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宫当伴读(124)
这份奏疏传到梁国,奏疏里面尖酸刻薄,骂人不带脏字的斐然文采让“江都祢衡”陈斯斓也甘拜下风!
南唐国主一向懦弱,耽于享乐,是个于是得过且过的主儿,这份奏疏一上,也被激怒了,将黄问道下了大狱。
黄问道的做法只图自己一是爽快,确实有些不妥,别说是国主了,那封奏疏就算是给寻常人,只要是个有血性的人,都会来找他拼命的。
陛下对黄问道的惩罚却只是下狱,已经算很轻了,且让他好好在里面待着吧。
陛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大臣们也允许陛下发泄自己的情绪,但有的人有的不该有的情绪,确是万万不能发泄的!
比如当前陛下和小陈后之间不应该存在的恋情……现在民间管已经去世的陈柔称为大陈后,管这个还没有册封的陈妩称为小陈后。
大臣们力劝国主将小陈后遣返家中,并且下令民间严禁议论此事,将所有涉及这件事的书籍销毁,然后拿出帝王威严来昭告天下绝无此事!!
可是……大臣们未曾想到,陛下……拒绝了!!!陛下宁可不要帝王威严,也不能放弃小陈后!
南唐的大臣和元宗杠上了,因为这件事情南唐朝廷每日里乌烟瘴气,朝局非常不稳!
要说这件事情最开心的人,那莫过于大梁群臣了,平白看了一场艳闻好戏不说,还因为此事导致南唐朝堂动荡,实在是非常欣慰了。
如果说,两宫之死并不能成为攻打南唐的理由,那么现在这个已经足以成为理由,毕竟史书中都说了,伐无道,诛无德!
大梁摩拳擦掌还没多久,就乐极生悲了,他们的皇太后在这一年的十月大朝会之际,也撒手人寰了。
他们此次征伐南唐是以伐无道,诛无德为名的,自己自然也不能不顾国丧,强行攻打南唐!周礼中明确表明,国丧期间,陛下要守孝十月,天下缟素,禁演乐,禁刀兵!
不过即便没有这个规定,梁元帝也没有心思去攻打南唐了。毕竟那是他的母亲,他自小父亲早逝,母亲从小含辛茹苦将他和弟弟抚养长大,如今他又岂能为了自己的功业弃母亲于不顾呢?
太后临死之时,地上无恙杨跪着一大堆人侍疾,太后回光返照之时,便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下了梁元帝和晋王两人在她跟前交待遗言。
晋王自从两年前世子私造兵器作坊事发,就再也没有回过晋州,陛下说太后身体不好,又非常疼爱幼子,便让晋王在母亲跟前尽孝道,将北厢军暂时交给他人代管。虽然陛下说将晋王扣在京城的目的是侍疾,但明眼人都知道是因为兵器作坊的事情,陛下对晋王起了疑心,才想将他留在身边。
晋王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他接到陛下侍疾的旨意,非常高兴,千恩万谢地接旨了。
晋王夫妇叩谢皇上隆恩,便在江都住下了,因为前世子赵景轩已经被废为庶人,自然不能再住在皇家,他在江都流浪了几个月之后,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谁也没有见过他。
赵景轩被废后,晋王世子便变成了晋王次子赵景和。相比野心勃勃的赵景轩,赵景和性格温顺,待人有礼,深得陛下和太后得喜欢,太后最后的日子,他每日都陪伴左右,至纯至孝,在江都传为佳话。
那天太后薨逝之前给俩兄弟说了什么,恐怕只有他们三个才知道。不过太子也能猜的出来大概,太后无外乎就是为晋王争取利益,而他那个耳根子软的爹又孝顺的爹,自然会答应。
果然,太后三月丧期一过,陛下就给晋王加封,将他由从二品的御王爷提升为从一品的圣王爷,离正一品的摄政王不过差半个等级了,除此之外还扩大了他的封地,在宫中为他开辟住所。
此诏一出,举国皆惊!
