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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东宫当伴读(57)

作者:晏图 时间:2019-01-27 17:39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

  自那日在许上柱国面前失态之后, 许霁川就将自己内心的惶惑、担忧、愤怒统统埋在心底,整日里深居简出,每日在家侍奉母亲。
  自许延川走了之后,许周氏就开始信佛, 每逢初一十五必去城外白马寺上香。
  今日三月初一, 一大早许霁川就陪着母亲一起去白马寺进香, 恰巧经过曲江之时,一阵风过吹开车窗的帘子,有几片桃花随风飘零,飞入马车内。
  许夫人被眼前桃花吸引,掀起帘子朝外望去,马上就是三月三,上巳节的节日气氛非常浓厚,在江都上巳节又被称为桃花节,赏桃花喝桃花酒已经成为江都上巳节的风俗。
  曲江边上三三两两的小夫妻正赏花踏春,许夫人脸上不觉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道:“还记得我和你父亲成婚第一年时候,也曾来过这曲江边上赏花踏春。那时候我不过十六岁和你一般大,正怀着你大哥,如今,连延川都已到了弱冠之年,也取了媳妇。真真是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啊!”
  许霁川道:“母亲若是喜欢,回家之后咱们给我爹说说,也来这里赏花踏春。”
  许夫人摇摇头,她唇角带笑,但眼神却是忧郁的,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我早过了花前月下的年纪,这赏花踏春风雅的事情还是应该你们年轻人来。到如今,我和你父亲已近中年,夫妻二十载,相濡以沫,当下所求不过一家人平安平淡生活在一起,除此别无所愿了。”
  许霁川抿了抿唇,道:“前几日,大哥在前方来了家书,一切平安。这平定边患的战争马上就结束了,大哥定能平安归来。”
  许夫人点点头,抓过他的手说:“菩萨保佑!等你大哥回来,我们就给你好好物色一门亲事,你已经十六岁了,是该成亲的年纪了。”
  许霁川道:“孩儿不着急,大哥大嫂是青梅竹马,却也是一直等到大哥十九岁才成婚,孩儿也在等两年!何况女孩家一旦结婚就要操持家务,侍奉公婆,总不及自己家里自在,且很难见到生她养她的父母,且让我的准媳妇多逍遥一段时间,好好在父母面前尽尽孝道吧。”
  许夫人佯怒地板着脸,拍了拍他的手,还是忍不住笑道:“你倒是知道疼人!”
  许霁川笑笑。
  许夫人每日进香祈福,却哈市没有得偿所愿。初夏第一场雨之后的第二天,甘州八百里加急军报入京!
  北厢军将鲜卑打回迭剌沙漠,斩杀鲜卑大将穆尔沙,最后决胜一战中,许延川为先锋,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将鲜卑打得溃败而逃,在追袭鲜卑残部之时,被鲜卑的神箭手一剑射中胸口,当场口喷鲜血而亡!
  消息传到许府的时候,许周氏刚从白马寺烧香回来,进了内听到此消息,怔怔地盯着尚书令看了半晌,尚书令不忍看老妻痛失爱子悲恸的眼神,微微侧过头躲开她的眼睛。
  许周氏眼睛发红,两条泪从脸上蜿蜒而下,还未说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许家内堂乱成一团,许家老祖宗闻讯带着丫头过来了。
  一进内堂他就命令两名贴身丫鬟关上内堂的们,众人给她让出一条道,她坐在堂里的椅子上,如同古井一般幽深无波的眼神扫了一圈六神无主的众人,众人皆低下头不敢动了。
  许家老祖宗道:“花奴,好孩子,先和你的奶妈将你娘亲抬到卧室去,钟穗,你速速派人去请个大夫来,注意不要惊动其他人。”
  钟穗领命而去。
  老祖宗又对尚书令道:“沛儿,延川已然不在了,老天爷要他的命,我们也没法子。好在老天还没有赶尽杀绝,给了我们一些念想,延川好歹还有个后。我们现在唯一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的,只有保护好他的孩子,善待他的媳妇,让他走的安心。”
  尚书令作揖道:“奶奶您说的是,是孙儿方才乱了阵脚。”
  老祖宗道:“中年丧子,这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是大事。可是沛儿,你爹年老,花奴又还年幼,整个许家你要扛着,只要你坚定心智,不要自乱阵脚,我们许氏门阀就觉不会走向末路!”
