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宫当伴读(76)
许贵妃冷眼看了他一眼,似有不悦,喝道:“御前失仪,成何体统!”
许霁川不着四六的性子,群臣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三年前在朝堂上坑他爹的场景大家至今还不能忘怀,是以他不成体统地直接喊话贵妃娘娘大家也都觉得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偷偷地打量了两眼许上柱国和尚书令。
许上柱国如今头发全白了,尚书令的头发花白,二人坐在一起不像是父子,倒像是兄弟俩。见许霁川殿前失仪,许上柱国面色如常,尚书令眉头紧锁,像是要被他气地背过气去了。
众人心中唏嘘,看吧,生下这等不肖子孙,老的都比旁人快。
许贵妃也背过脸去,不去看他,似乎真的生气了。许霁川虽然唇角带笑,但那委屈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他虽然是江都纨绔中的魁首,浪子里的班头,但皮相也是江都数一数二的,尤其是一双瑞凤眼,眼尾略微上翘,眼光流而不动,眼珠子黑曜石般闪亮,灵敏而有侠气。
此刻,他嘴角上翘,似乎在满不在乎地微笑,但眼睛里却写满了委屈。饶是初次见面的韩熙,看到他身处这样尴尬局面中,少不得也要为他说句话。
更惶论本来对他印象不错的梁元帝了,梁元帝对许贵妃道:“他还是个孩子,玩心太重,贵妃就不要同他计较了吧。阿川,还不快和你姑姑道个歉?”
许霁川道:“姑姑,今天是侄儿御前失仪,见笑大方,还请姑姑不要生气了,侄儿这厢给姑姑赔罪了。”
见陛下都为许霁川说话,许贵妃道:“花奴,以后切莫如此了。”
许霁川赶紧点头称是。
陛下道:“现下念你年纪还小,就放任你再野几年,等过些年一定要入朝,辅佐朝政。”
许霁川笑嘻嘻地答应了,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这答应也是阳奉阴违。
韩熙道:“花奴,方才为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这杯酒权当赔罪了。”
许霁川听到韩熙叫他的小名,虽然心里不悦,但现下他急于脱身,也就忍住没有计较,陪了杯酒就退下了。
走的时候,眼光扫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似乎早就在等他的对视,两人甫一对视,太子殿下就给了他一个“呵呵”的表情。
许霁川:“……”他几时又惹这位爷不高兴了?
太后娘娘的生辰宴会之所以叫做万寿宴,是因为此次宴会,陛下将江都所有八十岁以上的老人都叫来,请他们参加宴会,并为太后娘娘送上祝福。
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梁元帝和皇太后一起去看望参加宴会的耄耋老人。
陛下和皇太后还未归来,其他人自然不能离席,筵席已接近尾声,在场的群臣大都酒足饭饱,和临近席位的人聊天。
念念每天中午都要睡一觉,今天因为参加宴会,中午没有午休,这会儿已经困了,许霁川将他抱在怀里拍着他哄他睡觉。
远处的韩熙见此一幕,露出了兴味的笑容。
筵席散后,许霁川抱着熟睡的念念往回走的时候,正巧碰到了韩熙一行人,韩熙手里拿着折扇,挡住许霁川的去路道:“花奴,今晚也在行宫住下吗?”
许霁川道:“韩大人,叫我阿川就行了,花奴只是家里人的称呼上不得台面的。”
韩熙道:“怎么会上不得台面,我倒是觉得很可爱呢。”
许霁川笑盈盈地看着他,韩熙做出个“那你没办法”的宠溺表情,举双手投降道:“好好好,阿川。”
许霁川礼貌微笑,道:“韩大人,先走一步了。”
韩熙追上他,道:“阿川,不要这么冷淡嘛,这江都城我也是初来乍到,我们也算是朋友,在江都的时候还望你能给我们做个向导,带我们逛逛江都。”
许霁川笑容不变,道:“韩大人不必担心,这些陛下自然会给阁下安排妥当,保准让您宾至如归。”
韩熙还想说什么,就听得后面一声,“花奴!”
许霁川和韩熙俱回过头来,就看到太子殿下缓步朝他们走来。
许霁川和韩熙俱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冲韩熙点点头,对许霁川说:“念念睡着了?”
许霁川笑道:“今天累了,筵席上就睡着了。”
太子殿下点点头,道:“晚上风大,仔细孩子着了风寒。”
许霁川点点头,对韩熙道:“韩大人少陪了,孩子睡了,改天再与韩大人叙话。”
韩熙脸上出现揶揄的神色,他道:“花奴,那我们江都再见。”
说完这句话,太子殿下淡漠地打量了他一眼,虽然太子殿下看不出喜怒,但韩熙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许霁川懒得理他,抱着念念和太子殿下并肩走了。
韩熙注视着二人的背影,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味,旁边协助他的副手,道:“这许公子无官无职,大人为什么要接近他。”
韩熙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左手拿着扇子拍了拍右手,道:“有意思!”
副手想起韩大人在建康城内辣手摧花的诨名,默默在心里对远走的许大人说了句:“自求多福。”
走到半道上,周围人少了许多,太子殿下对许霁川道:“我来抱吧。”
许霁川从筵席上念念睡着了就开始抱着他了,此时确实有些手酸,就将念念小心翼翼地放到太子殿下的怀里。
回到别苑里,太子殿下将念念放在床上,许霁川非常有眼力见儿地给太子殿下倒了一杯水,道:“阿宴辛苦。”
太子殿下盯着那水看了一会儿就,默不作声地拿起茶杯喝了起来。
太子殿下道:“我们去偏殿吧,晚上我们几个好好说说话。”
许霁川回头看了看念念,太子殿下道:“不要担心,念念已经睡着了,回头我让秋枫在床边守着,念念一醒就叫我们。”
陆昇临时被大司空叫走了,还没回来。
许霁川蹲在椅子上,问:“殿下,你觉得南唐这次派韩熙来有什么目的?”
