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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求放过(32)

作者:陈柑 时间:2018-01-09 16:12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系统 穿越时空

  班始皱眉道:“既如此,为何那幕后主使不一早就将鲁宫婢杀掉,以绝后患?”
  “有可能连他们都不知道鲁宫婢知道那个秘密,”梁珏将声音压得更低,“那宫婢于五年前犯了小错,却不愿交罚金,宁愿前来上林苑,来了之后又显得相当不乐意,会不会是因为,她当年本不愿离开雒阳,但为了避祸不得已而为之?”
  “五年前……”班始蓦地想到一点,轻声道,“五年前花姆投靠了阴城,五年前鲁宫婢自愿前来上林苑,五年前皇上即了位……”
  五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因刘懿病死,太后阎姬征调济北王、河间王之子入宫,计划从中选一人出来做傀儡皇帝。当时已被废为济阴王的刘保得了梁商的密报,屯兵自守,紧闭宫门,不让外人进宫,后来在效忠于他的一众中黄门内侍和侍卫的帮助下,斩杀了太后阎姬的亲信,并成功逼迫太后立刘保为帝。即位后的小皇帝立即进行了一场大清洗,虽然没动太后,但太后那一系几乎尽数被他所除。
  当年的这场宫变异常残酷,分别支持太后与小皇帝的两派都倾尽了全力,不知有多少人因此流尽了鲜血,化成了白骨。
  班始如今想来仍觉惊心动魄。
  那么,鲁宫婢透露给阴城的那个秘密,会不会与当年的宫变有关?
  梁珏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可要是真的与宫变有关的话,两人就很难再往下查了。
  五年前,班始才十几岁,并未在宫中当值,事后才听说了宫变之事。何况,虽说小皇帝成为了最后的赢家,但当时死的人太多,思之仍觉不祥,无论皇帝还是其他人都不愿多提,很难打听到什么。
  对此梁珏也无法叫浮生一度帮忙,他只能提供已发生的原有的粗略的史实,详细过程是不可能知道的。
  梁珏与班始两人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梁珏轻咳了一声,笑道:“虽说查不了,那我假设一下总可以吧。”
  来一个神展开——
  假设阴城之死真的与大将军府有关系,那么杀人灭口是为了掩盖什么?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秘密一旦揭开,就会影响大将军一派?
  梁商当年作为黄门侍郎,在关键时刻密报给小皇帝有关太后征调外人入宫之事,为小皇帝即位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已升为大将军,深受小皇帝宠信,被视为国之栋梁。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说他的什么坏话只怕都会被视作构陷,那么,身为梁氏暗钉的花姆究竟为什么不惜赔上自身性命,在听了阴城一番话后就把她给杀了?梁湖为什么如此着急,于第二日就去杀鲁大?
  只有一种可能,那个惊天的秘密一旦泄漏,将会严重动摇梁氏在小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班始性子一向严谨,对梁珏却很纵容,听他嘻笑着这么说,虽觉得他异想天开,却也顺着他的思路随口道:“若当年宫变之日,梁氏并未立功……这个秘密够不够惊天?”
  这一句本是玩笑,然而说出来之后,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房内一时非常安静,两人相顾无言。
  “不,不至于罢……”班始难得地有些口吃。
  梁珏却不肯放过,左右无其他线索,从任一方向查都是可以的。
  于是两人便开始研究宫变之事。
  梁珏因不熟汉时之官职职责,便要班始从头说起,详细介绍,以期在里面发现什么。
  “……黄门侍郎专门负责皇帝和尚书台之间的公文传达,可自由出入禁中,日暮禁中关闭宫门前,侍郎需得出宫。但若当日之事还未处理完,取了令牌后,侍郎可留宿一夜,此令牌在尚书台只有一个。”
  梁珏听得很仔细,此刻便问:“那时的皇帝已病逝,怎地还有什么公文要传达?”
  班始低声说:“那时政事由太后执掌……”
  “太后?”梁珏觉得自己模模糊糊地抓住了什么,“也就是就,梁……那侍郎是太后的人?”
