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大师兄也这样吗(17)
半晌后,他头顶突然被轻轻揉了揉,那一直温顺垂下的长发被揉得一团糟,陆青空本能地张开眼睛瞪了他一眼。
明烛非但没有被震慑住,反而揉得更厉害了,他笑道:“你啊,平日里在你那随便碰一件法器都要被你咆哮骂上半天,若是收了你最珍爱的宝贝指不定我半夜做噩梦你都会在梦里追杀我——唉,师兄又没有怪你,干嘛要像是割肉一样把自己钟爱之物拿来给我。”
陆青空抿着唇一动不动任由他揉,低声道:“你……你从废剑冢拿了、拿了很多东西给我……”
明烛道:“那只是顺便罢了,我不太懂你做法器机关时到底需要什么材料,胡乱搜罗了一些,还没问你,那些都能用吗?”
陆青空点点头:“能,谢、谢谢师兄。”
陆青空到日照山都五六年了,明烛还是头一回听到这小子说服软的话,顿时觉得自己这伤受的不亏。
明烛道:“不用谢,赶紧把这东西收起来吧,啧啧,你师兄是那种会夺人所好的人吗?”
陆青空一边飞快地收拾东西一边回答道:“是。”
明烛:“……”
陆青空抬起头,大概是不用割肉,他又重新变回了平日里的尖酸刻薄模样,熟练地挖苦说道:“夸玉剑不就是你从百剑山里抢的吗?我们在百剑山上遇到了石碑人脸,他一见到我身上的日照衫便要将我们按死呢,这恐怕也是大师兄的功劳吧。”
明烛:“……呃,你饿了吗?师兄下厨给你做饭吃?”
陆青空:“……”
陆青空看着他心虚的表情,便知道在百剑山上的人脸说得不错,不过他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也没多在意,正要将那长鸢收起来,外面突然劈下一道惊雷,吓得他手一抖,直接按在了那长鸢的翅膀上。
下一瞬,半个巴掌大的长鸢在原地瞬间化为巨大的原型,将明烛偌大个房子冲破,一时间木屑碎土簌簌落下,瞬间将众人压在了一片废墟下。
长鸢仰天长啸一声,声音凄厉传遍整个日照山。
中二晚期
沈娣安听到声响急匆匆赶到时,不知雅已经沦为一片废墟,旧木残骸,狼藉一片。
空中再次传来一声尖啸,沈娣安抬头望去,一只枯骨的长鸢巨大的羽翅扑扇,在废墟上空来回盘旋,声音尖利得渗人。
周遭已经围了一群日照弟子,因为忌惮着那枯骨的活物,迟迟不敢上前,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沈娣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惊,随手抓住一个弟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师兄出来了吗?”
弟子还未回答,一旁陡然传来了周负雪的一声:“大师兄在那,快去救他!”
在房屋倒下的瞬间,周负雪正坐在长廊的栏杆上等陆青空出来,他恍惚间突然听到一声尖啸,还没来得及反应,被奉在闻弦居的无心剑本能察觉出危险,直接破空而来,挑着周负雪的衣领堪堪一拽,摔到了院子的水洼中。
下一瞬,巨大的枯骨拔地而起,木屑纷飞,屋舍纷纷崩塌,险些将周负雪砸在下面。
周负雪被震晕了片刻,等再次醒来时,整个不知雅都成为一片废墟,残垣瓦砾将所有东西压在下面。
他迷茫地思忖片刻,才猛然想起来明烛还在里面,本能地想要急急忙忙去救人,但是被赶过来的弟子悉数按住。
“那诡物还在上头,不要过去送死!掌教很快便会过来了。”
周负雪使劲地扑腾,大声道:“师兄还在里面,大师兄!”
沈娣安眼前一黑,哆嗦道:“他……他在哪?”
周负雪被人按住肩膀,寸步都不能动,看到沈娣安过来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胡乱指着那堆废墟,道:“在那下面!”
