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宫当伴读(130)
太子闻言不语,只听得陛下仿佛喃喃自语般道:“昨晚,朕又梦到了许崇峥,朕梦到他沉在冰冷的湖底,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朕,就是不说话。朕知道,他还在怪朕。”
太子殿下单膝跪地拱手道:“父皇,许上柱国乃是朝中柱石,为人忠烈,必然不会怪父皇地。父皇之所以会遇到他,只怕是许大人泉下有知,知晓我们要重征南唐了,因此托梦给父皇,要父皇替他看看这中原统一的历史时刻。”
梁元帝听到太子殿下的话,神色缓和了不少,道:“也是,崇峥人都走了,朕不应该如此揣度他。许是朕真的老了,才会老是梦到年轻的时候和朕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们。”
太子殿下道:“父皇春秋鼎盛,怎么会老?!准是他们都想父皇了,才托梦给父皇了。”
梁元帝心道,那些年轻的时候和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皆是死于他之手,若是想也是恨他才想。但这些话不能对太子讲,于是他微笑着换了个话题,道:“皇儿今日要出征,父皇不能在朱雀门口亲自送你了,父皇命令你凯旋,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待你凯旋,父皇亲率文武百官在朱雀门口亲自迎你。”
太子殿下行大礼,接旨道:“儿臣领旨,谢父皇!”
梁元帝道:“皇儿,起来吧,坐朕旁边,我们父子俩好好说说话儿。”
李忠给太子殿下搬了个椅子,让他坐在梁元帝的床边。
搬好椅子之后,梁元帝对李忠说:“你去外面候着吧。”
李忠领命出门去了。
梁元帝问了太子赵景湛此番攻打南唐的大概部署,赵景湛条分理析,一一作答。梁元帝闻言,频频点头,对他的部署很满意。
忽而又问到南征人员部署,太子殿下将左中右三军的主要将领对陛下一一做了简单的介绍,梁元帝听完之后,抬眼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装作不经意问道:“此番,许家那小子会不会随军出征?”
太子殿下不动声色窥了一眼陛下,平静道:“会随军,许霁川曾经游历南唐,且和南唐出身高门士族如今已经官至大司马的韩熙是至交好友,届时若是需要与南唐方面谈判,儿臣认为让他去谈判较为适宜。”
梁元帝笑道:“谈判,我们大梁一向是打服了再谈,届时谈判不过是走个过场,你东宫属官里随便派一个文官去都可以谈妥,何必要千里迢迢带他去。再加上前段时间他身中奇毒,如今修养还不到半月,如此长途跋涉身体肯定受不了,我们赵家亏欠许家已经很多了,他们家祖孙三代四人,有两个已经战死沙场,还是不要让他去前线了,留在江都将养身体吧。”
太子殿下心下一紧,他知道梁元帝这番话不是随意说说,言下之意是要将花奴儿留在江都,不管是为了牵制他还是要趁他不在处置花奴儿,他都断断不能将花奴儿留在江都,何况此次出征,他心中老是不安宁,花奴儿不在他身边,他实在不放心,心念几转间,太子已经有了决断,哪怕是冒着被陛下猜忌的风险,他都一定要带花奴儿走!
念及此,太子殿下笑道:“许霁川那个皮猴儿,身体早就好了,他说在江都待的久了,想去外面放松放松,这几日见天儿催促儿臣早点出征,儿臣看他那个上蹿下跳的猴样,就知道他这身体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儿臣知晓父皇害怕儿臣怠慢了忠臣,让许霁川身犯险境,父皇大可放心,此番儿臣必不会将他带上前线,只让他做个参将,许霁川几次游历,见多识广,熟悉各地风俗,这一路上也有用的上他的地方。”
陛下听到太子殿下的话,眼睛中的笑意消失了,他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想乖乖就范了,他盯着太子殿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朕就要他留在江都!”
