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求放过(20)
“梁书记,你起了吗?”院门口传来庞长的声音。
“起了。”梁珏扬声应道,然后小声对浮生一度说:“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我要专心准备小比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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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早晨天高云淡,阳光不算热烈,营地一侧的小树林里偶有鸟儿啁啾,它们在树上跳跃,打量着树下的人。
梁珏站在一个小土包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面前的人群。
长水营与屯骑营之间的小比并不是全体兵卒都参加的,而是抽出五十名精兵来对战。梁珏昨夜与班始商谈后的决议是,让徐冲从营中抽出五十人,然后任命一个队率带队,由梁珏任临时督导来操练他们。
昨夜班始虽然生气地走了,但没有忘记此事,一早就说服了徐冲,选了五十人出来。
梁珏望着眼前的五十人,觉得自己的任务相当艰巨。
这五十人由于是精选出来的缘故,或健壮剽悍,或精瘦灵活,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颇为散漫。
站的站,蹲的蹲,头发束得乱七八糟,身上的袍裤胡乱卷起。有一个家伙甚至没有扎好裤腰带就过来了,站了一会儿裤子就掉了下来,露出两条毛绒绒的腿,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自从他们来到这片小山坡,嘻笑吵闹声就没停过,其喧嚣不亚于一个集市。
梁珏暗暗摇头,他原本还觉得庞长等人不象真正的兵,如今才知道,像庞长与陈贵那样的已算是长水营中最有“兵样”的人了。
眼前这一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军人,他们只是一群以农民和牧民组成的乌合之众,全无后世那种职业军人的严谨的风范。
但这个时代的兵卒俱都如此,军姿军容基本没有,上了战场后凭借的是个人的武勇以及运气,绝少团队间的协作。
梁珏决定要将他们打造成一支具有初步职业军人气质的队伍。
他侧头对蹲在地上的郭真容说道:“郭队率,我想对同袍们说几句话。”
郭真容的绰号是郭大胆,他站起来便吼:“你们这帮兔崽子都给我闭嘴!督导现在要讲话了!”
众人便静了下来,看来平日里他们对郭大胆都颇为服从,但仍有两个家伙小声嘀咕:“什么督导?难道比队率还大么?”“就是,长得跟娘儿们似的,还在爷面前耍威风。”
说的声音不大,但恰好能让梁珏听见。
梁珏没有理会。队伍里面有刺头兵是正常的,他不会小气到不能容纳说了几句风凉话的人,但若他们做得太出格,他自有办法惩治。
郭大胆自然也听到了那两人的话,他脸上神色不动,没有要喝止的意思。实际上,对于校尉指派梁珏来担任什么督导一事,他觉得既疑惑又不快。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空长着一张好脸皮的家伙会做什么?
只听梁珏提声说道:“各位同袍,十余日后,我们长水营与屯骑营就要举行小比了,你们俱都为营中精兵,武艺超群,但某些方面仍有些欠缺。将军与中候派我来,就是想让你们多学一些本事,只要你们学好了,小比之时定能大败屯骑营!”
他的声音清朗,不似郭队率那般粗豪,但自有一股魅力,让人不知不觉听了进去。
有好事者便问:“敢问督导,你能教我们什么本事?”
梁珏当下便笑道:“我所会的都可以教给你们,你们慢慢就知道了。”
突有一人叫道:“你根本不通武艺,又能教我们什么?绣花么?我们可不想学!”
这人长得高大健壮,正是方才小声议论梁珏的两人中的一个。想是见梁珏不发作,便欺他怯懦,变本加利起来。
他这话还是在嘲讽梁珏长得像个女人,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
梁珏微微一笑——他正想杀个鸡给猴看呢,正巧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心狠手辣梁教官就要上线。
各位小可爱先不要急哈,班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呢~~越压抑,越猛烈~~
周四见~~
第38章 千钧
梁珏先是问郭大胆:“这人是谁?”
郭大胆道:“他叫熊礼,武艺不错。”
前半句回答了梁珏的问题,后半句却似在隐隐呼应熊礼说梁珏“不通武艺”的那句话。
熊礼听到了他俩的对话,叫道:“人称大熊的就是我!”
人群中爆出一阵喝采,他便凸肚挺胸,很是自豪。
梁珏暗想这人一点都不晓“礼”,枉负他家长辈给他安的名,他温和地说道:“我先回答你问的那个问题,你说得不对,好比我知道如何快速打出利剑的方法,并不需要自己真的下场打剑,将那方法告诉铁匠便是。”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正,提声喝道:“不过,你的态度很有问题!熊礼,我身为你的官长,你若有疑惑,理应恭敬询问才是,可是你却篾笑于我,实不可忍!”他似乎怒不可遏,转向郭大胆问道:“郭队率,敢问如此冲撞官长之兵卒,该如何惩处?”