  班始一怔,他以前从未以这个角度去猜度过,但仔细一想,梁珏所言却也不无道理。
  宫变之前,太后只手遮天,相当一部分朝官都投靠她,即便有人不齿于此,但也明哲保身地持中立态度。当时的济阴王刘保非但没有威权,甚至有性命之忧,所以并无朝官倾向于他。
  黄门侍郎的官不大,但因负责传达机要公文,所以向来由皇帝极为信任的人来担任此职。当时执掌权柄处理政事的人是太后,她自然也会选自己的心腹来做黄门侍郎。
  然而作为黄门侍郎的梁商,却在宫变之日果断地抛弃了胜券在握的太后,投靠了绝无胜算的小皇帝。
  此举于理不合。
  何况,从小皇帝后来封赏梁商之用词可看出,梁商并非刘保的暗钉,两人事先并无结盟,小皇帝对于他在关键时刻能帮助自己既意外又惊喜。
  “他这样做,一定有什么原因……”梁珏深思地说。
  虽然与梁商只见过一面,但梁珏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梁商是一个老谋深算、唯利是图之人。这样的人,若有人说他是因同情、怜悯而帮刘保,梁珏的牙都会笑掉。
  那么梁商当时究竟为何会倒向小皇帝?
  应梁珏的要求,班始随手取了一枝笔,蘸了清水,在案几上勾画,边画边说他所知道的宫变之过程。
  他说,宫城共有四道门,东西二门是主要通道,南宫门与覆盎门则为南北侧门。当时刘保住在北侧的广阳殿,而梁商暂歇之处是临华殿的偏殿,同属北侧。那天,太后为了掩人耳目,令济北王、河间王之子及其护卫乘夜由南宫门进宫,当晚,效忠于刘保的守卫皇宫的卫尉林通正好率队巡到了南宫门,梁商便将有外人要入宫之事报予林通,林通及时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且慢,”梁珏发现了疑点,“你说梁侍郎与皇帝一样住在北侧的宫殿,为何事发之时他不去报告皇帝,反而跑到较远的南宫门去报告林通?身为黄门侍郎,留宿宫中,夜间可以这般自由行走么?”
  班始被他问住了,喃喃地说,“对啊,夜间在宫中穿行多不方便,万一被抓住是要被责罚的,他为何要如此舍近求远呢?”
  梁珏想了一想,问:“那鲁宫婢原先在哪个殿当值?”
  “长秋殿。”班始点着案几上的一个小点。
  梁珏伸头看了看,“这个殿就在南宫门旁边……你说她会不会在宫变当晚看到了什么?”
  班始明白他的意思,鲁宫婢所在的长秋殿位于南宫门旁,若她在宫变当晚看到了什么她不该看到的,从而害怕躲避到上林苑,那是说得通的。
  “我想去面见圣上,”梁珏对班始说,“有些事,可能只有他才能回答我们。”
  班始有些犹豫,“可是,我们如今手中并无证据……”
  “即便无证据,只要我们将种种疑点禀报,圣上一定会相信你的清白的。”梁珏的目光很坚定,“不必再等一日了,我们明日就去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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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认为刘保会相信你们的鬼话?”被梁珏召唤出来的浮生一度站在空中,一侧的油灯发散出来的光芒完全穿过了他的身子。
  梁珏坐在床榻上,脸色沉重,“不,他一定不会相信。人的思维有定势,在过去的五年里面,他一直认为梁商忠心不二,这种想法很难改变。再说,目前的军权落于梁商之手,若梁商存有二心,那么小皇帝就会很危险。小皇帝的性格文秀,对于他来说,只怕宁愿相信美好的幻景,也不愿直面残酷的真相。”
  “那你干嘛还去见他?”
  “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梁珏抬头望着浮生一度,“你说得对,区区三日,鲁宫婢与阴城已死,行凶者花姆也已死,我们根本不可能找出证据来证明此事与大将军有关。即便有证据,也得看小皇帝愿不愿意采信……”
  说到这里,他突地转了话题,“在原先的历史上,班始真的是因为杀公主而死的么?”
  浮生一度耸了耸肩,“谁知道?历史是人写的,当时的人这么写了下来,后人就认为是了。”
  梁珏沉默不语。在他心中,其实很怀疑此事的真实性。为了让老太尉退位,梁商一系设计令庞长害了人命;而在定远候逝世之后,小皇帝亦将不曾犯错的班勇投入监牢,大大地削了班氏的面子。
  这是因为小皇帝需要给梁商腾位子。
  在他的统治之下,只需要有一个执掌军权的人,而他认为梁商最适合坐这个位子。
  在原有的历史上,班始真的杀了阴城吗?会不会只是被拿来顶罪?小皇帝对班始有情,他真的将班始赐死了,还是把他幽禁在宫中某个见不得的人地方?
