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求放过(27)
“没错。”庞长兴奋地以拳击掌:“此事一定别有内情,我就说嘛,他怎么会是那种人。”
*****************************************************
“不是说小比之后就回后世吗?”浮生一度非常不耐烦地望着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的梁珏,“怎么又变卦了?”
“刘贤要来了。”
浮生一度瞪大眼,“她来关你什么事?难道你还想跟她嘿嘿嘿一次再走?”
“我是被班始带来宣曲的,刘贤一来,肯定要问班始把我要回去。我现在一走,班始交不出人,她一定会认为班始将我藏了起来,说不定会叫小皇帝治班始的罪……”
“那也是班始的事,和你有什么相干?”浮生一度打断他。
梁珏抬起头,神情十分坚决,“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连累班始。”
“你到底想怎么样?”浮生一度粗鲁地问。
梁珏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等阴城到了之后,他就会答应与她一起回雒阳,在离开宣曲之后,他再随浮生一度回后世。
“好吧,这是最后一次,再拖下去就不行了。”浮生一度勉强答应了。
梁珏沉默。
他不愿在此刻离开,一方面当然是不想因此让阴城有了一个攻击班始的把柄,另一方面,他怎能离去得如此仓卒?
他想当面向班始倾诉自己的真实来历,想对他表白自己的心意,想求得他的原谅,然后再离开。
也许班始不会原谅他,但不管如何,他都要把自己最为真实的一面袒露给班始看。
然而,一想到自己今后再也见不到班始,梁珏的心就开始痛。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止住这种心痛。
梁珏在这种茫然与难过的情绪中过了三日,班始一直都没有回来,他却等来了阴城的召令。
第51章 上林
到达长安后,阴城与小皇帝一起住进了上林苑,第二日,她就迫不及待地派人召梁珏去见她。
旧时的上林苑规模颇为庞大,武帝时面积最广,地跨五县,纵横三百里,沣镐涝潏等八水出入其中,计有三十六座小苑、十二座宫、三十五座观。苑中养有百兽,供天子于春秋二季狩猎;奇花异木众多,其中包括从西域引进的葡萄以及从南方迁移而来的龙眼、荔枝、槟榔等果子;又有许多池沼,可供宫女泛舟放歌。
如此一座广阔而华美的宫苑,却在王莽与赤眉军之争战中被破坏殆尽,变成了一片废墟。五十多年前,朝廷在离上林苑旧址南端约二十里的地方重新建造了一座宫苑,依然将其命名为上林苑,规模自然远远不及旧时,只是聊胜于无,也就是个意思,毕竟皇帝若没有一座可供狩猎的离宫,听起来也不象话。
休憩了三日,梁珏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他跟着阴城派的使者离开了长水营,进了上林苑。就见面积并不如何宽广,看上去与宣曲任氏的宅院相差不远,然而林泉之清美、楼阁之精致却又超乎其上,体现出皇家的气派。但可能是因为久无人居,看着有一种颓然之感。
进上林苑后,另有一名侍婢迎前来,引着梁珏进了一座离苑门不远的小偏殿,着他在此等候,待她先去禀报公主。
一进殿,梁珏便意外地见到了庞长与陈贵。原来此刻徐冲正与其余四校尉一起面圣,庞陈二人便不能进去,待陛下单独与徐冲叙话时,庞长与陈贵才会被召进去。
“你,你怎么也来了?”庞长十分惊愕地望着梁珏。
陈贵却低声问道:“公主见召?”
梁珏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像我这么有魅力的人,想让别人忘记都很难啊。”
那宫婢很快就去而复返,出现在小偏殿门口,请梁珏随她一道去。
宫婢引着他走进了某座宫殿的其中一间房里,梁珏都还来不及打量里面的摆设,就听到一声尖叫:“玉人儿,我总算见到你了!”
定睛一看,就见阴城公主身穿一袭无比娇嫩的粉色绣双/飞彩凤的襦裙,衬得那张搽满了白/粉的脸甚是怪异,头上插满珠翠。她一见梁珏,就从坐席上站起,想要走过来拉梁珏的手。
梁珏迎也不是,躲也不是,所幸他脑子转得快,立即说道:“公主,小心脚下。”接着又对一旁的侍婢说:“还不快快扶住公主?”
