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大师兄也这样吗(68)
下一瞬,首安城墙上巨大的石匾被那璀璨的箭光一下射穿,那悬挂了数百年也没有一丝划痕的首安城石匾竟然被一箭射成了粉末,飘飘然从半空落下,宛如一场大雪。
在那帘说出那句大言不惭的话时,所有人一愣之后全都愤怒了,不过他们的怒火还没延续多久,不讳就轻飘飘一箭射过来,不光将首安城的象征射穿,更将他们刚刚积攒出的怒意给射了个烟消云散。
怒意散去,剩下的唯有恐惧。
当年的那帘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将无数大乘期的修士诛杀,所有人都记得清清楚楚,而这一箭能在百丈之外准确地射在石匾上,保不齐下一箭便是射在自己身上——而在场所有人,包括周负雪都没有把握将那骇然的一箭接下或躲过。
那帘感觉到首安城刚刚躁动起来的怨气在一瞬间就消散个干净,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道:“你多管什么闲事?我还想着杀几个不听话的人立威来着。”
不讳淡淡道:“麻烦。”
那帘无言以对。
不讳一挥长长的袖子,长弓消散,他垂眸看了看刚才拉弦的手指,漆黑的眸子里缓慢浮现些许水雾。
“那帘。”
那帘走了回来,道:“怎么了,祖宗。”
不讳将手指朝他伸过去,眉头皱得紧紧的:“手疼。”
那帘将他发红的手指轻轻揉了揉,没好气道:“都说了让你别管闲事你非不听,无论做什么我都自有打算,你不必操心。”
不讳将玉扇抬起,遮挡住他满是水雾的眼睛,轻轻咬着嘴唇,泪水几乎落下来,他小声道:“疼……”
那帘道:“乖乖忍着。”
不讳只好点了点头,轻轻擦了擦疼出来的眼泪,没再叫疼。
而在城墙上的周负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眉头皱得更紧。
按照那帘对那人的态度,似乎是平辈相交又夹杂着些疼惜,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那两人深厚的情谊,而那帘为妖修之首,能让他这般对待的人又会是什么人?
周负雪不明所以,他将视线从城外收回,又在吵闹的人群中看了一圈,不出意料地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五十年中他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也没有多失望,转身从城墙上跃下,朝行鸢台的方向走去。
首安城如何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找不到自己想找的人,即使首安城在他眼前覆灭,恐怕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周负雪将尘世喧嚣抛诸身后,孑然一身。
很快,首安城遭那帘妖修入侵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五洲,所有人听到那帘的名字都骇得不轻,更有无数修士大能听闻消息前来探查,皆被驻扎在首安城外的那帘轻飘飘击退,顺便杀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大乘期造势示威。
一时间,整个五洲人心惶惶。
夜未艾一无所知,裹着厚厚的斗篷在雨中等了一个时辰,明烛才姗姗来迟。
辰时很快就到,因为那帘的那番话,一些胆小如鼠的人连忙涌来行鸢台,将最早一艘行鸢玉令抢了一通,急急想要逃离此处。
好在夜未艾来得早,早已经提前买好了中层的玉令,一看到明烛奔过来立刻拉着他掠到了人挤人的行鸢上。
与此同时,行鸢台的结界缓慢张开,将妄图挤上来人隔绝在外,片刻后缓慢飞冲入天际。
两人到了中层的房间后,才坐在软榻上喘了几口气。
夜未艾道:“好险,差点没赶上。”
脚下一阵震动,窗外猛地模糊一片,片刻后才显出乌云密布的天空——行鸢已经飞跃了空中。
明烛盘腿坐在榻上,表情似乎有些懊恼。
夜未艾小声道:“前辈,您找到人了吗?”
明烛摇摇头,道:“他跑太快,我没来得及追上,之后就被人挤到一个巷子里去了,半天才挤出来。”
他说着,懊恼地捶了捶床上的软枕。
夜未艾安抚道:“无事的,钟有一日会遇到的。”
明烛想了想,觉得也是,反正回到了日照后,所有故人就都能见到,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
从首安城到实沈国长夜山庄,需要两日一夜的时间,为了避免闲着无聊,明烛将昨晚买来的一堆东西放在桌子上,满满当当的一堆,极其丰盛。
他招呼夜未艾,道:“来来来,快来吃,千万不要客气。”
夜未艾有些无奈,这些东西全都是他的钱买的,也不知道明烛哪里来的厚脸皮,竟然能说出不要客气这句话来。
明烛叼着一个小鱼干晃到窗户边,抬手打开窗,朝着下方广袤的地面看去,眸中满是惊叹。
“哇哎,我好多年没坐过行鸢了,怎么感觉这行鸢好像飞得更稳了。”
他跃到窗棂上,双腿悬在窗外微微晃着,也不怕掉下去。
夜未艾也是个孩子心性,拿了包糖吃着,闻言含糊地解释道:“听说这是日照的陆青空改良过的行鸢,比之前要好得多,也快的多。”
明烛“哦”了一声,探头往下面看了看,被微凉的风吹着脸庞,墨发在风中翻飞,整个人舒服的眸子都弯起来了。
不过吹着风舒服是舒服,就是很容易染上风寒,明烛吹了一会就从窗棂上跳下来,将窗户关紧,道:“那这行鸢上会有水吗?我嗓子有点不舒服。”
夜未艾一听,果然,明烛只是吹了不到一刻钟的风,嗓子都有些沙哑了,他连忙坐起来,道:“应该有吧,我去给你找水。”
说着乖巧地出去了。
明烛头有些疼,坐在床上歇息了一会非但没觉得好转,反而更难受了,而找水的夜未艾也迟迟没有回来。
明烛眉头皱起,想了想还是起身推门而出。
他在中层转了两圈都没找到夜未艾,想了想,又朝底层的楼梯走了过去。
还没完全走下阶梯,下方就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哄笑声,在嘈杂的下层尤其吸引人。
明烛踩着阶梯下去,抬头一扫便看到了一堆人围成一圈,中间似乎躺着个人。
一个五大三粗的修士抬腿踢了中间的人一脚,笑容满是恶意:“起来啊,继续起来啊,就算你兄长是长夜山庄的夜未央,现在也鞭长莫及救不了你。”
一旁的人纷纷哄笑。
在行鸢最底层的人要么修为低下,要么无权无势,就算有人有心想要救人,看到那么多人也没有胆子上前相助,只能讷讷离得更远了些。
周负雪盘腿坐在角落里闭目修养,听到耳畔的嘈杂声,眉头皱紧,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是却也懒得去管。
别人是死是活,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夜未艾浑身都是伤痕,被那些人围在中间左一脚右一脚踢得险些吐血,他蜷缩着身体,手中还捧着一个瓷杯,里头装了半杯水。
一个人蹲下来,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拽起来,冷笑道:“我再说一遍,镇灵灯到底在哪里,再不说我就直接将你从行鸢上扔下去,这里是百丈高空,就你这点微末修为,恐怕会摔得渣也不剩吧。”
夜未艾眼里全是疼出来的泪水,他咬紧牙关,挣扎着摇头:“我……我不知道……”
那人恼羞成怒,按着夜未艾的头狠狠往地上一撞,狞笑道:“那你就去死吧!”
