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车马慢(150)
宋悦忽然明白,路昭一直坚持要做些有用之事的意义了。
因为他帮助的,是一群善良、淳朴、可爱的人。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他们怎样才能帮上忙呢?
宋悦眼珠转了转,挤进去,拍拍那个领头人:“你好,我是路昭的朋友,来找他没找到人,请问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领头的老百姓立刻抓住了他的手:“啊呀,这位老板,小路老师他被人举报,说他当间谍。怎么可能呢?间谍会在我们那个小县城待四年,给我们修路吗?”
宋悦听到这个举报理由,心里都想笑。
可是他也明白,要不是这种特殊原因,估计对方很难扳倒路昭。
他故作焦急:“是啊,怎么可能,我和路昭大学就认识了,他家里穷得打寡屁,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间谍不都是过着腐败阶级的好日子的吗?”
“就是就是。哎呀,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今天都在这里吹了一天冷风了,就是不让我们进去,刚刚还有人出来说,小路老师已经被关起来了。”几个人急得不行,“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抓人,没有王法!”
宋悦一拍大腿:“我看在这儿闹也没用,咱们去定安大广场上,对着舒主席说。”
几名安保人员一下子都懵了,也不知道要不要进去汇报一声,可宋悦已经拉上几名老百姓,直奔定安大广场。
晚上七点,华灯初上,广场前的宽敞马路上人来人往,宋悦带着人走到正中的九孔桥前的铁围栏外,一人一份,举起了大字报。
标题是几个醒目大字“毁人前程,污人清白”。
老百姓们最爱看热闹、看八卦,几乎他们一举起来,立刻就围上来一圈人。
宋悦好歹也是高材生,写东西还算有两把刷子,声情并茂地写了事情起因,说着多好的一个基层干部,平白无故被人冤枉,被抓起来,前途尽毁等等,又指责某些人滥用公权,为一己私利坑害同事。
围观群众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一会儿,就有站岗的战士过来疏散群众,并且让他们把大字报收起来。
宋悦偏不动,其他几位老百姓也不动,战士们也没法对他们怎么样,只能在他们外围站了一圈守着,防止人群聚集。
晚上九点,几辆军用皮卡车驶过定安大广场。
正中间的那辆,车后座坐着一位军装雄虫,正在看报纸。他的金色肩章上,有一枚红色国徽和一枚元帅星徽,银白色星徽外还绕着一圈银白松枝。
这是共和国大元帅的肩章,一共颁发给了七位开国元勋,有两位已经因为严重的旧伤复发而去世,在世的只有五位。
除了车上这位曾经是真理党、后来倒戈归顺的李元大元帅,其他几位都是雌虫。
路过定安大广场正中央的九孔桥前,李元正好看完手中的报纸,往车窗外一瞥,随即蹙眉,道:“停车。”
司机将车缓缓停在路边,前后的皮卡车随即停下,便衣战士们下了车,四散开来。
“去看看那几个举着大字报的群众。”李元同前座的副将说。
“是。”副将立刻下车,小跑过去。
不一会儿,他问完话,小跑回来,汇报了情况。
李元听完,却问:“他们是七点来的,现在已经九点了,怎么我在主席那里,没听到有人汇报这件事?”
副将顿了顿,说:“可能,这样的事,护卫队会来处理。”
“他们就是这样处理的。”李元点了点窗外,围着老百姓站了一圈的战士们。
副将不作声了。
“都九点了,外边这么冷,这些老百姓还穿着短袖短裤。能让他们千里迢迢赶到首都来的人,起码是个为他们办了实事的干部。”李元说,“让他们回去休息吧,就说我会传达给主席。”
副将一愣,连忙又下车去,同宋悦等人好好说了一番。
宋悦可不好糊弄:“你们又是什么人呢?说话能算数吗?那个泼脏水的,后台肯定硬的很。”
副将笑了笑:“有老百姓支持,后台才是最硬的。”
他给宋悦写下了一个座机电话号码:“过几天,要是这位干部没有被放出来,你就打这个电话来找我。”
宋悦这才勉强答应,带着人离开了定安大广场,准备就在路昭单位附近找个旅馆,安置这几位老百姓,然后请他们吃个宵夜。
副将疏散了这些群众,才跑回车上,刚刚下车去的便衣战士们也迅速回到了前后的皮卡车上。
车队在定安大广场前调了个头,原路返回。
李元再一次跨进院里时,已经九点半了。
他径直进屋,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书房前,里头果然还亮着灯。
“你不是说要休息了,才赶我走的吗?”他站在门口说。
屋里的舒亚抬头看了过来:“你怎么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第一部 《披荆》没能写完舒亚和李元的番外,有些遗憾,这篇应该会有他们的番外。
第120章
路昭在留置处待了九天了。
最开始的几天,还有人轮流来审问他,后来看他实在是个硬骨头,又拿不出什么让他屈服的证据,便把他丢在屋里不管了。
他住的这间屋子,像是旅馆房间改造的,有一个独立卫生间,外头屋里就是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每天三餐和水有人送来,除此之外,再没有与外界联系的通道,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消遣娱乐,连纸笔都没有。
路昭一个人在屋里干坐着,只待了两天,就受不了,砸门叫人,让人给他送早报晚报和书籍来看。
这些人虽然不放他走,但也不敢苛待他,便每天早晚给他送当日的报纸,还找来了几本书,给了他草稿纸和铅笔。
摸到这些东西,路昭的心总算沉静下来,每天看看书,写写日记。
他现在能确定自己不会有什么罪名,只是不太确定,这个刚刚得到的职位还能不能保住。
现在几位老领导应该也在帮他想办法,不过对他而言最坏的结果,也只是这次考察作废,重来一遍罢了。
虽然重新动议提拔事项,可能要再等个一年半载,但路昭并不胆怯。
到时候他还要去领导跟前自荐,反正他跟这个举报人卯上了。
心里有大概的想法,路昭就不慌张,一天一天地等下去。
只是原本跟宋悦约好了这周相聚庆祝的,也不知道宋悦来首都了没有,他在这里关着,也没个家里人能在外面招呼转圜,估计宋悦打不通他的座机电话,就要犯嘀咕了。
路昭轻轻叹了一口气,把椅子拖到窗边,将玻璃窗一左一右拉开,看着窗外的夜色。
这留置处为了防止留置人员跳窗逃跑,窗外封上了一排铁栏,手指粗的每根铁栏之间,只有一个拳头的缝隙,连朝窗外探头都困难,跟坐牢没什么两样。
可是,路昭的视线还是可以越过铁栏,看向外头广袤无垠的星空。
从四月中旬回到首都,到今天五月九日,他在首都好像什么都没干,就过去了一个月。
明天就是五月十日,是他的二十六岁生日,看来要在这间狭小的、孤独的留置室里独自度过了。
路昭的目光略微黯淡。
由于他二十岁生日那天,是母亲去世的日子,所以这些年来,他从没庆祝过生日。
整整六年过去了,自己成长了很多,做成了很多事,比起那时一无所有、满心迷茫的自己,要好了不少。
可他现在,好像也还是一无所有。
被关在留置室里,身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领导同事和老百姓。
路昭鼻子有些发酸,连忙深吸一口气,握住了胸口的小吊坠。
这小小的吊坠仿佛给了他无限的安慰。他抬起眼睛,看向头顶的星空,就好像二十岁的时候,和方先生一起在楼顶看星星。
虽然首都的星空,没有暨州那样澄澈,但月亮还是一样明亮又温柔。
路昭就这样抬头看着月亮。皎洁的月光穿过铁栏,洒在他面庞上,投射出一条一条栏杆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