  尚书令鞠躬道:“老祖宗教训的是。”
  许家老祖宗环视一圈内堂所有的丫鬟小厮命妇,寒声道:“少夫人月份大了,本就忧思过度,胎像不稳!现在切切不可大悲大痛,大公子仙去的事情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告诉了少夫人,我老婆子定要搬出家法,严肃处理。只要少夫人知道这件事,不管是谁告诉她的,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要连坐受罚,听明白了吗?”
  扑通一声,屋子里黑压压跪了一大片,大家齐声道:“听明白了,奴婢们绝对半个字也不透露给少夫人!”
  许家老祖宗点点头,挥挥手道:“现在都下去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众人领命而去。
  老祖宗鲜少管理内院事务,她只要一出手就必然是大事,因此在丫鬟命妇眼里积威甚重,少夫人杨氏果然没有听到半句消息。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她知道只是时间问题。
  八百里加急到京之后,梁元帝表彰了许氏一族,宫中的贵妃许柳容进了位份成为了皇贵妃,许延川的母亲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妻子封为二品诰命夫人,许延川封为威远将军,谥号‘忠烈’,圣旨送达之后,许家无不感谢陛下皇恩浩荡。
  许延川的尸体是五月十五日送抵京城的,抬到许府的时候,许霁川的大嫂杨氏知道了许延川殉国之事,当天晚上就见了红。
  许周氏卧病已有半月,因此由老祖宗看着杨氏生产,许上柱国将江都城中最好的三个稳婆接到家里来,皇贵妃得知消息后也拍了太医前来看护,饶是为此,杨氏也差点难产,撒手去了,多方努力下,她最终平安给许延川诞下一子。
  奶娘将孩子抱到杨氏眼前的时候,高兴道:“少夫人,孩子哭声这么大,是个相当健康的小子,你快看,他长得多像大公子啊!”说着就将孩子抱给杨氏看。
  杨氏听他说完,两行泪横流在枕巾上,她想转过脸去,但产后虚弱根本没力气转头,于是她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个哇哇大哭的孩子。
  老祖宗送完太医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听底下人说完之后,对奶娘说:“将孩子小心抱出去,遮严实喽,给大夫人看看去。”
  奶娘领命而去。
  老祖宗走到床边,弯下腰,轻轻地摸了摸杨氏的汗湿的头发,杨氏的眼泪扑簌扑簌流地更厉害了。
  老祖宗叹了口气,道:“孩子,睡吧,睡吧,你太累了。”
  杨氏生产那一晚,许霁川一直陪着母亲,奶娘将杨氏的孩子抱来的时候,他也在。
  自从大哥许延川去世之后,许霁川就再也没开口说过话,他母亲看到也担忧,但她知道孩子心理的痛苦,也不去强迫他说话。
  奶娘将孩子抱来的时候,许霁川快步两并走走到奶娘跟前,从奶娘手中将孩子接了过来。
  本来哇哇大哭的孩子,在他的怀里竟然不哭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许霁川。
  奶娘惊奇道:“这孩子从刚生下来一直哭到现在,谁抱他都没用,哪想到小公子抱上之后,这孩子竟然不哭了,真是奇事啊!”