第160章 君臣父子
自古以来, 只有主少国疑之时, 才不得不给皇亲加封,以期其保卫少主,保证权利集中于皇家。若是国君年富力强的, 为了保证皇权稳固, 鲜有给皇亲加封的。
可如今梁元帝不过知天命之年, 年富力强, 太子殿下虽然未至而立, 但他刚入朝堂便平定汝南叛乱,年及弱冠已经平定西蜀, 平日里处理朝政也颇得朝臣赞许,等陛下百年之后, 他定会是一位雄才伟略的帝王。因此此加封诏书一出, 天下哗然, 朝臣们也纷纷上书陛下, 请陛下三思。
晋王加封, 最不利的人就是太子殿下。这意味着他登基以后,就有个手握重兵的大权臣。但是他竟然没有动静,该上朝还是上朝,上朝看着群臣为了此事和陛下吵架,也是不发一语,好似完全置身事外。
有朝臣也明里暗里试探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喜怒不形于色, 对外也只是说, 陛下的决定都是正确的,让人丝毫摸不清楚他对此事的态度。
对于太子殿下的人前人后不置一词,毫无怨言的态度,梁元帝是看在眼里了。其实从心里,他也不想给晋王加封为圣王,可是有什么办法,太后临死的时候,一共就求了他这件事。老母拉着他的手,边流泪边说,她这就要去了,不能再照顾他们二人了,她这辈子从赵家村的一个普通的村妇,变成母仪天下的太后,她这辈子已经无憾了,唯一有一点放心不下,就是幺子晋王。梁元帝已经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这天下在没有什么能伤到他。可是晋王不一样,他只是个小小的亲王,梁元帝从小就心疼弟弟,他在的时候自然会护着太子,但若是梁元帝不在了,谁来护着她的幺儿呢?太子殿下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必定因为周家和景轩的事情怨恨晋王,若是有朝一日他登基为帝了,会放过这个素来与自己不睦的皇叔吗?
梁元帝闻言沉默了,晋王流着泪,求自己的母亲,让她不要再为难皇兄了,即便是做了陛下,也有许多事不能为之,何况太子殿下宽宏大量,日后登基了一定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利举动的。
太后拉着梁元帝的手,与其说是拉着,不如说是紧紧抓着,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梁元帝的手都被她抓痛了,很难想象一个快要逝去的妇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她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绝望的火焰,仿佛他不答应就不能安心上路。
梁元帝看着自己将要仙逝的老母和流着泪哀泣的弟弟,心一软,叹了口气,便承诺母亲,会封晋王为圣亲王,并且承诺永不该封。
得了梁元帝的承诺,太后这才放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当天晚上就薨了。
当时的那个时间和氛围让梁元帝骑虎难下,没办法拒绝;后来因为母后逝去,他想起往日种种,思念母亲,想起母后临终的嘱托,又想起这世界上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人就晋王一个,因而越发珍惜对幼弟的感情,于是就发了加封的诏书。
后来群臣反对,他自己也静下心来想想,觉得这事情做得对不起阿宴。拥有一个手握兵权又加封圣王的皇叔,对阿宴登基后的统治是极为不利的,这孩子也是个闷性子,这些日子群臣为这件事情在朝堂上闹的厉害,可阿宴这孩子人前人后从未置喙他的诏书,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自从两年前,他为了晋王砸了那孩子一砚台之后,那孩子就和他不亲了,以前他遇到什么朝政上不懂的事情还会跑来问他,可现在若是安排给他什么差事,他总是默默办好,再也不会来问他了。仔细想想,这两年,他们父子除了节日的例行聚会,鲜少在一起吃饭,见面也是为了朝政,鲜少一起谈心了……
这孩子的性子刚强,像他那个娘。上次打他是因为晋王,此次又是给晋王加封,这孩子肯定是因着上次的教训,怕说了什么不满的话惹的他不高兴,所以才谨小慎微,不敢置喙。
这孩子是他的老来子,他怎么可能不疼呢?可如今他们父子渐行渐远,却也是真的。
梁元帝陷入了沉思。
太子殿下最近在忙着祭祀的事情,这日一下朝就和礼部的大臣一起急着去孔庙查看祭祀事宜,却被李忠叫住,说是陛下宣召。太子殿下只好让礼部的大臣先过去,自己随着李忠去了政事堂。
太子殿下进去之后,如同往常一样,对陛下行礼。自从上次在朝堂上用砚台打伤了太子之后,这是他和太子这两年来第一次和太子单独见面。
行礼之后,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太子面色平静,仿佛在等待陛下吩咐政事。两年未能见面,梁元帝面上不显,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尴尬。
太子一副恭顺的表情立在一旁,但同一个闷葫芦一样就是不开口,陛下只好开口找话道:“阿宴最近在忙什么事情。”一开口梁元帝悲哀的发现如今他们父子之间,仿佛就只有公事可谈了。
太子殿下一板一眼回答了陛下的问题,如果是个臣子的话,陛下会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但眼前这个是他的儿子啊!