太子殿下的笑容也消失了,他知道梁元帝懒得和他虚以委蛇了,于是跪下行礼,直截了当道:“恕儿臣难以从命。”
梁元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殿下,简直气的心口疼,那日打猎的队伍里混着陛下的人,陛下听了那人的密报加上那日太子殿下不顾危险,亲自下山去为许霁川请大夫,他就已经怀疑了。太子回来之后,还骗他说是为了追查凶手,真当他是三岁小孩嘛?
那日种种,梁元帝早就怀疑太子和许家那小子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今日太子这样的反应直接印证了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猜疑。若不是念在此番出征在即,他一定要打死这个逆子!
梁元帝知道他不应该在此时提这件事,但他就是压不下心里的火,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太子殿下不语。
梁元帝气的手都发抖了,继续问道:“太子妃那个病秧子死了之后,你是不是为了他才一直不成婚的?!”
太子殿下仍然沉默。
梁元帝看着太子殿下被戳中心事沉默不语的样子,气的不行,盛怒之下口不择言道:“此次从南唐回来,若是你还和许家小子有什么瓜葛,朕就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太子殿下闻言,抬起头直视着陛下,道:“太子之位乃是父皇恩赐,父皇要收回我绝无二话!只是要儿臣和许霁川断了关系,儿臣断断做不到!”
梁元帝听到他如此轻飘飘地就要放弃太子之位,还是为了一个男人!!!怒不可遏,端起旁边茶杯就摔在地上,道:“逆子!”
太子殿下挺直腰杆跪在地上,任凭那杯中的水溅在他的脸上。
未几,门外传来李忠小心翼翼的声音,道:“陛下,太子殿下,大军开拔的时辰就要到了……”
梁元帝转过脸不去看太子,烦躁地挥挥手,道:“滚!”
太子殿下默不作声地对着陛下揖了一揖,转身就出去了。走了老远,都还能听到梁元帝的咳嗽声,太子殿下自嘲一笑,看来这次将父皇气得不轻。
梁元帝看着太子地背影,心里想着国事优先,等太子出征归来再解决他和许家那小子的事;太子殿下则暗自思忖,等从南唐归来,他羽翼丰满,到时候就连陛下也轻易奈何不得他,他定然能保护得了花奴儿和他们共同的江山!
此时,二人都未想到,他们父子二人,下次再见已经是阴阳两隔,天各一方。
太子殿下出了皇宫,就看到花奴儿牵着马在宫门口等他,见他出来了,道:“怎么请个安这么慢!陛下又敲打你了?”
太子殿下莞尔道:“怎么会,现在要出征,他不得勉励我几句啊!”为怕花奴儿知晓陛下的态度之后担心,太子隐瞒了方才发生的事。
花奴儿不疑有他,道:“快走吧,几个统领都在城外等着我们呢!”
太子殿下和许霁川各骑一马,飞奔向城外。太子和大军汇合之后,南厢军便马上向扬州开拔出征南唐,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一走,江都竟然换了天地。
第168章 水陆并进
赵景湛率领30万大军南下的消息, 让江南的士族食不知味, 寝食难安。
为了苟安于江南,南唐元宗皇帝早就给梁元帝上过乞降表,表示自己愿意去掉帝号北向称臣, 让南唐从此以后作为大梁的属国存在, 不仅如此, 他还愿意每年缴纳十万岁币, 只求梁元帝念在连年征战终是累及百姓的份儿上, 不要发兵攻打江南。
梁元帝看了他的乞降表之后……加快了攻打南唐的步伐,江南富庶, 若是他踏平南唐,还会在乎区区十万岁币吗?更何况, 这份乞降表充分暴露出了南唐元宗懦弱的性格和苟安的心态, 此时不攻打江南, 何时攻打江南呢!
听闻大梁太子赵景湛挂帅南来的消息, 南唐君臣慌作一团, 若是其他人还好,偏偏是这位太子殿下!
听说他几年前攻打西蜀,有个城池不降反而斩杀来使折辱大梁,这位太子殿下不声不响,水淹城池之后屠城,致使该城鸡犬不留, 据说现在这座城池的城郊乱葬岗在下雨的时候还能听到万鬼恸哭的声音, 而大梁的这位太子殿下也被西蜀的百姓称之为“活阎罗”。灭蜀已经有好几年了, 在西蜀的领地上这位太子殿下的名头喊出来,仍然能止小儿夜哭,实在是个杀伐决断的狠角色!
