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发洛阳(34)
寻洛与祁云俱是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关于宇宙,有一句很喜欢的话:《庄子?让王》:“余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
一碧万顷:出自范仲淹《岳阳楼记》。
一碗:作者今天被人坑了,坑得很厉害,即使被坑惯了还是很难过。很丧,非常丧,太丧了,丧到不想说话。
庄九遥:不想说你还说?
寻洛:好像真难过了这一回。
庄九遥:乖啊别哭啊,摸摸头。(敢因为心情不好就虐我们的话我就弄死你!哼!)
寻洛:……
第34章 深山含笑
药王谷谷主,二人惊诧的皆是这一句,只不过一个惊的是“谷主竟就是他”,一个诧的是“他竟是那谷主”。
“庄九遥?”那浑厚声音重复了一遍,“好小子,有胆量。”
身后几个人不知他如何打算的,还未从硬闯的惊讶中出来,此时只得静观其变。
庄九遥听了这一句,忽地双手并拢,压在了地面上,弯腰下去,额头抵住手背,朗声道:“前辈从前说过,若是谁能过您这六合阵,便能向您任许一愿,不知此话对九遥,可作数么?”
静默,众人皆是惴惴不安,庄九遥兀自埋着头,半晌才听得那声音道:“我是说过这话,但是愿望须得在我力所能及之范围内。”
庄九遥抬起头来,声音带了些喜悦:“对前辈来说轻而易举。”
随着这一声,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庄九遥连忙站起身:“多谢前辈!”
几人上前,进了院门才发现那树远比想象中的大,是一棵深山含笑。树下石桌边坐着不怒自威的南宫长阳。
寻洛一眼注意到那桌上放着两杯茶,尚且冒着已变稀薄了的袅袅白气。
行了礼落了座,还未说话,屋里出来个老仆。
那老仆将冷了的茶收走,又拿了新的茶碗,才对着南宫长阳一鞠躬:“主人,我去了。”
南宫长阳点点头:“早去早回。”老仆便出了院门,寻洛注意到,他离开之时深深看了庄九遥一眼。
三个小的在一旁拘谨得很,南宫长阳瞧着谧儿,虽没什么明显的表现,寻洛却觉得他十分喜欢她。
谧儿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不说话,南宫长阳于是温声道:“竹林后头是片橘子林。”
庄九遥闻言放了他们去,叮嘱了声“别走远了”,见三人背影瞧不见了,才看了看那新拿上来的茶碗,笑道:“打搅南宫前辈会客了。”
南宫长阳瞧了他一眼,神色倒还缓和,道:“无妨。”又转向寻洛,竟朝他点了点头,当是还念着当日他救守音的事。
寻洛见状又再郑重抱拳:“见过前辈。”
“武林大会上见了一回,竟不知晓你便是当年那孩子。”南宫长阳又看着庄九遥,“一个六七岁的小儿,竟将你师父破阵的路线记了个清,也不知是你天才,还是我那六合阵太过容易。”
庄九遥忙道:“不敢,前辈的六合阵实在精妙,天下再无一阵能出其右。只是这二十年来,晚辈背地里将那阵法推演了无数次,心里已将这路线走了千万遍,故而能有机会在此见到您。”
南宫长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对他这恭维不置可否,淡淡问:“刚刚参透?”
“是。”庄九遥照实回答,“上路之前还无甚把握,只是箭在弦上,晚辈不得不发了。”
南宫长阳直直看着他,寻洛在旁,竟从那眼神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庄九遥却始终不卑不亢,坦然迎对了那探究的目光。
末了南宫长阳道:“我说话算话,只是我还有些事未曾了结,也还未……”
“不。”庄九遥打断他,“前辈您误会了,不是为了那事。今日前来,是为了向您要云崖峰下那阵中毒箭的解药。”
南宫长阳微微拧起了眉毛:“你们闯了守音的山门?”
庄九遥点点头,望向寻洛,寻洛静静看了他一眼,回道:“前辈,守音前辈已不在了。”
南宫长阳眉毛忽地拧得更紧,面色骤然铁青,一语不发。
寻洛略略措辞之后,言简意赅将出了金陵城后的事说给他听。说到云崖峰顶打斗之事,庄九遥便将话头接了过去,细细说了守音的死状,与寻洛火海救了守言的过程。
听完之后,南宫长阳默然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带了些疲惫,显出了他年龄本该有,却一直被压制住的老态。他缓缓开口:“是我害了那些孩子。”
话音落下,他站起身来,二人跟着起身,他理也不理,径直朝着屋子走去。
他们不敢擅动,只得立在原地目送他。南宫长阳跨进堂屋时却顿了顿,道:“老陈送客走了,今晚你们得给我做饭。”
那块石头重重落下,砸得心口有点儿疼,庄九遥忙应了声“是”,转过头去看着寻洛一笑,伸手拉住了他衣袖。
寻洛手将将伸过去,他便一把拽住了。
直到此时,寻洛才发现他竟出了一手冷汗,心尖顿时针扎般一疼。本想问他曾有什么心愿想让南宫前辈达成的,却怎么都问不出口了。
“一定是因为咱们的谧儿太可爱。”庄九遥笑。
寻洛也勾起嘴角:“是,因为咱们的谧儿很可爱。”
庄九遥佯装无意,将寻洛的手拉住便一直没放,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喜滋滋地抬头望那深山含笑的树冠,嘴角的弧度瞧上去十分轻快。望了一会儿他突然问:“你会做饭么?”
寻洛答:“不会。”
“哎呀好巧,我也是。”
五个人里面,刨开谧儿,竟没一个人会做饭。
庄九遥又掏出了他的扇子,一手背在身后,像个老气横秋又脾气不甚好的夫子,用扇柄当了戒尺,对着庄宁儿:“说,你怎么不会做饭的?”