太子殿下道:“文书上不是说了,商量运河通商事宜。”
许霁川道:“我是觉得,术业有专攻,这种通商事宜一般皇帝都会派吏部的官吏来或者工部的官吏,为何派遣了草拟政令公文的中书令来,有些奇怪,今天见韩熙这人,表面上装疯卖傻,其实深不可测,狡黠似狐。”
太子殿下道:“韩熙此人,你是这样想的吗?今天我看你们俩称兄道弟,一见如故,我还以为你对他印象很好……”
许霁川道:“他是邻国使者,肩负通商事宜,在陛下面前,我总是要做做戏,表现出对他的热情友好的。”
太子殿下道:“那你还让他叫你花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都不让我叫!”
许霁川觉得心好累,不明白太子殿下这是发什么疯,不想因为韩熙让太子殿下产生什么龃龉,于是便解释道:“陛下面前,我总要给他几分薄面,刚刚遇见的时候,我已经警告过他让他不要叫我花奴了。”
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们还约好江都见?”
许霁川解释地有些烦了,道:“那是他单方面的约定,我哪有时间陪着他玩,回江都之后我就要找我的烟萝、点翠了,这几日整日混在男人堆里,我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
太子殿下:“……”完全没有被安慰到,更心塞了,怎么办?
许霁川和太子殿下相识多年,这会儿反应过来,太子殿下准是吃味了,太子殿下自小长于深宫,加上爹爹不疼奶奶不爱,亲妈又是不是给他找点麻烦,是以要比一般人重感情,对感情的占有欲也极强,想到这里,许霁川跳下椅子,走过去拍拍太子殿下的肩膀,道:“阿宴,我这人别的不行,亲疏远近我还是分的清的。”
太子殿下明知故问道:“谁是亲?谁是疏?谁是远?谁是近?”
许霁川依稀觉得这个问题很熟悉,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以前倚翠楼的头牌紫鸢吃点翠的醋,也问过他相同的话,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亲,你亲,你最亲,你是我的小亲亲。”心里想着这个回答,在阿宴面前也就这样说出来了,说完之后,许霁川觉得有些不妥,脸莫名有些红。
太子殿下还未说什么,陆昇从门外走了进来,听到此就是一顿数落,“在太子殿下面前出言无状,成何体统!”陆昇昨日被念念咬出了阴影,数落完许霁川,下意识去看看四周,看看念念在不在。
许霁川:“……”他只觉得百口莫辩,心很累。
太子殿下道:“越长大越没个正形,越发爱胡说八道了!”
许霁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麻烦数落的时候,把你那喜上眉梢的表情稍微收敛收敛,不然这番数落一点威力也没有。
第105章 番外(一)除夕贺岁甜番
对皇宫里的老人来说,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时光疏忽易逝, 不知不觉中, 这大梁建国也已经有三十载了,连皇帝都从元帝赵胤换成了太宗赵景湛。
尤其是今年, 大将军王猛亲率南厢军平定百越之乱, 至此,梁太宗赵景湛结束了华夏三百多年的乱世, 统一四海,天下归一, 海清河晏太平盛世的大幕正缓缓拉开。
王猛的捷报传至江都,大将军将于除夕前抵达京城, 陛下龙心大悦,下令今年的除夕盛宴一定要大办一场,一则为王猛庆功, 二则歌颂太平盛世。
太宗皇帝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除夕前几日, 这几日,跟在陛下跟前的南夏敏锐地发现, 陛下心情好像不如何好。
陛下虽然是不苟言笑,但性情宽厚,从不轻易责罚下人,昨儿却下令将南书房的婢女花朝杖毙, 这花朝刚调来不久, 性情虽然有些轻佻活泼, 但人也算灵快,做事也细心,就这么忽然被杖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大家就只当是陛下最近心情不好,这花朝不小心触了他的眉头罢了。于是纷纷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当差,万一惹得龙颜大怒,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南夏刚调到陛下身边不久,凡事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景和五年除夕的礼单出来了,早上陛下用完早膳,南夏便将蛮族献上的岁贡当着陛下的面念了一遍。
陛下平日里便是喜怒不行于色的性子,但是念完之后南夏明显发现陛下走神了。
南夏耐心等了一回儿,陛下回过神来,说:“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南夏:“……”他只是读了个礼单,什么建议也没有呢?只不过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反抗陛下,他只好委婉地硬着头皮建议:“陛下,奴才瞧着这百越之地进贡的夜明珠光亮非常,十米之内连那头发丝都照的真真的,要不放在南书房,陛下晚间批折子的时候也省的受那蜡烛味。”
陛下听闻之后,微合的眼睛睁开了,看着他道:“南书房就不用了,你给国师送去吧,他晚上爱看书,这个光柔和些。”
南夏恭敬地听着,内心毫无波澜,每次宫外进贡什么稀奇玩意儿,陛下总是特特给国师留一份。陛下自己虽然简朴,但国师的吃穿用度一应是最好的,有时候甚至超出陛下自己。
而且国师上朝的时候,无论和哪位臣工对着干,陛下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明里暗里都会给那人找点不愉快,示意朝野上下大家明面上基本上不敢和国师对着干。
但也因着陛下的宠爱,国师也受到了许多非议。
前段日子太史令修史,将国师放在了史书中的佞幸一行中,陛下听闻之后龙颜大怒,当场怒斥于他,勒令他马上修改。但这太史令也是个硬骨头,虽然年过半百,看上去一副瘦骨嶙峋的穷酸样,但他敢公然在朝堂上指着鼻子骂陛下,说陛下宠信佞臣,是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