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车马慢(121)
路昭。]
写完这封信,路昭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正想把它塞进信封,忽然一顿。
他收拾了一番,开着车出门,去照相馆照了一张相片。
等拿到照片,他又在信的末尾加了一句话。
[方先生,这是我刚刚拍的照片,你能不能寄一张照片给我呢?]
他将照片和信纸一起塞进信封里,用胶水封上,写下收件信息,再放进门口的信箱。
看着这封信孤零零地躺在空荡的信箱里,路昭不禁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
小小的玫瑰花,坠在他锁骨间。
还好方先生送的是纯金的,不然被他天天这么摸,都得摸掉色了。
路昭微微一笑,锁上了信箱。
遥远的乌兰州,高原上,五月初还冷得不得了,夜间最低温能到零下十几度。
喻晓和方曜半个月前刚刚完成超级原子弹基本理论公式的推演验证,开始从原理向构形走,每天都要和其他热力组、材料组的研究员反复地讨论、设想、验证、推翻。
从他们来这里,就几乎没有回过宿舍,吃住都在组里一间小小的办公室。
这里的环境别说比家里,就连和首都研究院的办公楼比,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厂里是没有食堂的,每位研究员和助理一个月能分到十五斤米面、一些牛羊肉和一斤油。
牛羊肉来自二二一厂的放牧队,是建厂初期组织附近的牧民成立的队伍,有他们提供稳定的肉源,大家才每周都能吃上肉。
方曜他们组的人并不多,就把物资集中起来,由几位研究员助理轮流做饭。
他们每天吃一两顿,一顿有几个大馒头或者窝窝头,一点点肉。
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和朴素的饮食,研究员们的身体素质差异很快就体现了出来。
雌虫研究员们普遍很快适应了环境和饮食,工作状态良好。雄虫研究员们则基本瘦了一大圈,抵抗力下降再加上高原昼夜温差大,不少人感冒发烧,甚至有患上肺水肿被送往医院的。
喻晓这段时间就一直感冒发烧,起因是某次夜里开会的时候,背后的窗户开了一道缝,外头零下十几度的寒风吹了会儿背心,他第二天就开始咳嗽流涕了。
再加上一天只休息两三个小时,一天只吃几个窝窝头,药品又短缺,他的小感冒就一直拖到现在。
这天终于早早结束会议,确定明天开始验证新构型,喻晓连忙拖着方曜回宿舍休息。
他们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常时间下班,带着助理小周和小陈,坐上了从厂区返回宿舍楼小镇的火车。
小陈去年还是方曜的博士生,今年就当上了研究员助理,还能参加这样的重大项目,运气真是非常好。
他自己也知道努力,看两位老师辛苦,就多长点眼力见,平时给老师们做好生活保障。
今天是一个月一次领生活物资的日子,他一下火车就赶紧去仓库门口排队,把老师们的物资领出来,挑着扁担正要走时,发物资的管理员叫住他。
“这儿有方老师的一封信。”他把信往小陈兜里一塞。
小陈低头一看,露出的半截信封上,正好落着“路昭寄”几个字。
“哎哟,师母又写信了。”
第96章
小陈连忙挑着扁担往回走,回到他们组的宿舍院里,这小院子里住着他们组的十来个人,厨房和浴室也是公用的。他将领来的玉米面和白面放进厨房的柜子里,小周正在灶台前揉面,见他进屋连忙叫他来帮忙。
“等等啊,我给我老师送个信,师母又寄信过来了。”小陈把领来的肉和油小心地放好。
“方老师的媳妇儿真是记挂他。”小周一边揉面,一边说,“不过,咱们这种小虾米都不能往外寄信,方老师这样的核心人员,就更不行了吧?”