郭大胆挠了挠头,他自己若遇到这种事,以拳脚问候便是,痛打一顿后,那人便不会再犯。但梁珏如此文弱,若是他出拳的话,别人不倒他自己却倒下了。
说到底熊礼犯的事并不算大,若严厉处罚,只怕会令他寒心,但也不能不顾梁珏的面子,毕竟他在校尉与中候面前颇能说得上话。
郭大胆便道:“理应痛笞五记。”
熊礼听罢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嘲弄:“哈哈,那就来吧,还等什么?”只是打五下军棍而已,这人生得皮厚,根本就不怕。
梁珏微微一笑,“如此惩处似乎重了些,伤了身子就不好了,我有一种方法,既可作小小惩处,又不会令人受伤,郭队率你认为如何?”
郭大胆看了梁珏一眼,只觉此人迂到了极点,笞五下对于熊礼来说根本不算惩处,梁珏竟还担心熊礼会受伤。但郭大胆也有自己的心思,当下并不多言,只点了点头。
梁珏便说道:“既然郭队率已然同意,陈贵,劳烦你与我同去,熊礼,你跟着我们。”说罢,领头走向山坡的另一头。
其时打军棍都是当众进行的,有杀一儆百之意,众人见梁珏竟似要避开他们,均有些迷惑。郭大胆暗暗摇头,觉得此人对军中事务实在是一窍不通。
只见他们三人先后消失在一块山岩后,众人就又说笑起来,猜测着梁珏将会实施怎样“不伤身”的惩处。有一好事者便道:“说不定我们这督导飞一个媚眼过去,令大熊砰然倒地,如此也算是惩处了。”
大家正哄笑着,突听一声惨叫从山岩后传来!正是熊礼的声音,声音略有些沉闷,但其中的痛苦与惨烈如同被剥皮折骨一般。
众人一悚,俱都静了下来,郭大胆噌地从地上站起,又惊又疑地望着山岩背后。熊礼倔得很,以前犯了错被罚打八十军棍,军棍都差点被打断了,他屁股上没一块好肉,却硬是咬牙没呼一声痛。如今他究竟在受什么罪,才会发出这样的惨叫?难道是那梁珏不忿自己被熊礼嚼嘴,明面上说得好听,背着人就对他下毒手?
此时,惨叫声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惊悸与恐惧,难道熊礼竟然死了?庞长皱了皱眉,心想这下麻烦了,在军中弄死一个同袍是很难脱罪的。
郭大胆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拔腿便往山岩那边跑去,有他带头,众人便也跟着一涌而去。
三步两步绕过那块赭色的山岩,大家定睛一看,只见梁珏与陈贵好整以暇地站在一侧,手中并无任何利器,地上躺着一人,仰面闭眼,正是熊礼,他身旁的地上放着一圈麻绳,还有一块布巾,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三人身上都不见半点血迹,那熊礼身上更是不见有任何伤口,甚至连衣袍都没有破,脸上却湿淋淋的,似是被浇了水。
郭大胆见自己想像中的惨剧并未发生,一颗心便落了地,笑骂道:“好你个熊礼,没事鬼叫什么?害大家被你吓一跳。”说着便走过去,俯身就想揪住熊礼的前襟,好将他从地上揪起。
手刚触到熊礼,他突地又发出一声锐叫:“啊!”他双目圆睁,很是惊恐:“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他一边叫一边如虾米般缩起身子,似乎被吓怕了。
郭大胆与他离得近,只见他脸上涕泪横流,鼻间又闻到一股淡淡的尿臊味,这个平日里蛮横粗野的熊礼竟似被吓得失禁了。
这副模样,倒像是方才梁珏对他施展了什么可怕的酷刑似的。
郭大胆心生疑虑,直起身子望向梁珏,只见他微微含笑,眼神温和可亲,一派潇洒。那副云淡风清的样子,就像是一名久富诗名的士子,在流杯诗会上应邀作出了一首好诗,自信却又淡然。