说着自己便在下首的坐席上落座。
阴城公主见梁珏已坐下,只好停止脚步,因听到他在关怀自己,心中倒有几分欢喜。她重新在首位落座,目不转睛地望着梁珏。
只见他的肤色比记忆中要深了一些,颈上也添了一道伤痕,然而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举止更显潇洒。两个月未见,以往温文俊雅的少年眼神依然明亮,笑容依然和熙,却增添了一种果决凛然之气概。
当下她大为心疼地说道:“玉人儿,你独自一人在长安,吃了不少苦罢?怎地颈上竟有了伤痕?”
说到这里,她颇为忿然,“班始竟敢以谎言欺骗于我,强将玉人儿你掳来长安,你且等着,我必会向皇帝告状,到那时班始就连中候之位都保不住!”
刘贤一向跋扈,惯了凡事都要顺着她的心意,在愤激之下说话更是口无遮拦,她也不想想,班始好歹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若他连中候都不是,对她来说脸上岂会有光?
梁珏忙道:“公主误会了。中候并未掳我过来,他只是手下无人可用,又见我性子聪敏,便邀我前来长安为他做事,三个月过后就会把我送回公主身边,只因走得急,来不及向公主辞行。公主您看,我如今丝毫未损,又学到了一些本事,这岂不是好?”
阴城公主闻言,脸色便缓和了些,但仍然不能释怀:“你跟在他身边,能学到什么本事?好端端的,硬要我与你分离……”
梁珏笑道:“我如今会骑马了,也会射箭,最重要的是,公主您看我是否比以往更加有气度了?”
刘贤不禁点了点头。
梁珏续道:“若我一直留在公主身边,说不定过没几日,公主便会厌烦我了,如今我比以往有了些微长进,只望日后能得公主荣宠多几日。”
刘贤被他逗笑了:“你这个小滑头,如今我有了你,哪里还能看得上其他人呢?”
见她高兴,梁珏乘机道:“珏有话要与公主讲,只是……”
他拿眼望了望左右,刘贤只道他有甚甜言蜜语不想让旁人听了去,便道:“你们暂且退下罢,待我唤人再进来。”
过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梁珏从殿内出来,依依不舍地与刘贤道别。刘贤拉着他的手,两人又切切地说了一会儿话,随后刘贤便赏了一大笔物事,让梁珏带走。
与进来时一样,梁珏在宫婢的引领下往苑外走,忽然感觉有一道刺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梁珏脚下不停,装作观赏风景,尽量自然地转首往四周看,就见右后方不远处的一个花亭中,一个身穿深碧色袍服的男子转身离去的背影。
梁珏心中便有几分疑惑,然而一看见在苑门口张望的庞长与陈贵二人,他登时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快步走了出去。
庞长与陈贵两人在苑门口不知往里面张望了多少回,终于看到梁珏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庞长迟疑地问:“你,你去了那么久,是不是,是不是……”
他吞吞吐吐,就是说不出下半句。
梁珏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道:“收回你那肮脏思想,我进去只是陪她聊了聊,什么都没做。”
庞长如释重负,嘻笑道:“我就说嘛,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出法子来应付……不过,别说你什么都没做,就算你真的做了,你仍然是我的好兄弟。”说罢朝梁珏挤了挤眼。
梁珏哭笑不得。
原来庞长已见过小皇帝了,皇帝要见的人有很多,与庞长便只说了几句。庞长将梁珏教他的话讲了一遍,果然引得陛下怜惜,发话让庞长等多几日,待御驾回雒阳之时便可一同回去。
“提都没提我犯下的事!看来我的罪名可以免了。”庞长高兴地眯着眼嘿嘿傻笑。
梁珏心想这下子小皇帝又卖了一个人情给庞家,日后保不定要庞家付出什么代价呢。不过这话却不好对庞长说。
陈贵却没有见到陛下,因为大将军将他召去了……
“什么?梁商也来了?”梁珏惊诧地打断了他的话。
庞陈二人都望着他,表情有些异样,只因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随意地直呼大将军的名讳。
大将军梁商如今掌握着军政大权,朝中武官见到他都得恭恭敬敬,而梁珏只是一个白身,却对他如此轻忽……
梁珏及时醒觉,讪笑道:“唉,我这人真是乡里乡气的,竟然又忘了称呼贵人不能像对坊间邻居那般随兴……大将军他老人家怎么也来长安了?”
