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发洛阳(66)
“好,多谢巫阳姑娘。”寻洛应了一声
巫阳笑笑,转身便走。
寻洛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了,才重新收回心神,闭上了眼。最后的紧要关头了,出不得错。
内力翻涌,作为容器的身体似乎不够大,庄九遥面上终于显示出了些难忍之色,此时的情况仍旧极痛,却又与蛊毒发作不一样了。
毒发之时是万虫噬心,此时却是膨胀着发痛,似乎下一秒整个人便会从里头炸开,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刹那之间,气已运过三遍,还是差了一线。寻洛一向镇静,此刻感受到庄九遥的手有些发颤,却也开始抑制不住内心的焦躁。
正在这关头,不知何处传来嘶一声响,寻洛整个人震了一震。
再仔细一听,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几乎是立刻,他便闻到了浓重的火石气味。
他不敢松手撤力,但是这味道却越来越浓。嘶嘶声不绝于耳,不知何时会停,他盼望着能响得久一些。
就他的经验来看,那燃烧的声音若停了,这洞窟怕是立时便会被炸成个废墟。
是梅寄么?不,里头那洞窟未曾见到出口,应该不是梅寄,那么是巫阳?
可是为什么?
“九遥。”寻洛低声喊了一句。
庄九遥明白他的意思,低低应了一声,快速道:“你快走。”
寻洛不答话,庄九遥身子绷紧了片刻,又忽地放下来。
劝说无益,他也不是那种盼着自己死了对方也会幸福的人,因而再未说话,更用了几分力,将真气猛地又收作一处。
危险满溢着的通道,却不知怎地又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大喊:“寻大哥!庄大哥!”
是祁云。
寻洛闻声道:“你师父在里头,赶紧带他走!”
祁云也未曾耽搁,立即便进了那黄铜的洞,不多时背着梅寄出来了。
“快走!”寻洛见他停下,又喊了一声。
祁云挣扎了一下,皱紧了眉,背上的梅寄似乎是中毒了,睁了睁眼,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云儿”。
祁云咬咬牙:“我马上进来救你们!”
他说完便飞掠了出去,寻洛松了口气,心反而静了下来。
此时自然是不能撤掌,真气若是一乱,他自己也会受伤,但却不会致死,因而他并不在乎,问题在于庄九遥。
二人体内的真气几乎全集中在了庄九遥胸口,他若是一撤掌,便是要见着庄九遥暴毙在自己眼前。
真气最后一次汇聚,准备冲撞,里头的洞窟轰一声炸响了,坐着的八卦台跟着晃了一晃,头顶有碎片砸下来,却近不得二人身。
跟着是第二声爆响,寻洛咬紧牙关,用力一送,真气忽地决了堤,自庄九遥胸口重重撞了一下,紧跟着流向全身。
这一下太过猛烈,他哼也未曾哼一声,已晕了过去。
寻洛丝毫不敢耽搁,火焰已冲出那黄铜壁的山洞,瞬时便燎上了台子。他抓起庄九遥的腰,直冲那洞口而去。
轰发声一阵压过一阵,这洞窟自里头开始垮塌,他带着庄九遥甫一离开,一块巨石已滚落在八卦台上,瞬时将那阴阳分明的台子砸了个粉碎。
空气变得滚烫,如同海浪在身后追逐。寻洛没了命地飞掠,内心却是一片平静,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记着自己还带着庄九遥。
而庄九遥,绝对不可以死在自己面前。
前头是一块巨石,长剑出窍,一下便劈成两半,还好通道顶够高,他腾起越过去,却未料到后头空气推着石块往前,下一刻便狠狠砸在了后背上。
寻洛往前一扑,堪堪未曾跌倒,剧痛袭来,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仍旧抱着庄九遥往前。
纷纷掉落的石块如雨,皆在落到庄九遥身上之前被他挡了。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没有尽头,耳朵听不见爆炸而外的其他声音,他被死亡的气息包裹了。
原来死亡从来不是冰凉的。
只剩往前一个念头。
风太炽烈,燎得他无法呼吸,光亮忽地出现在不远处。
寻洛狠狠一跃,如不真切的幻境般,堪堪跃出了那洞口,抱着庄九遥滚落在柔软的地面上。
火焰终于不再追赶他,可地动山摇的感觉却尚在持续。
这外头非常嘈杂,似乎是有两拨人在对战,兵器的声音在烈焰与巨大的轰响声中十分清脆。
有人发现了他,弯腰伸手便要扶起庄九遥,他感受到怀里人被拉走的动静,猛地抬头,狠狠的眼神让那人缩了一缩。
后头忙上来一个人,一把将那人扒拉开了,十分急切地看着寻洛。
是卫青城。
卫青城在此处,那么庄九遥一定无事了。
寻洛心头一松,一口沉积已久的淤血猛地冲出喉咙,逼得他有些不能呼吸,整个人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蜷缩成一团。
有人轻手轻脚扶起了他,他听见庄宁儿的声音在喊:“快撤!这地宫马上要塌了!”
寻洛闭上了眼,他觉得自己不是受伤了,只是有些累。
而后周遭的一切便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神气相守:道经里面的常用说法。《南华真经附墨》、《张三丰先生全集》皆可见。本文虽然是架空的,但是引用诗词基本上不会在宋代之后,这里用到了明代的东西,算是个例外,但因为是道教习用语,跟其他常用词汇一样,不是现当代的倒是不太存在时代太晚的问题。
【叨逼叨】
今天字数有点儿少,因为提不起力气来了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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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清朗之夜
“庄九遥!”寻洛大喊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在!”外头急急的脚步声响起,话音刚落,庄九遥已端着个药碗出现在门口了。寻洛见到人心下一松,才从噩梦里头彻底醒转过来。
庄九遥过来将药放在了那小几上,才坐下在榻边笑了笑:“小的在呢,这位爷您有什么吩咐?”
