嘈杂不休,热闹极了。
他拼了全力去听,恍惚听到了一阵哄堂大笑声。
“五师兄!三师兄!二师兄!”
“哈哈哈,没想到三师兄和二师兄这么光风霁月的人,也会像普通人一样闲来无事聊别人的谈资。”
“九师兄这反咬一口真是神了,他就不怕被人群殴吗?”
明烛缓慢地张开眼睛,眼前一片不详的血红,而那吵闹个不停的声源正是一个小小的留影珠,应该是在他从蔽日崖落下时从他脖子上掉下来的。
此时不知是不是误打误撞破开了阵法,当年陆青空在小师叔早课上认罪不成反咬内门弟子的影像缓慢地出现在眼前。
当时的留影珠被放置在课台正当中,完完全全将所有人的影响清楚留了下来。
还是个少年人的陆青空趾高气昂,在一片嘈杂中下巴微抬,道:“喏,五师兄,快来同我一样认罪吧。”
在一片起哄声中,商焉逢脸色阴沉地走上课台,冷冷瞥了陆青空一眼,压低声音道:“你给我等着。”
陆青空一点也不怕他,冷笑一声:“等着就等着。”
商焉逢站在课台上,对着一众弟子,面容冷峻,道:“是我未来得及解释清楚才导致这番局面出现,我会和师父请求,自罚面壁闭关半年。”
下面的弟子顿时一阵唏嘘。
“五师兄闭关,这哪里是责罚?分明是赏赐啊。”
“就是就是。”
“五师兄太不厚道了!”
商焉逢仗着自己修为高,十分恬不知耻地无视下面人的抗议,拍案道:“就这样。”
说着,施施然下去了。
接着便是晏雪玉,他走上课台,说了第一句话就将所有人羞耻的满脸通红,连陆青空都忍不了,手忙脚乱把他请下去了。
易负居口不能言,只好在课台上抚了一曲琴音,表达自己浓烈的歉意——当然,除了内门子弟,其他人全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纷纷称赞二师兄一手好琴技。
最后,再是无辜受牵连的周负雪。
他在课台上冷着脸手足无措半天,才被大师兄良心发现的去救场。
明烛视线已经很模糊了,他挣扎着想要伸手去触碰近在咫尺的少年,但浑浑噩噩间早已经忘记了这是留影,而自己也已经不在日照,反而身陷地狱。
明烛喃喃道:“我……我不能死……”
我……
还没有给红川建坟。
还没有给负雪买剑鞘。
我还没有给焉逢带好玩的回去,我明明答应了的。
还没有给爹爹道歉……
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怎么能一死了之?
活下去……
不择手段的活下去,哪怕……
明烛眸中流下两行血泪。
你这妖物
“醒了!”
明烛浑浑噩噩地从噩梦中醒来,神色恍惚地看着头顶的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周负雪将他扶起来靠在软枕上,心有余悸道:“师兄,你终于醒了,你都昏睡两天了。”
明烛呆呆看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挣扎着便要下床。
但是他昏睡了太久,全身没有力气,险些从床上摔下去,周负雪手忙脚乱地扶住了他,道:“师兄,你要去做什么?”
明烛眸子无神,呆愣地看着他,喃喃道:“我要去找红川。”
周负雪一愣,接着脸色有些难看。
明烛一无所知,抓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哀求道:“红川……红川在蔽日崖,他受伤了。”
周负雪按住他不住挣扎的肩膀,眸有痛色,他残忍道:“师兄,七师兄已经死了。”
明烛愣住,抓着周负雪的手颓然垂下,他呆呆道:“死了?”
“是。”
明烛呆呆的“哦”了一声,便直接僵在了原地,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周负雪试探地伸手抱住他,见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反抗,手臂用了些力,将他整个人抱在怀中牢牢护着。
陆青空听到了声响,急忙推门而入,见状有些愣住。
周负雪道:“小声点。”
陆青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看着明烛双目无神地蜷缩在周负雪坏里的样子,有些心疼:“他怎么了?”