  许周氏挣扎从床上爬起来,道:“花奴,快将孩子抱给我看看。”
  许霁川一言不发地将孩子抱给许周氏,许周氏仔细端详了孩子的长相,突然落下泪来,哭道:“花奴,你看这孩子像不像你哥哥,你哥哥的后颈上也有一颗痣。”
  许霁川轻轻地将孩子的头偏了偏,看到他脖子后面的红痣突然泪如泉涌。
  奶娘从小进许府,是看着许霁川长大的,看他这几日不哭不闹不说话,知道这孩子是将所有的痛都憋在心里,而今看到他哭的这样伤心,知晓现在这孩子才算是将痛苦发泄了出来。
  奶娘偷偷拭了泪,强颜欢笑道:“小公子,这孩子还没有名字,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许霁川将头轻轻地靠在孩子的襁褓上,良久抬起头的时候已经不哭了,他微不可闻道:“念念,念念不忘。”
  许夫人擦了擦泪,哽咽道:“就叫念念吧。”
  许延川的孩子多少给了许夫人一些慰藉,她的病渐渐好了起来。
  许家一夜之间去了个儿子,多了个小子,新生和故去交织在一起,让每一个许家人心神大震。
  许霁川是在大嫂生完孩子之后三天才去大嫂的院里去看她的。临走的时候,尚书令给了他一个锦囊让他带给大嫂杨氏。


第81章 他生缘会
  许霁川站在院子门口, 却不敢进去。
  过了一会儿, 杨氏的陪嫁丫鬟翠儿出来道:“小公子, 我家小姐请你进去。”
  许霁川一语不发跟在她后面进了内院。
  进屋之后, 产后虚弱的杨氏仍然不能走路,她倚着床框坐着。
  许霁川进来之后站在门口, 低下头不说话。
  杨氏也一语不发, 屋子里寂静无声,陪嫁丫鬟翠儿悄悄退下去。
  突然, 许霁川扑通一声跪在杨氏面前。
  杨氏话还没说,眼泪先流下来, 道:“小叔这是做什么?”
  许霁川低着头不说话。
  杨氏道:“花奴,你起来吧, 这是你哥哥心甘情愿的,我不怪你。”
  许霁川依旧跪着不起来。
  “我让你起来!你哥哥还在这院子里,看到你跪着他会不高兴的。”
  许霁川震惊地抬起头, 杨氏看上去非常清醒。
  杨氏自嘲道:“我没疯, 我是说你哥哥的身体还在院子里。你起来吧。”
  许霁川起来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掏出一个锦囊来, 顿了顿才低声道:“这是从我哥哥的遗体上搜出来的,母亲说这个锦囊是你做的。”
  锦囊的颜色是朴素的玉白色,上面绣着一朵并蒂莲,非常简单的样式, 只是锦囊被血污了一角。
  杨氏接过那对锦囊, 缓缓道:“这是我十五岁的时候, 刚学会针线那会儿给延川绣的锦囊,他一直带了这么多年。”
  她捏着锦囊,感觉里面好像有东西,连忙打开锦囊,就看到里面有一张白纸。
  杨氏小心翼翼地将锦囊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张宣旨,上面有一副小画,画的是一个垂髫小儿。
  杨氏看到图画的时候突然泪如泉涌,她想要用力捏住那张纸,却害怕将纸弄坏了,于是只能捏着旁边的被子。
  许霁川捡起那张画,那张画上画着一个垂髫小儿,虽然画的线条非常简单,但看那孩童的眉眼,赫然就是他的哥哥许延川。
  这张画有什么故事吗?
  杨氏抬起泪眼,泪光中他对着许霁川盈盈一笑,道:“谢谢你,花奴。”
  许霁川摇摇头。
  杨氏道:“这张话是我给延川画的,那时候我正师从丹青妙手张玉阳学习丹青,那时候延川经常来我家找我哥哥,有一次我荡秋千的时候,他和哥哥进来了,我让哥哥给我推秋千,哥哥不理我走了。延川拉着哥哥走过来,将我的秋千推得高高的,还同哥哥和我说了好多话。那天晚上,我给他画了一幅丹青,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二天他来的时候,我夹在一本书里送给了他,后来他从没有在我面前提到过这幅画的事,我以为夹在书里掉了,没想到,他竟然……延川啊,延川……”
  当天晚上,杨氏就能下地了,她下地之后,自己蹒跚着爬到许延川的灵堂里,推开黑漆漆的棺木,垫着脚尖吃力地去碰许延川的脸。
  许延川穿着血迹斑斑的铠甲,脸上有青一块紫一块的尸斑,嘴唇白的毫无颜色。许延川从战死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天,推开棺木尸味就出来了,飘到了灵堂里。
  离得近的家奴都脸上露出憋气的表情,旁边的尚书令道:“儿媳,快将棺木放下,不要惊扰了延川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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