沈娣安正要转身冲过去,旁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不,他不在下面。”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陆青空满身灰尘,衣衫破旧地站在一旁,一只手还微微颤抖地抱着一个小木盒。
沈娣安愣了愣,才道:“他不在下面,那在哪里?”
陆青空抿了抿唇,似乎羞于说出口,半天后还是哆嗦着手指了指上面盘旋的长鸢,哑声道:“在上面。”
与此同时,长鸢上传来了大师兄的一声惨叫:“啊——救命啊!”
沈娣安:“……”
众人:“……”
他们抬头一看,果然瞧见了那坠在长鸢翅骨上的一抹红色人影。
在长鸢化为原型的瞬间,明烛瞳孔剧缩,一把将沈娣安推到一边,而离得最近的明烛却直接被那长鸢巨大的翅骨扫住,扑腾半天猛地飞上了天,才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明烛极其怕高又怕死,此时在空中不断飞旋,那杀千刀的长鸢还在不停地扑扇翅膀妄图把他从身上甩下去,他怕得要吐血,惨叫声划破天际,竟然盖过了那长鸢的尖啸声。
“救救救命!!快把老子救下来!”
“谁把我救下去师兄立刻以身相许!啊!八抬大轿!无数嫁妆啊啊啊!”
“浮华!浮华!五哥!啊——七哥!”
看着明烛已经明显开始胡言乱语,沈娣安几乎疯了,拼命朝着上面喊道:“你快松开手啊!我们在下面接着你!”
明烛:“不行啊!我被卡在它骨头缝里了!”
沈娣安:“……”
一旁围观的弟子虽然知道气氛不合适,还是捂着嘴发出一声声闷笑。
“笑什么笑?”沈娣安朝着他们咆哮,“没看到你们大师兄这么遭罪吗?你们这弟子是怎么当的,还不快去请掌教过来……噗!”
他自己说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负雪脸都黑了:“师兄!”
沈娣安干咳一声,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再撑一会!已经有人去请师父了,他很快就会过来救你。”
明烛:“救个球!师父今早外出了!快去叫五哥!让五哥来救我!”
沈娣安:“五师兄在闭关,怎么救你?”
明烛又发出了一声惨叫,接着声音迅速小了下去,看起来已经要奄奄一息了。
就在众人冥思苦想到底怎么把大师兄给弄下来时,一条白绸斜斜从空中飞扑而来,如同受人牵引直直朝着那飞在空中的长鸢破去,轻巧柔软的绸缎飞窜在满是空隙的枯骨中,几个来回追风逐电般将长鸢巨大的翅骨牢牢捆住。
接着,长鸢仰天长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往下坠去,而卡在翅骨缝隙中的明烛也得了自由,惨叫一声从天而落。
地下的弟子顿时纷纷发出一阵惊呼,而正浑身失重的明烛在空中拼命扑腾时,一只手轻轻揽过他的腰将他扣在怀里,一股淡雅的兰花香顿时扑了明烛一脸。
明烛愕然抬头看去。
长鸢被敷,直直落地,将那废墟毁得更加彻底,即使现在大雨连天,烟尘依然翻飞半天才落下。
沈娣安轻轻松了一口气,道:“三师兄来的太是时候了。”
三师兄晏雪玉一身白衣胜似雪,如同世外谪仙般飘飘然踩在一条随风摇曳的白绸上,他面容冷淡,墨发翻飞,居高临下睨着下方的师弟,轻启薄唇冷声道:“无用的废物们。”
明烛死死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带着哭音道:“呐,三哥,先别骂他们了,咱们能先下去吗?”
晏雪玉对他更不留情道:“有脸说,你比他们更废物。”
明烛:“好好好我废物我最废物了,你快带我下去!”