他拽着夜未艾的手往窗户边缘拖,似乎真的打算把他扔下行鸢去,和他同行的人眉头一皱,低声劝道:“将他扔下去,是不是有点不好?如果他真的知道镇灵灯的下落呢?”
“少废话!他都被打的半死都说不出镇灵灯的下落,指不定夜未央都没把镇灵灯交给他。”
那人推开同行的人,将窗户打开,拎着夜未艾的手臂便想要往下扔。
夜未艾额头上的血缓慢流下来,手中的杯子再也无力抓住,砰的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轻轻按在了那人的手腕上。
那人一愣,一回头,便看到一个面容昳丽的男人正言笑晏晏看着他,眸子弯弯。
他皱起眉头,恶声道:“哪里来的小白脸?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明烛满脸温和地冲他笑,柔声道:“阁下伤了我弟弟,却不让我报仇,这是什么道理呀?”
原本因为这男人肆无忌惮的行为,整个底层无人敢出声,所以明烛轻柔地说出这句话,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坐在角落中的周负雪猛地张开了眼睛,满脸骇然地朝着不远处的人影看去。
那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明烛柔软的手便猛地窜出一道灵力,顺着他的经脉震了过去,只是一瞬间,他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掌,满脸惊愕,七窍缓慢流出猩红的血。
明烛轻柔地将夜未艾抱在怀里,笑容分毫未变,他声音更柔了:“你方才说什么来着?让我想想……”
男人踉踉跄跄栽在地上,眸中浮现浓浓的惧怕和绝望。
明烛“啊”了一声,轻轻歪了歪头,一副纯澈无邪的模样,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殷红的唇,轻声道:“我想起来了,你说我弟弟修为低下,丢下行鸢恐怕会摔得渣都不剩。”
男人口中全是血,挣扎着想要远离这个全身散发着骇然气势的人,但是下一刻却被他抓住了手臂。
如同他方才抓夜未艾那个动作一样,就连抓手臂的位置都殊无二致,他看起来那么瘦弱,但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将那么高大的男人直接拎起来。
一旁的人似乎猜出来了他想要做什么,本能地想要阻拦,但是看到他唇角嗔着的绝美笑容,脚却一点都挪不动。
明烛柔声道:“阁下修为看着似乎不低,应该会留下点渣吧。”
他说着,随手轻轻一甩,将那骇破胆的男人从窗户上直接扔了下去。
终得重逢
明烛将夜未艾拦腰抱在怀里,轻轻朝着周遭的人笑了笑,不好意思道:“抱歉,失态了。”
所有人都被他轻描淡写将一个重伤的人扔下行鸢的举止惊住了,而那同行的人也呆住,竟然兴不起想要报仇的心思来。
明烛彬彬有礼地欠身,姿态优雅地抱着夜未艾朝着木阶处走去。
就在他踩在台阶上走了几层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怀疑。
“明烛?”
明烛疑惑回头,便对上了一双发红的眼睛,接着他愣在了原地。
周负雪此时已经从角落里站起,遮挡面容的兜帽也被他掀开,露出一张冷漠又因为狂喜而有些怪异的脸庞。
一时间,两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周负雪唤了一声后,看到明烛没有丝毫反应,又抖着唇唤了一声。
“师兄?”
明烛愕然看着他,有些疑惑地想要靠近他看看是不是真的,却忘记了自己正在台阶上,一脚踩空险些从台阶上摔下来,被周负雪冲上来一把扶住了。
方才还笑容满面杀了一个人的明烛此时就像是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家的小兽,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他茫然又无措地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周负雪,嘴唇抖了抖,却什么都没发出声。
周负雪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哑声道:“师兄。”
怀里的夜未艾猛地换回明烛的意识,他眼中全是水雾,意识到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低声道:“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二楼的房间,将底层的吵杂声抛在了身后。
门被周负雪轻轻关上,他视线一直追逐着明烛,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处在一场美梦中。
夜未艾伤得极重,明烛将他放在了床榻上,动作利落地将他身上的伤上好了药包扎好,又给他换了身衣服,看到夜未艾脸上痛苦的表情舒缓了些,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