寻洛看着他,发现他眼下有些乌青,气色倒是还好,急着问:“你怎么样?我记得我们出来之前,你的经脉是打通了是不是?”
“是是是。”庄九遥弯起眼睛,“等你好了我出去给你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还是来个人兽斗?跳火圈儿也行!你挑一个?”
寻洛忍不住笑了一笑,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屋子,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都在疼,连手也不自在。
庄九遥轻轻按了按他肩膀,示意他躺着便是,却又拗不过他,只好扶着起来靠上了硬枕。
寻洛举起手来,才看到自己两只手皆缠满了白色细布,又掀开被子,身上是干净的里衣,却能感受到自背及腰也全被缠住了。
他皱皱眉:“我受伤了?”
庄九遥看他半晌,才答:“爷,您是对自己多不上心啊?骨头断了几根是不是对你来说是小伤?”
寻洛见他脸上没有笑容,便有些怔怔的,半天才开口:“我……”
“我不是……”庄九遥忽地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脸:“你伤得太重了,都躺两天了。”
“两天?”寻洛惊讶,又问,“那地宫呢?我们此时是在何处?梅寄呢?是不是巫阳点燃的火石?后来方钦是不是找过来了?”
“地宫炸得厉害,已全部垮塌了,等你好了若是想,我带你去看。咱们此时在六盘山下的一座院落里,是我师父从前的歇脚之处。”庄九遥一个一个地答,“巫阳不见了,梅寄也被祁云带走了,方钦的确是找过来了,不过如今已走了。”
寻洛觉得有些发懵,每个答案都还想要追问,最后挑了一个:“巫阳不见了?那明秋月呢?”
庄九遥肃然了神色:“宁儿说自己不知怎地睡着了,醒来便没见到人,后来青城也进了地宫,是追赶着方钦的人去的。”
“双方本在混战?”寻洛想了想自己晕过去之前的场景。
庄九遥点点头:“一切简直像是算计好的,从那黄铜做墙的洞窟里头开始炸开,一层一层向外推,都不知目的是为了毁掉那箱子,还是要杀掉所有人了。”
他说着又摸摸寻洛的脸,眼睛里头亮晶晶的:“若不是你最后强行突破,你我必定死无全尸了。祁云会出现在洞里,想必梅寄也未想到,要不然他定也是要与咱俩一起烧成焦炭了。”
虽说这其实不在情理之外,寻洛还是沉默了,问:“死了多少人?”
庄九遥没说话,他又轻声道:“巫阳……所以明秋月没有跟我们一起进去,是早就定好的。”
“嗯。”庄九遥轻叹一声,“其实她的表现也没那般完美,只不过咱们的心思都没放在防人之上,况且也是看着她对方钦的态度,不由得便放松了警惕。归根结底是我们疏忽大意了,她虽将方钦视作敌人,前任大巫师与我师父又是好友,可这些却并不代表她会将你我视作盟友。”
“可这是为何?”寻洛有些发愣,“她为何非要你和梅寄的命?”
果真是通透。
寻洛是被自己搭进来的,庄九遥本已料到他猜着了,可此时听他一说,仍旧是心头一紧,忖道:“指不定是我师父做了什么对不起她师父的事,来报复呢。”
他说得严肃,寻洛配合着笑了一笑,又道:“这一趟方钦什么也没捞着,定然是十分恼火了,也不知他接下去要做什么。”
“随他吧,”庄九遥笑,“反正他被武林盟主的身份束缚着,暂时也不能做什么出格之事,这一回上真派的事情就折磨得他够呛了。如今他既暂时回了岐山派,之后的事便之后再说吧。”
“可怜了上真派,连座世代所居的山头也保不住。”寻洛语气虽平淡,但庄九遥与他相处久了,心知他是在惋惜,于是有些吃惊。
他从未见寻洛对哪个门派如此上心过,虽不知具体为何,心头却还是有几分猜测。
此时又想起拿不知谁派人送来的包袱,于是问:“阿寻,你未醒之时,有人送来了你的包袱,我估摸着应当是吴水烟。”
寻洛点点头:“定是她了,看起来她始终未曾信过方钦,只是如今怀了身孕,有些事恐怕不好做了。”
“怀孕了?”庄九遥十分吃惊。
“嗯。”寻洛答,“这孩子似乎来得不巧,扮作方七那些天,我细细观察着,觉得她并不开心。”
“自然是不开心的。”庄九遥道,却未说下去,只接起了前面包袱的话头,“我给你翻找衣服时,在里头找到个册子。”
寻洛看了看他,坦诚地道:“是吴三娘临死前托付给我的,你应当听过她的名号吧?多年前江湖上的平宁三侠之一。”
庄九遥未动声色:“听过,可她不是已隐匿江湖多年了么?”
“被方钦找出来了。”寻洛将庄九遥不在金陵时的事情略略说了说,自然,隐去了自己要重回天门而去杀人的事,也略过了吴三娘死于己手的事实。
末了他道:“那一日我在破庙口见着她时,她被人追杀,紧急之中将这册子托给了我,让我帮忙交给蜀王。”
他在庄九遥面前从不设防,说这段时低垂着眼,未曾去看庄九遥的表情,只听庄九遥沉默半天后道:“所以你伤好之后要去京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