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求放过(12)
两人冲到了二楼的尽头,那里有一间宽大的房间,少女打开房门迅速地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一把将梁珏推了进去:“快,进去躲起来!”
梁珏刚进去,那少女立即无声地关好房门,然后快步离开。
梁珏惊魂未定,转过身子,就见房内铺着素底点墨的地衣,进门就有檀木矮榻以及案几,榻上设着天青色的锦褥,稍远处雪帘低垂,帘后露出一张六联的黑面朱背木屏风。房内的装潢并不如何奢华,但却显得大方洁净。
对于汉朝的人来说,矮榻是用来待客的,而屏风后往往还有一张宽榻,那才是用来歇息的。
梁珏左看右看,没发现房内有可容藏身的高柜之类,正有些焦急,突然灵机一动:那乌衣军官又不认识自己,只要自己躲到屏风后的宽榻上,用被子一裹,他准会认为是怜香馆的客人。就算他闯了进来,自己也可以用被子遮住大半脸,日后哪怕见了这人令他生疑,只要咬死没来过怜香馆,他也不能怎么样。
此时那几个“黑老鸦”似乎将每个房间都搜上一遍,震天的拍门声、男客被惊扰的怒喝以及女子的尖叫声混在一起,整个二楼鸡飞狗跳,甚是热闹。
时间已不允许梁珏犹豫,他快步往木屏风的背后走去。
屏风之后确实有一张宽榻,榻上却坐坐一人,那人抬起头,与梁珏打了个照面。
不是别人,竟是班始。
这样的重逢,着实令人意外。
梁珏张口结舌,刹那间他的心中有许多问题:
老板这么巧你也在?
老板你也迷路了么?
老板你也是被人硬拉进楼的?
老板难道说那个风韵犹存的熟女阿姆是你的情人?
第22章 搜查
班始也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梁珏,神情相当诧异。
对于两个朋友来说,一齐逛青楼妓院,就像是知道了彼此的小秘密,绝对可以起拉近双方关系的重大作用。
然而眼前这个是老板。
老板寻花问柳的时候,下属应该做的事情是默默地守在门口吃风,即便老板在里面苦战一天一夜,下属也不能因等得太久而口出怨言,而是应该在老板扶着墙出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搀他一把,并且称赞他好生强健、异于常人。
只有傻子才会抢着和老板上同一间青楼。
梁珏此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傻子。
他只怔了一瞬,便立即转身朝门口走去,然而从门外廊道传来的声浪越来越大,那几个乌衣卒应该很快就会查到这一间了,他现在出去只会被人抓个正着。
梁珏再次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班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嘿嘿,中候,这么巧?您老人家想必过来视察公务的吧?小的就不打搅您了,有什么事您先出去忙吧,不用管我。”
说完也不管班始作何反应,自顾自地走过去,飞快地上了榻,然后将榻上的纹锦薄被往自己身上一裹。
班始又好气又好笑,这滑头小子竟胡乱为自己找借口,说什么“视察公务”,身为一个督军的中候,有什么公务需要来青楼视察?
他所率领的队伍到达中候府的时候,班始才发现梁珏没有跟上来,便派人原路返回去找他,没想到这小子竟自己进了知香街,出现在怜香馆。
他日定要与梁珏说清楚,在他手下不留喜爱眠花宿柳之辈。
因眼前另有事要应对,班始不想浪费口舌,他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沉声道:“我不能出去。”
说着伸手来拉裹在梁珏身上的被子。
梁珏一怔,不明白他为何不能出去。班始不受徐校尉管束,即便被人知道出入怜香馆,也没什么事,善拍马屁的下属只会说他“倜傥风流”。
难道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怜香馆蓄有情人?
在他恍神的时候,班始已经劈手将被子夺了过去,裹在自己身上,躺倒在宽榻的另一边。
原来他与梁珏一样存着同样的心思,想要躲在这间房内用被子遮掩面目。
自己一旦被抓住,就要被打板子,梁珏急了,他恶向胆边生,以一种饿虎抢食的气势猛扑过去,再用力一扯!