  “浮生一度,我决定了,我要留在这里,不跟你回去了。”梁珏平静地说。
  “你,你说什么?”浮生一度在空中跳起来,吃惊地瞪大眼睛,“我跟你说过,你要是留在这里的话,不到两年就要死了!”
  “我知道,”梁珏无所谓地一笑,“可是,我要是跟你回去的话,班始要么被小皇帝赐死,要么被他秘密关在某处作禁脔,而且班氏还会蒙上杀公主的污名。班始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些事。”
  “你把自己想得太聪明了吧?”浮生一度嘲讽地说,“即便你帮班始说话,只怕小皇帝也不会相信你,结果就是你跟班始两个人一起死!”
  “总要拼一把。”
  浮生一度仍然不可置信,望了他两眼,“你该不会想着能帮班始脱罪就帮,不能的话到时再叫我带你走吧?告诉你,小皇帝所住的上林苑我进不去,因为皇帝所在的地方会有一种特别的‘气’,阻止我进入。所以,到时如果小皇帝想赐死你,我是没办法救的。”
  “无论生死,我都会和班始在一块。”梁珏轻声说道。
  浮生一度看出了他的坚决,苦恼地直抓头发:“可是我不想让你死啊!你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决定?回后世去,快快活活地过日子不好吗?”
  “后世没有班始。如果我回到后世,恐怕一辈子都碰不到像班始这样美好的人。我可能会在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就跟一个女人结婚,也可能不结,想找一个爱我我也爱他的男朋友却找不到……胡里胡涂的就把日子混过去了,然后,我就老了,该死了,这就是我平凡琐碎的一生。”
  梁珏抬起头,眼眶有些湿润,“我长这么大,除了江川之外,也就只有班始对我这么好。他真心喜欢我,虽然在汉朝的我只是一个男宠,像小皇帝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贱民’,但他从不看轻我,而是十分尊重。在他身上有许多美好的品德,人长得又这么好看,回到后世我只怕是找不到这样的人了。”
  他最后说:“生命重质不重量,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再劝我。”
  向来玩世不恭的浮生一度头一次有些手足无措,“你你再考虑一下吧,死生可是大事啊。”
  梁珏没有理他,低头想了一会儿,这才开口:“我意已决,不过仍然需要你的帮忙,给我提供一些信息。”
  当天晚上,梁珏问了浮生一度许多问题。浮生一度临消失前差点要哭了,“我求求你,跟我走吧!你这样相当于自杀啊。”
  梁珏笑着对他挥了挥手,“自从我穿越过来后,你帮了我很多忙,浮生一度,谢谢你。”
  浮生一度真的哭了,带着满面泪水在空中隐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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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光宫内,梁珏跪于地上,班始站在他的身侧。高高的御座上坐着小皇帝刘保。因涉及机密,全部内侍都已被挥退。
  日光从门口照进来,将跪于地上的梁珏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御座那边则有些暗,刘保似乎习惯于隐身在暗处来观察自己的臣子。
  梁珏已经跪了许久,小皇帝一直未发话让他起来,他只好继续跪着。心中暗想:幸好我学着电视剧给自己做了两个护膝,否则,这么冷的天,跪这么久可真遭罪。别说我活不久,就算我能活到老,只怕也会犯风湿病。
  不知过了多久,刘保终于发话了:“方才你们二人所云,句句都只是猜测,并无证据及证人。空口无凭,你们竟敢如此诬蔑我朝基石,此乃重罪!”
  “皇上,”梁珏抬起头,声音清晰稳定,“请您想一想,当年的梁侍郎为何舍近求远自奔南宫门,却不到广阳殿去向您汇报?因为,当年他原本的目的是想要打开南宫门,让外援进宫,只是碰巧被巡逻的卫尉林通所撞见,迫于无奈之下,他才转换了立场。”
  此言一出,小皇帝与班始俱都大惊。
  “班始!”小皇帝喝道,“你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竟如此栽赃于大将军?!”
  未等班始说话,梁珏就插嘴道:“陛下容禀,此事班中候并不知情,他也不知道小人会如此禀报于您。”
  刘保杀气腾腾地说道:“那末,这就是你独自编造出来的谎言,你好大胆!”
