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大师兄也这样吗(37)
那个稚嫩的少年眼睛张得大大的,身形不自然地走了几步,站在周负雪面前,眼神空洞地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明烛,突然开口道:“他……死了吗?”
沈红川神色一沉。
南清河伸出手在明烛衣襟上碰了碰,指腹上沾着成妖诡异的血,不知为什么,少年突然轻轻一笑——他的唇勾起,眉目轻弯,五官全都做着愉悦的神情,却诡异得让在场所有人都察觉不出他在笑。
沈红川不想看他这副发了疯的样子,朝周负雪道:“走。”
周负雪“嗯”了一声,正要绕过南清河过去,少年惨白的手却猛地抓住了明烛垂在一旁满是鲜血的左手。
“明哥哥……”
周负雪本能地顿住,一回头,就看到少年突然咧开嘴,似乎拼命做出平时那副言笑晏晏的神色,只是那双眼睛却几乎枯竭了般再无半分神色。
南清河定定看着明烛那张绝美的脸,保持着诡异的表情,道:“奚楚死了,明哥哥……为什么还活着啊?”
沈红川勃然大怒,一把走上前抓住南清河的衣襟,魔瞳露出:“你找死吗?”
一向兔子胆的南清河见到沈红川一副想要杀了他的神色,却是一动不动,面色不改地偏着头看着明烛,还在说着:“你们……不是要一起死吗?为什么你……还活着?”
周负雪将明烛抱得更紧了,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
沈红川也看出来这少年大概是被奚楚的死刺激的魔怔了,也不再和他多说废话,直接把他甩开,便带着周负雪离开了。
而第二天,关于明烛的诛伐令就再次传遍了整个五洲。
萍水相逢
陆青空:“就因为这个?不是……那南清河是不是脑子有病?奚楚死了,关师兄什么事情,周负雪不是也说昨晚顶楼上还有一个男人吗,指不定就是那个男人杀的。”
沈红川竖起一根手指:“嘘,等会在师兄面前不要提这个。”
陆青空不明所以,但是看沈红川难得凝重的神色,还是点点头。
沈红川轻声轻脚地将门打开,抬步走了进去。
明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此时他正坐在打开的窗棂上,漫不经心地曲起了一条腿,一截白皙的手腕搭在膝盖上,姿态煞是懒散优雅。
周负雪大概是累了,此时正趴在床边闭目小憩,身上还披了一件红色外袍。
沈红川看到他这副模样,一时间有些怔住。
明烛昳丽的面容带着点病态的苍白,羽睫微垂,仿佛在心不在焉地盯着自己的手,墨发如同悬落的瀑布披散在背后,被从窗外吹来的风轻轻拂起。
“师兄?”
明烛恍惚被惊醒,偏过头眯着眼睛看了门前的沈红川和陆青空一眼,半晌脸上才露出一抹轻笑:“来了?”
他一直清醒着,那刚才沈红川和陆青空说的话应当也是听清了的,沈红川也不再隐瞒,走上前将诛伐令递给他:“师兄,诛伐令一下,说玉城大概不能待了。”
不对,应该说整个五洲都不能待了,一旦上了诛伐令,除非彻底改头换面,否则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为了赏金来追杀他的人。
明烛接过那诛伐令,眸子淡淡扫了扫,在看到落款掠月楼南清河时,他面不改色,轻轻弹了弹薄薄的纸,无奈道:“这是让我再回日照的意思吗?有时候我都怀疑南清河是不是和小师叔商量好了来逼我回去的。”
陆青空有些生气,但是看到明烛这副病弱的模样又不好再无理取闹,只好有些别扭地开口道:“师兄,你……你别伤心……”
明烛眨了眨眼睛:“我伤心什么?哪里的话?”
陆青空讷讷道:“你不是很喜欢南清河那小崽子吗,还……”
明烛“噗”的一声笑出来,他的左手被层层纱布包扎住不能动,只好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陆青空的头,忍笑道:“我和南清河不过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他误以为我杀了奚楚,这么恨我是应当的,你期望他对一个杀了他最钟爱之人的陌生人手下留情吗?我们只不过立场不同罢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陆青空还是不服气:“可是他……”
“好了好了。”明烛胡乱揉着他的头发,“一个陌生人罢了,那么在意做什么。”
陆青空回想了一下,发现明烛似乎对所有合他眼缘的人都是这种令人可恶的自来熟德行,也感觉出来了明烛对南清河可能真的不在意,便放下了心来。
“别拍我的头,烦死了。”
明烛哈哈大笑起来。
沈红川已经走到床边将周负雪叫醒,回头朝着调戏陆青空的明烛道:“那师兄打算接下来去哪里?”
周负雪迷迷瞪瞪地醒来就突然听到这句,顿时清醒了,有些紧张地看着明烛。
明烛一直想要逃离日照山这个他是最清楚的,这回终于出来了,明烛肯定是不再愿意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他正提心吊胆着,明烛偏着头往窗外随意瞥了一眼,声音轻柔,道:“我想回日照。”
此言一出,三个人都愣住了。
沈红川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搭在膝上的右手,蹙眉道:“师兄,你想好了?若是这次回去,归宁一定不会让你再出来了。”
陆青空也道:“你花这么大精力出来,难道真的只是出来看一眼这红尘喧嚣?而且你这次私自逃出来,回去的话师父一定会大发雷霆,你之前被关在寒潭里一年是没待够是吧?”