“哧——”
非但被子抢回来了,班始所穿的那件衣袍的领子也被他撕烂了一幅,露出了里面雪白的中衣。
梁珏:“……”
班始:“……”
好了,现在班始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去了。
梁珏偷眼瞄了瞄班始,只见他脸色铁青,眼中闪着冷怒的光,立刻重重地打了自己的手两下:“叫你手贱!叫你手贱!”又赔笑道:“中候真对不住,回去我一定将您这件袍子缝好,准保缝得跟完好的一样。”
说完,梁珏大方地朝班始一展被子,邀请他一起“入眠”。
班始扯了扯嘴角,刚伸出手,眼光正巧落在被面上——上面绣着粉色合欢花,柔嫩的花针既精致又美丽,铺满了整个被面,看着甚是喜庆。
班始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听老人讲过的那个故事:虞舜死于巡视仓梧的途中,他的妃子娥皇女英得知消息后恸哭而亡,其后与虞舜的精魂合而为一,化作合欢树。
合欢,即合而为一。
自己即将要与这人于合欢被下一齐同床共榻……
班始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梁珏见班始不动,以为他还在生气,正想软语再说几句,就听外面走廊突然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叫喊。
其中有两个声音最是响亮,一人怒喝道:“终于找到你们了!”随即便有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叫:“别拉我,我自己会走!”
听着像是“黑老鸦”已经找到了潜入怜香馆的兵卒,梁珏松了一口气,翻身下了榻,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隔着房门侧耳细听门外的动静。
班始也下了榻,站在屏风一侧望着梁珏的背影,神情复杂。
门外的嘈杂声渐渐远去,似乎是那几个乌衣卒押着人下了楼,梁珏这才放松下来,转身面对着班始,正想开口——
“您,您要去哪里?”走廊里传来一句问话,是那个圆脸少女的声音,听着有些惊慌。
“那边还有两三个房间未搜。”随着这一句话,皮靴踏在楼道上的声音愈发清晰。
梁珏瞬间慌了——那乌衣军官竟然仍想搜这间房!
他连忙快步绕回屏风之后。
“这是为何?您不是已经找到人了么?“门外,圆脸少女试图劝阻乌衣军官过来。
“保不准馆内还藏有其他兵卒,”军官顿了顿,“方才我看见你鬼鬼祟祟地将一人推进了某间房。”
“不,不是,您看错了……”少女急急辩解。
房内,已经上了榻的梁珏很想叹气——这位姐姐你的声音抖得这么厉害,他会相信才怪,日后你最好找我为你培训一下说话的技巧以及声音的控制,包你说的话连鬼都能骗过。
乌衣军官不顾少女的拦阻,“嘭”一声踢开了某个房间的门。
“啊——”那间房内立刻传出两声尖叫,却都是男人的声音。
乌衣军官站在门口,瞪着房内。里面有一个文弱的青年,正搂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亲嘴,看那少年的打扮像是馆内的仆童。两人俱都衣衫不整,突见一脸凶恶的乌衣军官出现在门口,吓得簌簌直抖。
门内两人,门外也两人,四人面面相觑。
“我,我绝不回去!”片刻后,文弱青年突然爆出这么一句,他将那少年扯到自己身后护着,瞪着乌衣军官,悲愤地大声说道,“我知道你是那个母老虎叫来的,你回去告诉她,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怕!我要与她和离!我,我就喜欢阿琴,此心可鉴日月!苍天有眼,真情何辜?!”
他的腿脚在抖,声音也在抖,神情却甚为坚决,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简直是一字一泣血。
那“阿琴”听了如此一番话,感动异常,从青年身后走出来,同样抖着声音说:“是我勾引湘君的,所有的罪过都归于我一人,不关湘君的事!”
——有病,谁爱管你俩的破事?
乌衣军官懒得与这两人计较,“砰”一声将门重新关上,转而走向梁珏与班始所在的那间房。
在他身后传来“湘君”与“阿琴”呜呜的哭声,他俩方才只是故作勇敢,却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轻易就渡过这次劫难,正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此刻梁珏与班始都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被子。梁珏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张得一直将薄被往上拉,只露出一双眼睛,屏息等待着。
班始突地翻身坐起,飞速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解开脱掉,再信手一挥,长袍便挂到了屏风之上。
汉朝时,放于屋内的屏风除了有阻隔外人窥视睡榻之用外,另一个用途是挂衣服。
梁珏见班始如此动作,心中不禁赞叹:老板就是老板,比我聪明得多,他挂件衣服上去,那军官就会以为榻上有客人在熟睡,不会绕过屏风来细看了。
又见班始黑眸沉沉地望向自己——嗯?难道他的意思是自己也要脱?