“你明知故问啊。”庄宁儿美目一横,“青城大哥在用得着我做饭么?他不在的时候又有厨子,你让我怎么办?还不是因为自小跟着你,害得我只会熬药不会炖汤!”
庄九遥听完沉默,又一指祁云:“你呢?祁连派没落以前你是个饭来张口的,现在掌门不当了,那跟了梅寄总会做了吧?”
祁云嗫嚅道:“我跟着师父时都是他做饭……”
这倒是出乎意料了,庄九遥气呼呼地又一指寻洛:“你!”
“我。”寻洛平静地看着他,“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做饭的必要。”
庄九遥哑口无言。
他万万没想到冒险过了那六合阵,最终却让一顿饭成了只拦路虎。他咬咬牙,指着寻洛:“过来,不会做饭洗菜总会吧?跟我走。”
那院子北面的厨房其实还算宽敞,只是两个大男人一起站在里头便显得逼/仄了,寻洛觉得庄九遥随意一经过都能蹭到他背。
来去撞了两次,他干脆端着菜去了院中井边。
庄九遥对着寻洛的背影失望地提起铲子,默默叹了口气。
饭呢,饭不会做,人呢,人不让他碰。
唉,世道艰难。
若非要形容做这顿饭的过程——兵荒马乱。
最后烧出来的四道菜,颜色与味道全部一样,一样的焦黑色,一样的焦糊味。只剩下一个汤看上去还正常,寻洛尝了一点点,发现只是一钵烧热的水。
等到吃饭时,除了正常表情是面无表情的寻洛,几个小辈脸色都不太好,连谧儿都一脸类似嫌弃的神色。
刚开始庄九遥还有些期待,毕竟第一回掌勺,兴冲冲地夹了一筷子后已感觉饱了。若不是出自己手,真要说一句“这什么玩意儿”。
旁边祁云夹起个像是菜叶的东西,一口咬下去发出“嚓”的一声,他本想吐掉又怕伤了两个大哥的自尊心,只好含泪咽了下去。
负责洗菜的人在一旁神色淡然,不听不看也不说。
几个人动了几下筷子便纷纷道“您慢用”了,一桌子只有南宫长阳动作一直未停,感受到周围诧异的目光,他忽地一笑,竟笑出了些慈祥长辈的味道:“我的味觉早没了,吃什么都一样。”
众人恍然大悟。
见他慢悠悠地将黑糊糊的菜全都吃完,寻洛心里竟蓦地升起一阵愧疚感来。
下了桌子,祁云自告奋勇去厨房收拾,庄宁儿带了谧儿去瞧热闹。南宫长阳说要下棋,庄、寻二人便跟了他在那院中树下坐着。
寻洛也不知这样冷的天,他为何非得要在院中吹冷风。
正在琢磨下一步棋,南宫长阳忽地道:“你给他喝过心头血?”
二人俱是一怔,庄九遥手握黑子看了寻洛一眼,落棋之后面色平静地答:“前辈好眼力。”
南宫长阳轻哼一声:“那毒发作极快,若不是你那血,还有命来我这里的都是大罗神仙了。”
庄九遥道一声“惭愧”,南宫长阳又道:“你这血暂时压住了那毒,虽说拖了时间,原本的解药却是作用有限了。明日一早你们便跟我走。”
寻洛本在一旁沉默,此时看了一眼桌上庄九遥必输的局,沉声道:“多谢前辈。”
南宫长阳不答,丢掉手里的白子,起身回自己屋子,边走边道:“西边厢房空着。”
二人跟着站起来,庄九遥又道:“多谢前辈。”
树下一时之间只剩二人,风打着卷儿刮过。寻洛定定地看着庄九遥,轻声问:“痛么?”
庄九遥摸摸自己心口,弯起眼:“痛。”
山中的夜晚来得早,日头刚刚落下,长庚星便已亮了起来。夜幕渐沉,那星子便越发明亮,即使在漫天的星辉中间,也自有它不容被忽视的姿态。
西厢房宽敞,空房间正好够住,庄九遥美名其曰自己是个医师,要时刻注意寻洛的身体,硬是抱了隔壁的被子挤到了寻洛榻上。
却又死皮赖脸地与他钻进了一个被窝,那被子便没用着。
万籁俱寂,寻洛胸口发闷睡不着,于是侧身躺了,盯着庄九遥的后脑勺。他以为他已睡落觉,庄九遥却忽地喊了一声:“寻洛。”
“嗯。”他低声应。
庄九遥正对着窗框,道:“今夜的星子可真好看。”
寻洛又应了一声:“嗯。”
静默了片刻,他忽地翻转身子,与寻洛面对面,而后低头,将脸埋进了寻洛的肩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寻洛心猛地跳动一阵,身子有片刻的僵硬,半晌放松下来,将下巴搁在了他头顶,手轻轻圈上他背。
庄九遥低低笑了一声,又往前挪了一下,脸跟着在他肩膀处蹭了蹭,找好了能舒服地窝进去的位置,嘴唇正贴着他锁骨,轻声道:“睡吧。”
“嗯。”寻洛答。
天还未亮寻洛已醒了,静静躺了会儿,还是将庄九遥圈住自己腰的手轻轻拿开,下了榻。
在院门口站了会儿,身上寒意渐盛,不由得心叹,从前这样的季节,自己还能只着单衣练功呢。
不一会儿一行人皆起来了,却独独不见南宫长阳,日头都已快要升起,正堂后头的房中还是没有动静。庄九遥坐不住了,上前去敲了敲门:“前辈?”
没有声音,他又敲得重了些:“南宫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