他便以这种儒雅士子的风范,和声对郭大胆说道:“郭队率,我说过不会令他伤了身子的,如今他身上每一节骨头、每一寸皮肤都完好,你若不信可以检查一遍。”
听他这么说,有两三个好事者便跳到熊礼身旁,蹲下身子翻开他的衣袍察看,结果与梁珏说得无异。众人小声地议论着这桩怪事,望向梁珏的眼光既是好奇又是惊怕。
梁珏手不沾血,就将悍勇的熊礼折磨得如此模样,他远比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人要可怕。
郭大胆瞳孔微缩,他头一次发现自己低估了梁珏,此人竟如此深不可测。
梁珏不理他怎么想,向众人扫视了一周,平声说道:“熊礼冲撞了我,便要接受惩处,日后若有人再犯此过错,我还有其他惩治手段等着他,大家可以放心,都是不伤身的。”
说是“不伤身”,实际上比打军棍要厉害多了。
众人望望仍在地上□□求饶的熊礼,心中对梁珏便多了一层敬畏,再也不敢小看了他。
梁珏眼见目的已达到,便招呼众人回到那块空地上去,准备正式的操练。
站在他身侧的陈贵是唯一一个目睹了他“行刑”之过程的人。方才梁珏将熊礼带到这里,就叫陈贵将他脚上头下地捆在一棵树上,又拿出一块布巾盖住他的脸,然后拧开水囊,将水慢慢地倒在布巾上。
不一会儿熊礼便受不了了,手脚乱挥,拼命挣扎,梁珏便将布巾拿开,但只过了两息便又将布巾覆在他的脸上,并再次浇水,时间比第一次略长,熊礼很快就全身痉挛。此时梁珏便移开布巾,并叫陈贵把他从树下解下来,放在地上,后来郭大胆就率众赶了过来。
陈贵不明白,一个如此简单的惩处为何竟会令熊礼生不如死?他更不明白的是,这种简单却行之有效的处罚方式,梁珏是怎么想出来的?
其实梁珏实施的是在后世颇为有名的水刑,这种刑罚简单却残酷,被罚人不断地被水淋,又因脸上盖有布巾,便会有窒息和快被溺死的感觉。若被打军棍还可忍痛,然而这种窒息之感却无法忍,所以即便像熊礼这般悍勇之人都捱不下去。
望着大熊萎靡惊惧的样子,众人心下无不凛然,收起了对梁珏的轻视,乖乖地听他的号令。
操练正式开始。梁珏叫他们以十人为一什,在他面前排成一个直列。又指派了庞长、陈贵和其他看上去较机灵的三人分别为什长。
这些兵卒从未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每一什都站得如蛇般歪歪斜斜。梁珏便挑出一位曾做过木匠的兵卒,叫他沿着排在什中的第一个人的左右两只鞋子往后画出直线,再令众人站在那两条直线之内。
如此一来,各什便勉强站直了,然而每个人却仪态各异,有人突肚,有人佝肩,至少一半人都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挺胸收腹!正视前方!头向上顶!”梁珏接连发出三个指令。
成效却不大,有些人甚至误解了最后一个指令,干脆仰头向天。
梁珏的脸色沉了下去。
郭大胆作为队率,对这一队兵卒负有率领与监督的职责,此刻他站在梁珏身侧,心中便有些纳闷,不明白为何梁珏不直接进行搏击方面的操练,却要练站。若放在平日,他早就出声劝阻,但方才梁珏对熊礼所施的刑罚对他形成了不小的冲击,此刻他便一声不吭,看梁珏下一步如何进行。
“你,”梁珏突然伸手点了点排在庞长那什第三位的兵卒,道:“就是你,站出来。”
这名兵卒曾做过木匠,方才在地上划出两道直线的便是他。此人性格老实,他见梁珏特地将自己叫出来,以为自己不小心惹怒了梁珏,就要步熊礼的后尘,直吓得双腿打颤,但又不敢不听梁珏的话,当下便慢慢走了出来。
梁珏叫他面向着众人站着,然后大声说道:“大家仔细看,这位同袍的动作做得比较标准,你们学着他的样子,挺胸收腹!”