梁珏看看自己穿的绛红军袍,这才反应过来,这可是“罪证”啊,他立即坐起来,二话不说,飞速脱下身上的袍服,又将袑裤也除了下来,全部塞在被子下面。
梁珏立即坐起来,二话不说开始解身上的袍服。
此时,乌衣军官已来到了门外。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圆脸少女急得不行,却苦于没有办法阻止军官,只得在心中求神拜佛,希望房内的梁珏已找到藏身之所,不要被军官捉住。
房内,梁珏的衣袍刚解开一半,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微微用力地将他一推,下一瞬,他的身子就被人压倒!
与此同时,“嘭”,乌衣军官一脚踢开了房门。
圆脸少女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匆匆扫视一遍房内,没发现梁珏的踪迹,不由得松了口气,道:“这间房没有人,您忙了一夜,想必也累了,不如……”
乌衣军官哼了一声,“没人?屏风上为何挂着衣袍?”
说着便健步走了进去。
榻上,班始双手撑在梁珏的脑侧,以被子遮掩两人的身子,看上去像是他密密地压着梁珏,实际上他的身子离梁珏仍有一些距离。
以梁珏的聪明,自然能明白班始并不是突然狂性大发,想要对他如何如何,只是他老人家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可以令乌衣军官退却的方法。梁珏不知道那是什么方法,不过班始向来沉着机警,他的方法想必是不会差的。
所以梁珏即便被他压倒,也无丝毫反抗,更不会惊叫,而是以目光充分表达出对他的信赖:嘿嘿,老板,我相信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配合!
乌衣军官的脚步声已到了屏风外,很快他就会绕过屏风,看到榻上的人了。
榻上,班始俯视着梁珏,只觉得这少年的目光颇像他童年时养的一条可爱的小狗,总是这么信赖地望着他,一天到晚跟着他后面,希望他与自己玩。
后来那条小狗怎么样了呢?
班始心思飘远,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哧——”
梁珏抖了一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中衣被班始撕裂了一幅,并顺手抛在地上。
然后,在合欢被的遮掩下,一只温暖的手缓慢而又坚定地摸上了他的腰。
梁珏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惊悚的念头——
班始他,该不是想玩真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小十九的营养液,多谢小反反投的雷,柑子很感动!
第23章 热痒
虽然接受了浮生一度的那个任务,但其实梁珏并没有计划以行动去“勾引”班始。他想得很简单:只要班始对自己的好感累积到一定程度,他就会爱上自己,任务就算完成了。
梁珏从未想过要与班始发生身体上的亲密。
他有些不知所措,微微动了一下身子,腿脚却被班始压着,他之前除了裤子,两条腿此刻正光裸着,榻上冷冰,班始的的身体却温暖,令他不由自地想再靠近一些。
他抬起头,恰好望进班始的眼里。
那双眼眸如同子时最浓重的夜色,又似看不到底的深渊,里面藏着一些莫测的东西。
梁珏本能地觉得危险,但却无法撇开眼睛,就像被什么吸住似的,只能呆呆地望着班始。
此刻他浑忘了外界的一切,班始的体温隔着薄薄的中衣烫着他,很快他就有了热感,合欢被面上的刺绣花针微微有些突起,摩着他的颈侧,有些痒,他很想去抓,但心里同时存在着一种荒谬的想法:就算自己再怎么抓也止不了这种痒。
抚在腰间的那只手顺着他的脊背摸上去,梁珏愈发觉得热与痒,他突然感到空气稀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心跳也随之加快。
正在这时,只听靴声橐橐,乌衣军官迈着大步绕过了屏风,来到了榻前。可能是吃了惊吓,班始的手蓦然停住,两指不巧在梁珏脊背中线一按。
刹那间,一股酥麻感席卷全身,梁珏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于喉间逸出一声呻/吟:“嗯——”
他立刻被吓住了:那是自己的声音吗?怎么会这么,这么……浓,像是化不开的蜜糖。
声音传到乌衣军官的耳里,他皱起了眉头。再一细看,地上有被撕裂的衣角,两人正躺于榻上纠缠,虽然见不到面目,但从上位者的背影以及下位者露出被子的一只腿脚来看,这两个都是青年男子。