晏雪玉冷笑一声,宽袖一挥,带着明烛缓慢落到地上。
沈娣安和陆青空顿时迎了上来,道:“见过三师兄。”
明烛一落地,立刻推开晏雪玉,伏在一旁吐了个死去活来,包扎好的后背也被这一番折腾渗出了些鲜血。
周负雪跑过去,红着眼眶给他顺气,小声道:“师兄?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还死不了。”明烛恹恹地一挥手,吐了半天才止住,他索性坐在满是雨水的地上,也不怕脏,冲着晏雪玉道,“你平日里不是从来不出杜雪居吗,今天怎么救场来的如此及时?”
晏雪玉大概是匆忙赶来,身上落满了雨珠,他冷着脸朝旁边伸出一只手,沈娣安顿时会意,立马从旁边扯过一把伞塞到了他手里。
晏雪玉如同世外高人般撑着伞,方才被当做法器腾空的白绸被他伸手一点,散成点点白雾钻入眉心,他冷声道:“你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若是再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把整个日照都给拆了?”
罪魁祸首陆青空低着头完全不敢吱声。
明烛受了巨大惊吓,浑身上下又烧了起来,他头昏脑涨地靠在周负雪肩膀上,有气无力道:“是我的错,等师父回来了我自会去领罚,这回多谢三师弟救我一条狗命,等下回我给你提个匾挂你院子里吧。”
晏雪玉根本不想要明烛那败坏德行的“恩泽千秋,救我狗命”的提匾,冷声问:“闭嘴吧你——是什么东西在此作祟?”
长鸢躺在废墟中被那越绕越紧的白绸缠得一动都不能动,只有喉间的骨架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明烛见状立刻朝着其他弟子拼命摆手,示意他们闭嘴不准说话,而沈娣安十分配合地胡扯道:“没什么没什么,是九师兄在给大师兄看他最新制出来的机关鸟,没想到那小玩意突然失控,把大师兄给叼着飞上天了。”
晏雪玉皱起了眉头。
周负雪之前便听说过三师兄晏雪玉是个天生眼盲之人,今日还是头一回见,这位传说中的三师兄面如冠玉,一双优美的丹凤眼中仿佛幽潭般古井无波,好看得紧,任谁都看不出他竟然是个瞎子。
周负雪死死瞪着陆青空,正想要说什么,一旁的明烛立刻捂住了他的嘴,朝他做口型:“闭嘴吧师弟。”
晏雪玉虽然是个清冷偃蹇的性子,但是对别人说的任何话却从来不知道质疑的,饶是他心中有万千疑惑,还是轻易相信了沈娣安的话。
“既然是未掌控好的机关,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陆青空低着头闷闷道:“是。”
明烛见糊弄过去了,连忙道:“老十,快把你三师兄送回去,现在雨天路滑,当心摔到他。”
晏雪玉雪白面容浮现一抹讥诮,淡淡道:“这世间还未曾有过能让我折服的事物,若说有,那只能是我自己。”
明烛:“……”
众人:“……”
晏雪玉说出这等羞耻的话,完全是脸不红气不喘的,一旁听着的师兄弟们倒是纷纷臊红了脸。
“咳,”明烛说,“那……那三师弟慢走?”
晏雪玉微微颔首,撑着伞缓慢踏在香樟林的青石板路上扬长而去,丝毫看不出是个瞎子。
沈娣安糟心地看着那一片废墟,叹了一口气,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晏雪玉,他道:“你先在负雪那休息一下,我送三师兄回去之后再顺便拿些药过来给你重新包扎,而你……”
自知闯了祸的陆青空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娣安无奈道:“你怎么还委屈上了?快把那长鸢收拾好,要是被师父知道肯定又要发怒罚人。”
而罚的是谁,众人心知肚明。
沈娣安叮嘱完,伞也不打地去追着晏雪玉了。
其他弟子被明烛三言两语打发了,他浑身酸软几乎站不起来,还是被周负雪扶着一步步蹭到闻弦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