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宫当伴读(150)

　　高大的荷叶遮天蔽日，庄白飞快地采摘莲蓬，为了加快速度，她看到莲蓬就采摘，摘了之后，根本不回头，直接朝后一抛抛到船尾去，只要听到咣地一声，就知道莲蓬落在船上了。
　　她飞快地采摘莲蓬，采完了就扔，扔完了继续采，直到后面传来一个强忍笑意地声音，道：“姑娘，谢谢你的美意，已经够多了。”
　　庄白这才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人着蓝衣竖冠坐在一条木船上，而她方才所采摘的大半莲蓬……都扔到了这人的船上。
　　庄白：“……”一看到这个哥哥，莲蓬什么的……比赛什么的……她都统统扔到了九霄云外了……眼前这个小哥哥……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好看了！！！尤其是他的眼睛，含笑看人的时候，颇有些桃花眼含情脉脉的味道，竟让人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她自小从未出过小庄村，从未见过如此风采卓然的人物，一时间有些害羞，脸红红地低下头，因此并未看到那蓝衣公子看着她的眼神幽微刻骨，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隐忍愧疚的伤痛。
　　陆亦行看着庄白，心里想着，这是他的妻子，他的之龄。
　　方才他只看她的背影就知道就是她没错了，这个背影他在许家的台阶上只看过一眼就成为他两世缠绕不去的痛楚。
　　这陆亦行原来并不单单是陆亦行，他前世名叫许延川，是镇南侯家的世子，为了自己的家族和弟弟，替弟从军，不想却战死他乡。
　　上一世，他无愧于家国，可独独负了之龄。
　　人死之后，入葬归土那天，灵魂会回到阳间和他的亲人们告别，那天晚上他亲眼看到之龄含着眼泪为他清理遗骨，然后再喝下鸩酒，穿着嫁衣含泪躺在他身边。
　　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之龄闭上眼睛慢慢死去，看着她的魂魄慢慢离体，新魂离体的时候是混沌呆滞的，无法感知周围的一切，以防留恋人间化为厉鬼。只待新魂被鬼差拘役，在城隍殿中入名之后才会恢复清醒，等这一世身体入葬之时，才会被允许返回阳间和自己的亲属告别。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之龄的新魂被鬼差拘着，从他跟前走过，新魂无知无觉，自然也不识得他。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鬼是没有眼泪的，如果哀痛过度，灵体就会发热灼烧，他看着蹒跚远去的之龄，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快要燃烧殆尽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一声叹息，陪着他一起来的鬼差道：“大人现在是灵体，切勿哀痛过度，人间一世不过一瞬光阴，大人应当早些放下前尘，切勿执着才是。”
　　许延川因为立有战功，身上便有了功德，正巧当地的城隍百年换届，阎君属意许延川继任江都的城隍。
　　就任城隍便可成地仙，从此得道得长生，人间无数生魂求之不得，可许延川却放弃了。
　　之龄为什么会丢下尚在襁褓的孩子，选择赴死，大约是她以为下一世能再与他相遇吧，他怎么能让她再次失望？
　　阎君见他去意已决，便未再勉强于他，他身上有功德，本可以投生帝王家，可许延川仗着和闫君有几分交情，放弃投身帝王家的机会，他用自己身上的功德换了保留这一世的记忆，他不想忘记之龄，下一世，他要找到她，与她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直到终老。【1】
　　他转世之后，因为还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因此总觉得和这一世的家人之间隔了一层，没有办法相亲相爱。
　　等到了十四岁上，他便独自离开家去寻找之龄，五年走遍了大梁所有的地方，到江都去的时候，他还悄悄去许府看了家人，这时正是太宗当政，他的弟弟许霁川已经做了国师，举国皆知，陛下对国师的敬重；而他素未蒙面的孩儿，如今已经承袭了镇南侯的爵位，他远远瞧见过一眼，是个灵动的孩子，样貌随了之龄。
　　他找了之龄五年，走过了许多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喝孟婆汤的缘故，这一世他莫名开了阴阳眼，能看的到行走人间的勾魂使。
　　这一年，他离开扬州的时候，正巧遇上了曾经送过之龄的鬼差，鬼差竟然还记得之龄，他说之龄到了奈何桥边死活不肯过桥，非要等她的夫君，任凭谁说都不行，后来孟婆见她为情所困，强行一碗孟婆汤灌下去帮她忘了前尘，这才匆匆送她投了胎，她这一世好像是在三湘之地，距今已经有人间历十二三年了吧。