  梁珏默默地想:小皇帝你表现得这么开心,应该是想着杀了我可以独占班始吧?真是不好意思,班始不会喜欢你的,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小人并非说谎,”梁珏抬头清声说道,“这些事,乃是神仙告知小人的。”
  他在进上林苑之前已盘算了一番,因为无证无据,全都是自己的猜想,小皇帝不会信,不如将一切都推到神仙头上去。至于这件事会不会冤枉了梁商,梁珏表示毫无压力,按照原有的史实来看,梁商的女儿与儿子后来掌握着朝政大权,一连杀了几个小小皇帝,将刘氏江山都占了,现在他就算冤枉了梁商,那也是为皇族刘氏做好事。
  小皇帝与班始再次怔住了。
  梁珏便将以前对班始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什么原本性子懦弱愚蠢,被阴城带入瑞园后被另两个男宠所害,假死中遇到一个老神仙,从此变得聪明。
  “大将军前几日曾召见小人,说小人是他与一名歌伎的儿子,又说只要我肯投靠他,日后必定能够青云直上。小人虽然无甚学识,却也明白几分道理,尽孝虽重要,但比不上忠君!”梁珏慷慨激昂地陈词了一番,把自己说得无比高尚,生生将梁商比了下去。
  刘保沉默了片刻。他有些意外梁珏竟是梁商之子,却没有怀疑梁珏说谎,因为这件事一查就知,不容作假。
  “你说你遇了仙,那仙人还与你说了什么?”刘保冷笑一声,问道,“可曾说过朕的年寿?可曾说我有没有儿子?”
  “陛下!”班始“扑通”一声跪下,“梁珏一时惊吓过度,胡言乱语……”
  “说过的。”一旁的梁珏打断了他的求情,此刻他已经豁出去了,心想:就让你见识一下穿越者的威力吧。
  “陛下在位时间有一十九年,后因病逝世,终年三十,谥号孝顺皇帝,庙号敬宗。在您逝世的前一年,您的儿子出世,母亲为虞贵人。后来年仅一岁的太子即位,太后梁妠以及她的兄长梁冀临朝摄政。又过了一年,您的儿子逝世,太后立渤海孝王刘鸿之子、八岁的刘缵为帝,因刘缵当着朝臣的面指责梁冀‘此跋扈将军也’,其后被梁冀毒死,朝政大权被梁冀把持达二十年之久。”梁珏一口气说完了一长串的事件。
  刘保与班始早已听得呆住了。刘保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捏皱了身上的袍服。
  自己在位时间只有一十九年?梁冀竟执掌权柄达二十年?还有自己的儿子,年仅两岁就夭折了,莫不是被梁妠与梁冀害死的罢?
  梁珏一不做二不休,“陛下,您可想知道汉之国运?神仙说过……”
  接着他就把汉末发生的几桩大事以及灭亡时间都告诉了刘保。
  刘保与班始二人都沉默了良久。梁珏所说的事件时间地点人物都相当具体,不像是编的,然而将来若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则更令人不寒而栗。
  宫变之时虽然刘保尚年幼,但因为此事影响了他的一生,当日发生的事俱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梁商被林通带过来的时候脸色煞白,当时林通说,南宫门的门郎姚千张嘴欲喊,幸好梁侍郎及时一剑刺去,姚千殒了命,便未能出声。
  如今想来,梁商只怕是在杀人灭口罢?还有那梁冀,长得鸢肩豺目,自己初见他时便觉心惊,偏偏梁商说他颇为孝顺,讷言敏行,为他求得了虎贲军侍郎之位……
  梁珏偷偷抬眼看小皇帝,见他脸色青白,便知他已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当下决定再加一把火——
  “陛下,您如若不信,不妨再等一日。神仙还告诉我,明日午时,长安西郊将会有地动。”
  刘保悚然一惊,目光直直射向梁珏,“此话当真?”
  “当真。”梁珏点了点头,“但应不甚剧烈。”
  “陛下,”跪于一侧的班始道,“微臣这就去安排疏散民众。”
  说完,身子却不动。刘保心知他在等自己将梁珏放予与他一道离去,心下不喜,微微抬起下巴,望向梁珏,“你竟能知未来事,看来日后还得尊你一声活神仙了。”
  这句自然是反话。梁珏苦笑道:“陛下,但凡泄漏天机者,必遭天谴,草民也不例外。”说着便拉起自己的左袖,只见莹白如玉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清晰的黑线,从手腕伸到了小臂的位置。
  “这是什么?”班始顾不得皇帝在场,一把捉住他的手臂惊问。
  “这就是我需身受的报应,因泄漏天机,我只有不到两年的寿命可活了。”梁珏平静地说,“随着时间推移,这条黑线会渐渐上走,直至我的心脏,到那时我便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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