乌衣军官联想到方才在另一个房间内见到的“湘君”与“阿琴”,再看眼前榻上的两人那姿势,便明白过来,这两个青年应该正在做不可名状之事。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乌衣军官冷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干脆地转身离去。
先前见了挂在屏风上的那件袍服,他还曾怀疑过会不会是某个潜藏的兵卒特意挂一件客人的衣服来掩饰自己的身份,待亲眼见到榻上人的背影以及腿脚,他便打消了疑虑。虽然被子遮掩了大半的身子,但仍能看出这两个青年身材清瘦,动作中隐隐带着一股风流蕴藉,营中的粗人想装也装不出这个。
圆脸少女自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睁大了眼睛,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梁珏不见了,榻上却多了这两个青年。
不管这两人是何身份,终归是怜香馆的客人,她喃喃地道了一声歉:“对不住,打搅了。”而后匆匆转身,去追那乌衣军官。
“吱”一声,房门被圆脸少女轻巧地关上,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足音以及少女的软语:“我们馆内有自调的秋露饮,若您不嫌弃,可去品尝一二……”
梁珏大大地出了一口长气,软倒在榻上。
方才他一直僵直着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现下放松下来,才感觉自己背上一片湿,原来他竟热出了一身汗。
身上一轻,班始翻身下了榻,将自己的袍服从屏风上取了下来。
他没有和梁珏说话,甚至不曾望他一眼。
梁珏突然有一种莫明其妙的空虚感。
这事就这样完了?
班始至少应该解释一下刚才为何“非礼”他吧?
眼看班始正在利落地穿袍服,梁珏慢慢地坐起来,轻咳了一声,没话找话地说道:“中候,那个,刚才……你是不是想吓退那军官,才故意,故意……”
“当然,”班始没有回头,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那般冷静,“不然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梁珏松了一口气,然而不知为何,内心却又有些不是滋味。他赶紧摔了摔头,将这种莫名的情绪摔走,从榻上起身,低头穿裤子与袍服。
屏风前,班始眉头微蹙,似在思索一件难明之事,脸色却有些发红,神色惘然:方才自己存着故意戏弄那人的心思,想看他的笑话,却没想到,当那张俊脸不知所措地涨红,当如玉的容颜染上了丽色,当那双纯净清明的眸子变得雾蒙蒙,当他那清朗的嗓声变得浓醇——
班始狼狈地发现,他要付出比平时多几倍的自制力,才能保持镇静。
梁珏生得好,这个他知道,但他没想到,这人竟有美得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刻,同时又透出几分脆弱与无助,令人情不自禁地想染/指,想侵/犯!
班始自幼性子冷淡,然而一想到刚才这人躺于榻上的那一幕,胸中便热血沸腾,所幸他一向自制力强,当下长吸了一口气,勉力将心中那种异样的心思压了下去。
“叩叩叩”,有人轻叩房门。
班始定了定神,走过去开了门。
梁珏已系好了衣袍,藏在屏风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看。
门外站着的是那个引他去见皎娘的青衣女子,她向班始行礼,然后低声问了一句什么。
班始答了一句,青衣女子便走了,片刻后,她再度回来,手里捧着两件素色衣袍。
班始接过衣袍,青衣女子便将门重新关上。
“换上这件罢。”班始走到榻旁,将其中一件蓝色的袍子递给梁珏。
梁珏恍然大悟:自己穿的绛红军袍太过于引人注目,还是换一件为好。
他伸手将那件袍子接过来,心中暗想:这衣服八成是那个熟女皎娘亲手为班始的缝制的,横也是丝(思)竖也是丝(思)啊。
如此想着,他便贼兮兮地偷笑了一下。
班始没有注意到梁珏的神情,他已换好了衣袍,沉吟了片刻,半侧身对梁珏说:“今夜之事……”
梁珏立即抢着说:“今夜之事多亏中候相助。小的在进城途中掉队迷路,幸得中候亲自返回寻找,于路上拾得小人,对此属下感激不尽,旁人知道了定会说中候慈悲为怀,仁爱无双……”
班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原本想嘱咐他切莫将今夜在怜香馆见到自己一事乱传,不料这个机敏小子立即接过话,竟是将此事一笔抹杀,并且说成两人在路上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