“不知道。”小陈去水缸里舀了点冷水洗洗手,被冰冷的水冻得一哆嗦。
“哎哟,这天气,都五月份了还这么冷。”他使劲搓搓手,可惜肉和油在手上留下的油脂一碰冷水就凝固了,像覆在手上的一层油膜,怎么搓都搓不干净。
肥皂在这儿可是紧俏物,小陈舍不得拿来洗手,就拿抹布勉强把手擦干,裹紧衣服走出屋,去敲方曜的屋门。
不过,才敲了几下,就看见方曜正擦着头发从公共浴室走出来,小陈赶紧走过去:“老师,师母给你写信了。”
他手上油腻腻的,不敢去碰信,就把衣兜递到方曜跟前:“老师你拿一下,我手上脏。”
方曜看见那露出的半截信封上的“路昭”两个字,眼睛就微微一亮。
他伸手要来拿信,伸出来才发现自己手上湿漉漉的,连忙在毛巾上擦擦干,才将信抽出来。
“老师,进屋去看吧,外头这么冷,别吹感冒了。”小陈说。
方曜哪还用他说,匆匆就进了屋,关上门,走到书桌前拧开台灯,将信拆开。
喻晓和他住一个屋,这会儿正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浑身往外喷发着发烧的热气。
看方曜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光顾着看信,他就哑着个破锣嗓说:“你把头发擦咯,不然感冒,就跟我一样,要死不活的。”
方曜跟没听见一样,脸上竟然泛起微笑。
病歪歪的喻晓勉强睁大眼睛看清楚——那边的方曜已经拆开了信封,里面不仅有一张信纸,还有一张彩色单人照片。
“你老婆给你寄照片了?”喻晓问。
方曜“嗯”了一声,眼睛仍盯着照片,手上拿毛巾擦了擦头发。
“这才分开几个月呢,看得那么黏糊。”喻晓咳嗽两声,胸膛里呼哧呼哧的,像个破风箱。
他都这么咳了一个月了,一直不见好。
“老师,今天正好有空,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方曜被他的咳嗽声打断,转头看了他一眼,“咳了这么久,药也吃了,就是不见好,会不会是肺炎或者支气管炎?”
喻晓摆摆手:“我们这儿的医护所都是厉害的军医,给我开的也是盘尼西尼,最好的药,镇上的医院能比这强?在这儿驻守保护我们的战士们本来就很辛苦了,别麻烦他们。”
他这么坚持,方曜就没有再说话,转过头继续看路昭寄来的照片。
照片里,路昭将清爽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眼神明亮,嘴角带笑,温柔地注视着镜头。
方曜看着,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将这张照片看了许久,才从书桌上立着的一排书里抽出一本,把它好好地夹在书里面。
他带过来的那张合影,也夹在这本书里。
方曜把书放好,这才去打开信纸。
这会儿他的短发已经干了七八分,身上觉得有点冷了,他便将棉衣裤都套上,一边看信,一边将窗户关得更小了些,只留下一条细缝通风。
“老师,生病虽然要通风换气,但是不能一直吹冷风。”他说。
喻晓没搭理,只问:“你老婆给你写了什么?”
方曜回到自己书桌边坐下:“这你也问。”
喻晓哼哼两声:“我太无聊了,也没人给我写写信。”
方曜将看完的信收进信封:“聊些家常,指责我不给他回信。”
喻晓哈哈笑了两声,又说:“你老婆肯定不会指责你,最多在信里委屈两句。”
他笑完,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方曜皱了皱眉,把信放进抽屉里收好,走过来:“老师,这样不行,还是去医院看看。”
喻晓仍在咳嗽,咳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摆摆手表示不去医院。
方曜不由分说,把他从床上扶了起来,给他披上衣服,带着他出屋。
小陈正从附近的河里挑了两桶水回来,一看就把水放下,过来帮忙扶住喻晓:“这是怎么了?”
“咳了这么久了,一直不见好,送他去医院看看。”方曜说。
喻晓勉强止住咳嗽:“别麻烦了,镇上的也就是小医院……”
方曜说:“但是镇上的是当地的医生,了解当地的情况。医生要看专业,也要看本地的工作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