大梁不接受投降,因此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敌,可是谁做主帅的消息南唐元宗陛下仍然没有人选,在朝会上一提出来,世家们推三阻四,谁也不愿意和赵景湛正面杠上。
元宗知道他们心里的小算盘,这南唐是保不住了,可如今天下,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族。世家们知晓要扶大厦之将倾已是痴人说梦,大梁南厢军一旦渡江成功,为了稳住南唐动荡的局势,必然不会得罪江左的士族,届时他们的地位虽然不如南唐这般,但是也必然不会一无所有。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这场战役就不能和赵景湛正面杠上,须知这位太子爷是个恩怨分明,顺其者昌,逆其者亡的主儿,若是被他记恨上,恐怕届时不要说保住门楣了,说不定都要身首异处了。因此,这个当口谁也不敢接这个守卫主帅之职。
南唐元宗见世家首鼠两端的样子,心下生气,想着不若就和谈将南唐拱手相送,再不济,他也可以可与西蜀国主一般,做个大梁的安乐侯,南唐的百姓也可免去战争之苦。哪成想,他将投降的意图在大朝会上提出来之后,竟然遭到了群臣的一致反对!
他们的意见非常一致,就算要和谈,也要先和大梁打几场之后,让他们看看南唐的水军实力之后再和谈,这样也可多些谈判筹码,若是大梁一挥师南下就吓破胆似的和谈,那岂不是一点主动权也没有了!
既然要打,问题就绕了一圈又到了主帅人选上,元宗再朝会上提出这个之后,满朝文武又开始装聋作哑不支声了,见此情景,元宗就算再好脾气,也被气得拂袖而去。
他本想着回宫能好一点,但是一进宫就看到陈妩坐在堂前以泪洗面。
美人儿梨花带雨,南唐元宗立时就心疼了,忙问她怎么回事,陈妩抽抽噎噎说,若是此时和谈,她和元宗势必要去江都,到时候还能又她的活路吗?须知大梁此次就是以南唐国君德行有亏,替天行道的名义出兵的,若是她跟着元宗到了大梁,梁人为了攻伐师出有名,必然会将她杀了,至于元宗,为了表示对招降的国君的宽大处理,大梁肯定会给他封个侯保其富贵一生。
陈妩将自己所思所想娇声给南唐元宗说了,元宗此时正与她浓情蜜意,立时表态说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快就和谈乞降的,必然要与梁人殊死一战,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护陈妩周全。
陈妩一听他说“性命”二字,立时捂住了他的嘴,窝在他的怀里,道:“陛下慎言,若是陛下有什么不测,妾身定生死相随!”
元宗看着怀中柔若无骨的美人,感觉到一阵颤栗的幸福,这幸福让他的内心更加惶恐不安,整个士族都要他和大梁开战,可是谁来做主帅呢?!
他和陈妩正海誓山盟,忽而就有人进来禀告,说是司空韩熙求见。
陛下愁眉苦脸地让人将他宣进来,老实讲,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些自私自利的士族。
南唐男女大防礼节多,听闻外臣韩熙要来,小周后陈妩便退下了。韩熙进来和陛下请安之后,开门见山对陛下说他愿意挂帅抵抗大梁的进攻。
元宗皇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样愿意做统帅,一时惊愕,竟然忘了回复他。
韩熙久久未等到陛下的答复,朗声道:“还望陛下恩准!”
元宗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答应了。
韩熙离开的时候,元宗问了他一句,道:“熹微,你明知南唐已经颓势难掩,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挂帅和梁国硬抗,做无畏的挣扎吗?韩熙转头对陛下微微一笑,道:“臣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韩熙侍奉两朝天子,先皇对他有知遇之恩,临终的时候托孤于他,将南唐和陛下都托付给了他,如今南唐气数已尽,他无法力挽狂澜,只能选择好好送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