　　这一世，许延川降生在三湘之地的岳城，听了鬼差的话，他赶忙赶往三湘之地，顺道回了趟家。这一世他家里是岳城的富商大户，做药材生意，在小庄村也有别院和土地，见他回来，便让他帮忙去小庄村收租子，他本来打算在澜河游览一番，却不想在这里碰到了之龄……
　　一瞬之间，两世的颠沛流离在陆亦行的心里转了一遍，看着低头不语的小丫头，他不知道自己的庆幸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
　　见庄白害羞不说话，陆亦行道：“姑娘这些莲蓬都是送给我的吗？”
　　庄白抬起头，就被眼前人的晃了眼，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点头。
　　陆亦行看着她，眼含笑意，道：“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只是姑娘送我这么好的东西，我总要知晓姑娘的芳名，好时时铭记内心。”
　　庄白红着脸道：“庄白，我叫庄白。”
　　陆亦行看着庄白红红的脸，笑意更浓，道：“原来是阿白啊，我叫陆亦行，你送了我这么好的东西，我总不能不回礼，我家就在前方，不如你跟着我一起去吃饭好了。”
　　庄白坐在他的船上的时候，就有些气恼自己，他们三湘之地民风开放，男女大妨不是很严重，可也没有见面第一次就跟着一个男子回家的吧？！若是被母亲知道，肯定要骂死她！
　　被美色所惑的庄白就跟着陆亦行去了陆家在小庄村的别苑，陆亦行命人做了一桌子菜给庄白吃，那些菜庄白以前都未曾见过，但却意外地合胃口。
　　席间，陆亦行说他从未来过这边，明日要去租户家看看种地的情况，问庄白能否陪着他一起去，吃人嘴短，庄白便答应了。
　　第二日，庄白带着陆亦行去陆家的田庄看，这才知道原来陆亦行是岳城济世堂的少东家，济世堂是大梁湘越地区最大的药店，据说很快就能取得皇商的资格，说是岳城首富也未尝不可。
　　庄白发了愁，若陆亦行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家庭的少爷还好说，可他是济世堂的少东家，这样的陆亦行会喜欢她一个乡下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吗？
　　陆亦行在小庄村住了下来，他在小庄村的时候，日日都要来找他，渐渐地村里流言四起，说是陆亦行要讨庄白做妾室。
　　庄白家是小富之家，她又是家中幺女，因此父母只希望她一生平安顺遂，找一个疼她爱她的男子，相伴一生。陆家虽然富贵滔天，可他们不羡慕，他们断断不能让女儿为人妾室，在深宅大院里郁郁一生！因此庄白的母亲多次提醒她，要她离陆亦行远一些。
　　可是庄白一意孤行，从她见陆亦行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他，不管其他人怎么说，她都要在他身边。哪怕今生陆亦行不娶她，至少他们分别后，还有这段小庄村的记忆一直陪着他。
　　转眼间夏天就要过了，陆亦行也要回岳城了，这日，庄白带着陆亦行在澜河里捕鱼挖莲藕，澜河里的莲藕非常美味，脆生生，甜丝丝，装裱很喜欢吃，小船缓慢地往前游着，陆亦行和庄白并肩坐在船头吃莲蓬时，陆亦行突然道：“阿白，你觉得我怎么样？”
　　庄白一顿，吃了一口莲藕，道：“很好！”
　　陆亦行道：“在你心里除了你爹，有没有其他人比我更好。”陆亦行认真地目光让庄白不禁低下头，没有人比你更好这种话，她说不出来，因此只好摇摇头，表示没有。
　　陆亦行道：“那既然我这样好，你愿不愿意同我成亲？”
　　庄白听他如此说，一时间见仿佛身在梦中，如梦如幻，不知今夕何夕，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亦行有些懊丧道：“你不愿意同我成亲吗？”
　　庄白看着他，摇摇头想说没有不同意，又怕陆亦行误解，又点点头，点头也怕他误解，只好声音细如蚊呐道：“愿意。”
　　陆亦行用手扶着她的肩膀，迫使她的头抬起来，他眼中似有灼灼的光，看着庄白道：“阿白！我没听见，我要你大点声说。”
　　庄白看着他灼灼的目光，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红着脸大声说：“我愿意与陆亦行成亲！！！”
　　听到她的回答，陆亦行笑弯了眼睛。
　　河水推着小船渐渐走了，间或有一两句话散在风中……
　　“我听说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人都要娶好多老婆，若是你同我成亲，便不能再娶其他女子，不然我就要和离！”
　　“好好好，就你一个，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2】

　　作者有话要说：
　　【1】《白蛇传》戏文
　　【2】南朝乐府《青阳渡》
　　仙女们，这是你们要的大哥的番外……
　　文章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感谢一直以来支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