陈贵瞪了瞪眼:“他又不老。”
梁珏不耐烦了:“小柜子,你这么执着做甚?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先回答我的问题。”
陈贵想了想:“大将军应该是伴着陛下来的,我听家中长辈讲过,我朝举凡御驾亲临长安,大将军都会陪伴左右。”
梁珏又问:“大将军召你去做什么?”
陈贵便接着讲,原来大将军颇为欣赏他,说要在陛下面前举荐他,先从朝中散官做起,待做出一番政绩便可加以升迁。
梁商身居高位,平日里不知有多少人想巴结他,只望自己能给他留下哪怕一丁点的印象,而他却对陈贵青眼有加,日后陈贵的前程可说是一片光明。
梁珏伸手拍拍陈贵的肩膀,慨然道:“苟富贵,勿相忘。”
陈贵就问他:“公主召你有何事?”
梁珏便说了:他已经答应了阴城随她一同回雒阳,但自己在长水营还有事未交割清楚,阴城这才放他回去,嘱咐他待诸事完毕后就来上林苑寻她。
庞陈二人听闻他也要回雒阳,高兴之中却又带着几分不安。梁珏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笑道:“到了雒阳,我定会想办法把自己的身契赎出来。”
庞陈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庞长笑着说,若钱不够,只管找他。
梁珏笑着应允,心中却颇有些感伤。
他是不可能到雒阳的,中途就会“死了”,当自己的“死讯”传来,庞长陈贵二人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心情各异的三人刚要去牵马,突然有一个小内侍急急从苑内出来,叫道:“梁书记请留步。”
梁珏回过头去,那小内侍显是赶得太急了,喘了一口气,道:“梁书记,陛下,陛下有召。”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看,小皇帝为什么想见梁珏?
第52章 面圣
三人都十分惊异,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梁珏迟疑地问道:“陛下……要见我?”
小内侍有些不耐烦了,尖声道:“是啊,别耽搁了,快快随我来吧。”说着便领先往苑中走去。
梁珏仍有些发懵,被他这么一催促,脚下便跟着他去,走了十几步才回过神来,回头一望,庞长陈贵两个人仍站在大门口,担忧地望着他。梁珏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不必担心,他自己能处理好。
小内侍领着梁珏走了将近一会儿,就到了一个颇为宽敞宏大的宫殿面前,这便是皇帝接见臣子的承光宫。小内侍将梁珏引进了承光宫左侧的一座小偏殿,示意他在此等候,自己往大殿门口走去,似是进去回禀。
梁珏在偏殿坐下,收敛心神,开始分析目前的形势:到底是什么人在小皇帝面前提起自己呢?
认识的人当中,能在小皇帝面前说上话的人只有班始与徐冲,会不会是徐冲?
可能性不大,他是一个老成谨慎的人,若要在小皇帝面前说起“班中候的书记”,应会提前与班始通气。
不是徐冲,那会是谁?
梁珏站了起来,在小偏殿内兜圈,苦苦思索着。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人:阴城公主!刘贤一向口无遮拦,或许是与小皇帝说话时不经意地提到了他,引起了小皇帝的好奇。
若真如此,对于小皇帝来说他的身份是阴城的“奸/夫”,小皇帝毕竟年少,大概是想看看这个“奸夫”长得怎么样,令阴城如此念念不忘、神魂颠倒。
又想:阴城公主蓄有不少男宠,此事在权贵圈中已半公开,小皇帝之前都不曾说过什么,现下应该不会因此而问罪于他。
梁珏在偏殿内来回踱步,在心中设想着小皇帝可能会问的问题,以及自己的应答。
突然,一阵低低的模糊的语声传进他的耳中,像是身后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清楚。他倏地转过身子,此刻他正立于偏殿的一个角落,面前是一堵墙,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那声音竟然是从墙中传出来的。
梁珏满腹疑虑,他走前两步,侧耳细听,这次他听清了几个字:“……任氏……忠心……”
他想了想,伸手轻轻地掀起一幅字画,就见字画后的那面木墙已有些破损,裂开了一道大约有两指长半指宽的缝隙。
梁珏恍然大悟:因皇帝并不常来,上林苑的管事大概疏于打理,墙上有了裂缝也没有及时修补,墙背后应该是另一座殿,有人在那殿中说话,声音便传到这边来了。
与这小偏殿相连的应是那座大殿,小皇帝正在里面召见别人,说话的人会是小皇帝吗?