陛下突然后悔将太子宣召来了,但现在太子已经来了,只能尽快结束话题了。
陛下道:“朕加封晋王的事,太子怎么看!”
梁元帝语气随意,却未曾想到,太子闻言大惊失色,跪下给梁元帝行礼后,道:“父皇,儿臣绝无任何意见!求父皇明鉴。”
梁元帝看着太子的举动,内心悲凉,他和这孩子终究是远了,他们应该是君臣父子,可现在他们是合格的君臣,却再不能做无间的父子。
梁元帝将太子扶起来,太子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还有未曾褪去的惊惶。梁元帝想起这两年里,太子殿下碰上晋王的事情从不置喙,有时候问起他的意见,他也只是说一句,以陛下的意见为尊。唯恐和晋王扯上关系,被人过分解读,惹他不快。
两年前的事情他后来知道是个误会,可他是天子,天子怎能认错,如今父子之间的裂痕却是没办法修复了。
这些年也是,因为阿宴是太子,所以他平日里对他格外严苛一些,但是他忘了,阿宴除了是这大梁的太子,更是他的儿子。梁元帝猛然回想到,这些年确实太亏欠太子了些。
想到此,他放缓了声音,道:“阿宴,你不必紧张,如今这政事堂里只有我们两人,你若是有什么问题尽可以问朕。”
太子殿下垂首道:“父皇,关于加封之事,儿臣真的绝无意见。”
梁元帝知晓太子还是不信任他,便道:“其实加封的事朕知道不妥,但这是太后的遗愿,朕不得不遵从。”
太子殿下道:“父皇仁孝,我等应该以父皇为楷模。”
陛下沉声道:“……阿宴,为父想听你真正的考量。”
太子殿下抬起头,看着梁元帝,才道:“父皇,既然如今,那儿臣僭越了。”他继续道,“给皇叔加封,恐怕是太后不信任儿臣吧。”
梁元帝点点头,不得不说,阿宴还是很敏锐的。
太子苦笑道:“这也无可厚非,老人怜爱幼子乃是人之常情。可是父皇,晋王手握三十万重兵在军部影响深远,且身后还有百年世家周家,虽然周家现在不能一手遮天,可是这朝廷的关系盘根错节,周家的势力并未完全根除,如今他又被陛下封了圣亲王,这样一个手握重兵倚靠门阀的圣亲王和摄政王有何区别。晋王叔和父皇兄友弟恭,自然没有任何心思,但是跟着如此显贵的皇族,难保底下的人不会有什么心思……父皇,黄袍加身过去了才不过二十年啊!”
想当年,梁元帝还未下定决心要篡位,是他手底下的将领让他黄袍加身替他做了决定。如今,这事情过去了还不到二十年,回首过去,梁元帝还历历在目,太子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
梁元帝沉吟半晌,才道:“皇儿的话提醒朕了,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容朕想想,你先下去吧。”
太子殿下走到东宫的时候,就看到许霁川和以前一样,坐在东宫的门槛上,他看到太子殿下道:“殿下今日有什么好事,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