周负雪又想让他回去,又不想他受归宁真人的惩戒,顿时有些左右为难,只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明烛在三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我……我还有事要去问师父,而且现在有诛伐令在,五洲几乎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沈红川道:“又不是非得日照山能护住你,你和我回降娄,我可以尝试让我父亲出面将诛伐令给撤了……”
陆青空原本也在担忧,听到沈红川这话顿时不爽,冷冷道:“如果诛伐令撤不了呢?他若是出了事,你要怎么负责?”
沈红川被噎住了,难得没有和陆青空一般见识,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青空深吸一口气,道:“回日照也好,日照有天险结界,比五洲任意地方都要安全,师父的话……他应当也不会罚得多么严重。不过师兄,你是真的决定了吗?此番回日照,你可能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按照归宁真人困明烛的劲头,恐怕这一生都不会主动放他出日照了。
明昭垂眸,轻轻摸着脖子上的畛域珠——那帘的妖瞳和奚楚的内丹都放在里面,正在透着缝隙发出微弱的妖息。
“决定了,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弄清楚。”
他想知道归宁真人把他困在日照山的真正原因,想知道明昭和日照又有什么联系,还有明昭口中的……
那“事与愿违天命”又是什么意思。
他这趟出来原本只是为了在闻风楼得到一些关于明昭的消息来解十年前的疑惑,没想到这一系列事情下来,他的疑惑非但没解,反而更多了。
沈红川见劝不动他,只好轻叹一口气,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明烛道:“越快越好。”
明烛从窗棂上跳下来,烧了一夜的身体还是有些发软,脚刚落地就直接一头栽到了周负雪怀里,他摆摆手,勉强笑道:“没事,脚突然软了。”
周负雪一言不发地将他半抱着扶回床上,低声道:“伤好了再走吧。”
明烛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半天才重复道:“越快越好。”
沈红川揉了揉眉心,妥协道:“好,以防万一,我去订一只行鸢吧,若是快,明日便能回日照,也避免被人发现身份。”
明烛摇摇头:“不必,我用老九买来的那张皮就成,丑是丑了点,不过勉强能凑合——不是我说你,你花那么多钱买皮就不能买张好看的吗?那张丑得我都不想照镜子了。”
陆青空怒道:“不戴就算了,还给我。”
明烛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怎么?送给别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啊——红川,就随便买几个行鸢玉令就好了,不要靠窗就行。”
这下陆青空有些诧异了:“你不怕高了?竟然主动要求坐行鸢?”
他说着,用手贴了帖明烛的额头,看他是不是还在发着烧:“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周负雪一把把他的手打下去,冷冷看着他,示意他别动手动脚。
明烛将右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半靠在榻上,漫不经心道:“说来也怪,我前几天被一个老王八蛋从数十丈的高空直接扔下来之后,怕高的毛病似乎好了不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
陆青空皮笑肉不笑道:“要是真这样就好了,把你扔蛇窟里去,保证你以后再没有惧怕的东西。对了,谁把你从天上扔下来?护城河那次?”
明烛懒洋洋“哼”了一声,闭眸小憩,没再说话。
沈红川叮嘱了几句之后便出门订行鸢,陆青空索性也跟着一起出去,打算买些东西带回日照,只剩下周负雪留下陪着明烛。
明烛半靠在床上没一会就昏昏欲睡,周负雪唯恐他碰到左手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半抱着他想要放在床上,但是手还没碰到,就被明烛一把抓住了手。
周负雪:“师兄?”
明烛缓慢张开眼睛,脸上没了平常言笑晏晏的神色,表情因为太过紧绷而泛出些奇异的冷淡,他低声道:“对不起。”
周负雪一愣:“什么?”
“昨晚伤到了你,对不起。”明烛身体前倾,眸子低垂看着周负雪手臂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后将额头抵在周负雪肩膀,哑声道,“下次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师兄保证。”
周负雪低头看着他柔软的发和微颤的身躯,回想起昨晚明烛满脸泪痕咬着自己衣带哭到浑身颤抖时的场景,心头像是被一根针轻轻戳了一下,又痛又痒。
因为明烛这个示弱的姿态,周负雪只要轻轻伸出手就能将他抱个满怀,但是他的手抬抬起起数次,最后还是安分放了回去,他装作不在意,柔声道:“无事,皮外伤而已。”
明烛闷声“嗯”了一声,大概是太累了,索性靠在周负雪肩上没再动。
这个姿势太令人遐想,明烛没有自觉,周负雪反倒是有些尴尬,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啊”了一声,侧过身将一直放在床脚的两把剑拿了过来,顺势躲过明烛的触碰,含糊不清道:“这、这这是你的剑,昨晚你没有收回,我就给你拿回来了……”
明烛被转移了注意力,眸子一瞥,当看到那刀柄上刻着红莲印的剑时,瞳子猛地一缩,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右手已经抬起,朝着红莲剑重重一击。
与此同时,和红莲剑并在一起的夸玉剑猛然红光大放,一个小小的人影瞬间出现,直接踩在了那不住颤抖的红莲剑上。
明烛“啊”了一声,扬声道:“夸玉,把它给我弄废!”
夸玉剑不知何时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短衣的小男孩,那孩子粉雕玉琢,赤着脚露出莲藕般的脚踝,上面挂着两只金铃,随着他的动作铃铛声响成一片。
他满脸稚嫩,头发编成一簇小辫子甩在背后,发尾还坠了颗铃铛,此时正龇着小虎牙,愤怒地坐在红莲剑上一拳又一拳地塞了过去——他那胖乎乎的手不知有什么怪力,一拳砸在剑刃上竟然将那剑砸得哐哐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