因恐被人发现,梁珏轻轻地放下那幅字画,耳朵凑近墙上那道缝隙所在的位置,静心细听。
从缝隙中传来的声音并不十分清楚,梁珏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但从称呼及内容判断,其中一人应是小皇帝,除了他之外,另一人也是一个年轻人,他的声音梁钰十分熟悉,竟是宣曲任氏的任溓。
梁珏听那小皇帝勉励了任溓几句,话风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闻任氏五娘……贞静娴德,淑雅婉柔……惜缘悭一面……”
梁珏暗暗咋舌:见都没见过呢,就大大称赞人家一番,分明是居心不良。这小皇帝可谓是摘花老手啊,年纪只有十五岁,身边除了大将军梁商的熟女妹妹外,又有同龄小花梁妠陪伴,至于其他的宫妃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竟然还想染指任家五娘。
任五娘长得清丽脱俗,如此一个素雅的女子,料她也不愿意入宫,与一众宫妃争夺小皇帝的宠爱。
就听任溓回复:“愚妹鲁钝……已订亲……”
嗯,任溓连已订亲的话都说了出来,摆明是不想送自己的妹妹进宫了。看来任氏虽为商贾之家,却是个硬骨头,绝不愿趋炎附势。
梁珏想像着小皇帝那副吃瘪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开心。
果然,墙那边传来的小皇帝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明显有几分不快。然而汉时的君臣相处之道不比后来那个动辄称主子奴才的朝代,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无视臣民的婚约,硬生生的拆散人家。任五娘既已订亲,而且任氏不愿解除婚约,那么入宫之事便再无可能。
小皇帝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有办法,勉强又说了几句,好似赐了一些薄礼给任溓,就让他退出去。
梁珏知道下一个该轮到自己了,连忙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墙边,快步走到坐席上坐下,摆出一副静心等待的模样。
果然,片刻后,领他过来的小内侍便进了偏殿,叫梁珏随他走。
梁珏在廊道上碰到了任溓,他惊异地望了梁珏一眼,因不方便说话,梁珏匆匆对他一笑,便随着那小内侍进了大殿。
梁珏做出一番恭谨的模样,微弓着身子,垂着眼睑,走到大殿中央,向御座行了一礼,恭声道:“草民梁珏见过陛下。”
“抬起头来。”上方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很年轻,但自有一股威势。
直视皇帝会被视作挑衅,于是梁珏微微扬起脸,眼睛仍然望着地面。
不知为何,过了很久,小皇帝都没有说话。挂在梁珏脸上的温文的微笑就快要崩裂了,才听到小皇帝说道:“果然人如其名,貌似美玉。”
梁珏看不到他的表情,从声音中也听不出情绪,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然而皇帝既然称赞了一句,他就得有所回应。
“陛下谬赞了,草民的长相委实一般。”梁珏中规中矩地说道。
“还很谦虚。”小皇帝又说了一句。这次他的语调微凉,其中隐藏着一种危险的意味。
梁珏心中“咯噔”一声,他敏锐地觉察出小皇帝似有一种隐隐的敌意。
可是为什么呢?小皇帝乃九五至尊,普天之下最为尊贵之人,而他只是一个“男宠”,两人身份有天壤之别,小皇帝又怎会视他为对手?
难道小皇帝自负美貌,今日见他的样子长得比自己俊俏,便心生嫉恨?
所有被皇帝嫉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身首异处已经算是善终了,他必须要尽力扭转这种不利局面。
梁珏飞快地转着脑子,边想边说:“陛下容禀,身为一个男儿郎,若能做得一手锦绣文章,或是驰骋沙场杀敌,那才是值得骄傲之事。珏无甚才能,今日凭借长相博得陛下称赞,内心万分惭愧。”
他将自己自贬了一番,只盼小皇帝能听进去,放他一马。
御座上没有声音,不知小皇帝在想什么。过了片刻,他又道:“你看一看朕。”
梁珏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既然他有此吩咐,便先告了一声罪,小心地抬起眼望向御座。
小皇帝有一张容长脸,皮肤白净,眼睛细长,长得颇为文秀。根据梁钰的经验,这种人往往性子偏内向,并且心思深沉,不易对付。
“你说,朕长得如何?”小皇帝问道。
梁珏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草民不敢……”
“朕赦你无罪。”小皇帝随口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