周负雪道:“做噩梦了,没事,很快就好。”
陆青空点点头,道:“我们已经过了枯木林,很快就能落到日照了。”
不知是不是日照这两个字唤醒了明烛,他空洞无焦距的眸子缓慢动了动,接着从周负雪怀里坐起来,喃喃道:“日照?”
陆青空看到他清醒了,立刻道:“是啊大师兄,咱们回家啦,师父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你的不知雅这些年一直空着,师父不准任何人入住,一定是知道你未死等着你回来呢。”
陆青空高兴得眉飞色舞。
此时明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正在一艘行鸢上,窗外云雾漂浮而过,不知已是第几日的清晨了。
外面传来游女的欢呼声:“九师兄!我已经告诉师姐大师兄未死的消息啦,一落地就能看到他们!”
陆青空扬声道:“好。”
又转头对明烛说:“大师兄你也晕的太快了吧,小师叔话都还没说完你就厥过去了把我们吓了个半死,五师兄和三师兄的长明灯虽然灭了,但是却未从长生殿空落下,师父猜测可能是那帘将他们抓到了小世界里面去,这才切开了和长生灯的联系,并不是说丧命了。”
明烛勉强笑了笑,道:“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陆青空也看出来了他现在的身体比之前还要弱,也没再多说什么,和周负雪叮嘱了几句,跑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明烛从行鸢房间出来的时候,觉得心脏在不住的跳动,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不过他没声张,不着痕迹地捂着胸口,走到了行鸢的栏杆处,低着头看着脚底下郁郁葱葱的日照山林。
明烛披着玄色披风,长发在风中飞舞,他站在行鸢边缘往下看去,眸中水雾氤氲,恍惚山巅雾气,一吹既散。
周负雪看着明烛朦胧的眸子,一阵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但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好轻轻在明烛肩上拍了拍。
明烛偏头看来。
周负雪轻声道:“师兄,不用怕。”
明烛点点头。
很快,陆青空将行鸢操控着在日照山门处的空地上停了下来,行鸢停稳后,陆青空和游女两个坐不住的,立刻从上面跳了下去,欢快地去找人了。
明烛和周负雪并肩走下,看着并没有多少变化的日照山,恍如隔世。
五十年如指尖流沙,飞跃而过。
明烛一步步踏过弟子阶,看着一旁如故的玲珑塔,不知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
梨花树盛开了满枝头,恍如一片雪景。
明烛踏过弟子阶,正要往日照大殿的方向走,却猛然撞在了一个虚无的结界上,将他撞了个趔趄,险些摔下弟子阶。
周负雪手忙脚乱把他扶住了。
明烛看着面前日照的结界,伸出手轻轻在虚空碰了碰,这才确信自己已经被日照结界阻拦在外了。
周负雪也看出来了,连忙道:“应该是师父还不知道你的事,我、我这就去找他,让他将结界撤了。”
明烛点点头,周负雪仔细地看着他似乎没什么不妥,这才匆匆离开,只有明烛一人站在梨花树下,低眸盯着细白指尖的梨花出神。
什么时候,自己在日照山,也要被结界阻拦在外了?
明烛站在台阶上,眼瞳中满是一片水气。
春风依然带着些许寒冽,没过片刻,毛毛细雨就倾洒而下,将他长发长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没有用灵力遮挡越变越大的雨,还微微抬着头看着灰暗的天空,任由雨珠落在他脸上,顺着他苍白的脸庞凝成水珠滑落下来,看着恍惚他在落泪一般。
只有明烛自己知道,他这具身体就算是再悲痛,也绝对不会落泪的。
他想起之前夜未央评价他的那句“令人恶心的怪物”,突然自嘲一笑。
周负雪还没走到日照大殿时,雨已经淅淅沥沥落了下来,他来不及管其他的,更没有禀告,便直接火急火燎地推开大殿的门冲了进去。
归宁真人坐在大殿首位,一身白衣似雪,微微闭着眸,似乎是在修炼。
周负雪冲上前:“师父!大师兄回来了,劳烦您让日照结界放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