那人这才知道原来梁珏认为自己做得好,一颗心“咚”一声落了地,定了定神,突听梁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曾,曾有财。”他低声回答。
梁珏大声说道:“曾有财,因在站立操练中表现突出,今日中餐有肉吃。”
众人面面相觑,有一人便道:“督导,我们只吃早晚两餐,没有中餐的。”
梁珏笑道:“现下我是你们的督导,我说有就有。”
众兵卒先是一怔,而后忍不住欢呼雀跃。
有中餐吃!而且说不定还能吃上肉!不就是站得直一些么?谁不会呀。
于是他们一个赛一个地认真,按照梁珏的要求练站姿,站立着的队伍虽没到成一直线的地步,但也勉强能看了。
梁珏点了点头,今日只是第一日,站姿方面无需太严苛,练到这种程度便可以了。
然后便是练列队走。在练走之前需要先练转向。
“向右——转。”梁珏发出这样一条号令,队中却只有一半人转对了方向,剩下一半人要么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要么转向了左边,有几个人还转向了自己的后方。
看来这些兵卒根本分不清左右。
幸好梁珏早有准备,他效仿记忆中历史上戚继光练兵的故事,拿出好些红色的布带子,分发给陈贵等能分辨左右的人,让他们把布带绑在兵卒的右腕,以此来助他们分清方向。
如此一来,他们总算是能够听从命令来转向了,梁珏便在每什中指派了一人任什长,叫他们自行练习行走与转向。
一时小山坡上号令不断,尘土飞扬。
正练得如火如荼,徐冲与班始上来了。不用说,他们是来看练兵的情况的。
郭真容与梁珏忙上前见礼。梁珏偷眼望了望班始,就见他神色冷淡,颈上的伤看着却好了不少。
徐冲有些疑惑地望了望那一群走来走去的兵卒,“这是在干什么?”
他还以为梁珏会马上叫他们练搏击之术,没想到却只是练走。
梁珏笑道:“将军容禀,小人认为军人最重要的是要守‘纪律’,只有做到令行禁止,战斗力才能得到提升。练列队行走的目的便是在不知不觉中灌输一种绝对服从的意识与集体荣誉感,让他们知道,如果自己做得不好,就会连累一整队的人。”
说到这里,他蓦然提声叫道:“庞长!你那什走得最不直,要是到了中午还没进步,午餐就别想吃了!”
庞长一听立刻炸了,扑上去照着两三个走歪了的队员就踹,两脚过后,单独把他们拉出来,让他们好好看别人是怎么走的,然后再带着他们一起学。其他四个什也听到了梁珏的话,练得更加起劲了。
徐冲看在眼里,点了点头。又听梁珏说道:“而且,小比之时,先要将兵卒拉出场,将军试想,若我们长水营以整齐的队列踏步入场,是不是会比散漫的屯骑营更具可观性,第一印象也会更好?”
徐冲想像着那幅画面,又点了点头,“看来你已成竹在胸,如此甚好。今晨中候跟我提过你做了一个什么移动靶?”
梁珏便取出前日做的靶子给他看。其时的箭靶都是固定插在地上的,梁珏觉得固定靶子不利于练射术,于是便做了一个简易的移动箭靶。
他用绳子将一个草靶悬起,然后挂在一条长长的涂了麻油的草绳上。令两个身材高大的兵卒分别拎起长草绳的一头,如此一来,那箭靶便悬在空中。再令其中一个兵卒抬高手,另一个兵卒身子蹲下来,那条长草绳便形成一个倾斜的角度。因绳上涂了滑滑的麻油,那箭靶便沿着绳子溜下去。
徐冲见虽然速度不很快,但却真的变成了一个移动箭靶,不由得赞赏地点了点头。
梁珏心中得意,有心让他看看成果,便从队中随便喊了一个兵卒过来,令他射这移动箭靶。
那兵卒虽然射术不错,但以前射的都是固定箭靶。此刻见那草靶在麻绳上一路溜着走,自己瞄了好一会儿,似乎都无法对准,一时心里发急,手一抖,箭“呜”一声飞了出去。
其时梁珏与徐冲、班始三人正站在拎着长麻绳的一名兵卒身旁,突闻“呜”一声,一枝箭竟朝梁珏当面射来!
梁珏吓了一跳,慌乱中竟不知自己要往哪边走避,忽然右手被人一拉,那人的另一只手在他的腰上微微使劲,下一瞬,他就不由自主地往一侧跨了一大步。
那人的手很温暖,梁珏的鼻间闻到了一阵清爽好闻的味道。
“飒”,一枝箭插在了梁珏原先站的位置上。
就在方才那千钧一发之际,班始眼疾手快,搂着他的腰将他带到了一侧,避开了那枝箭。
梁珏惊魂未定,望向身旁的班始。他没有说话,侧脸冷峻而又迷人,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往旁边走了两步,似乎要与他保持距离。
梁珏这才回神:小命保住了,是老板救了自己。
——我老板帅出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看了上一章,说班始太可怜了,我真不是亲妈。圆柑子想了想,似乎他真的没什么特别开心的时刻,每次都被梁珏“戏弄”。那么,下一章就让班始出手如何?(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