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发洛阳(50)
寻洛无奈地一笑:“你睡,我瞧着。”
庄九遥本随口一说,不料自己进屋躺下了,寻洛真的跟着坐在了床边。他自也乐得受到这样的对待,干脆一把拽住他手放在了胸口处。
寻洛抽了一下手,他立即横起眉毛。寻洛哭笑不得,脸上倒还平静,只是隐隐笑道:“这样会做噩梦。”
“不怕。”庄九遥笑,“什么噩梦能比你离开我更可怕呢?”
心里想的却是:做噩梦有什么好怕的,你在旁边,能做噩梦最好了,还能耍耍无赖占占便宜,何乐而不为呢?
寻洛想了一想,问:“那如果正好梦见我走了怎么办?”
“要走也是我走。”庄九遥眯起眼,“你要是再敢走,我断了你的腿。”
对视片刻,寻洛低声答:“下回一定不会不告而别。”顿了一顿又忙补充道:“就算逼不得已有事,也会一做完事便来找你。”
庄九遥语结,本就晓得各有各的事要做,即使不会真的分别,然而天天待在一起不太可能。
可现在正在调情啊!调情啊!这人怎么哄一哄人都不会?
他腹诽半天,见面前人神情认真,实在没办法朝他生气,只得退了一步:“你说话算话。”
寻洛点点头:“说话算话。”
就这般坐在他旁边,瞧着他从闭上眼到呼吸变得悠长,心里蓦地生出一种满足感来。
寻洛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庄九遥,从眉眼到下颌,像守着一幅怎么看也不会倦的画。
然而这画却渐渐褪了色。
紧跟着猛地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被庄九遥握住的手成为了所有的支撑。寻洛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散了颜色,过程缓慢而不真实。
庄九遥的呼吸也听不见了。
胸口压迫的痛感袭来,像是这些天积累起来的爆发,寻洛呼吸猛地一滞,手上不由得一紧,又连忙松开,抽手想要先出屋子。
庄九遥其实睡得不沉,这一下吃痛睁开眼,迎头便见寻洛一脸青白,豆大的汗珠子挂在额角。
他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阿寻?怎么了?”
见他一脸焦色,寻洛扯扯嘴角,想说无事却说不出来,于是撑了一下榻,踉跄着要起身。
庄九遥一把把住他双臂,焦急道:“怎么了?”
寻洛见站不起来,便没再动,只勉力睁开眼看着庄九遥,声音还算稳当,只是十分低:“九遥,我感觉……不太好。”
说完这话,他一头便栽了下去。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庄九遥看向门口,庄宁儿急急跑进来,见到榻边景象先是一惊,而后慌忙道:“公子!”
庄九遥将寻洛一揽,道:“说。”
“宫里传来消息,两日前圣上去蜀王府了!”
庄九遥一愣,皱起了眉。
庄宁儿咬咬牙,接着道:“青城大哥回来了,如今全江湖都在通缉咱们,宋桥已死的消息不知从何处传出,听闻方钦拿住了上真派的诸多罪状,一队人马已不停蹄在朝北走,听闻是要围剿上真派!”
上真派本就什么都不剩了,方钦此时朝北而去,必然是因为那处有什么值得跑一趟的东西。
庄九遥一瞬间心思急转,忽地问:“上真派除了已死的宋明,还有什么嫡亲小辈么?”
庄宁儿一怔:“没听说这少掌门有什么兄弟姊妹啊。”
“不对。”庄九遥十分笃定,想了想又道,“上真派对他已没什么威胁,他如今这般大张旗鼓地去,连打草惊蛇都不在意了,定然是所求在那附近,要么便是在混淆视听。吩咐下去,查!”
庄宁儿应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庄九遥已问出口:“青城呢?”
“在外头!”庄宁儿语速极快,“梅寄又来了。”
庄九遥眯起眼,将寻洛放平在了那榻上,起身整整自己身上的衣着,叮嘱了一声“看好他”,而后大步走出了房间。
院中梅寄好整以暇地站着,面前堂屋口是卫青城,二人也不知对峙多久了。见庄九遥跨出来,梅寄笑道:“师兄,你的人可真不讲礼,让我跟这儿站半天了,茶没一口,座也没一个。”
庄九遥提起一边嘴角:“茶是给朋友的,座是给客人的,你又是谁?”
梅寄满不在乎地一笑,白玉箫在手心一下一下拍着,沙沙的声音响起:“我是谁?我是来救你心上人的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庄九遥登时暴怒起来。他动作极快,瞬时已掠过去,一把捏住了梅寄的喉咙。
伴随着这动作,二人距离突地近了,心口的刺痛便跟着升腾而起,他却再无心思去管了。只冷冷问:“图我已给你,你还想怎样?”
“图的确给我了,”梅寄笑,“药我也给你了呀。”
庄九遥手收紧了一分,梅寄迫不得已扬起头来,仍旧挂着笑:“你有本事掐死我啊,你看我死了你能不能救得活寻洛。”
听见这句,庄九遥一怔,手不由得松了一下。梅寄瞅准空子,一掌拍上他胸口,同时脚尖着地后退开去。
卫青城猛地跟着掠上前,势已摆出,庄九遥微微抬手制止了他,跟着捂紧了自己胸口。
梅寄轻咳一声,笑道:“咱俩还是离远一点得好,你不怕疼,我可怕。”
庄九遥微微眯起眼,看着他:“说吧,这一回要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抓紧时间甜一会儿,要不然又是腥风血雨了,嘤!
我们的寻少侠,不,寻大侠很快就回来了!等着瞧吧,他可不是什么只会等人来救的病秧子,他可是本来能做攻的强受啊!
强受啊!
受啊!
啊!
!
第51章 长剑凌冽
“跟师兄说话便是这点好,不费劲儿。”梅寄往前踏了一步,揉着自己脖子,“我比不得师兄,师兄身为蜀王,自有自己的势力,我一人单打独斗,总是不得不暂时屈从于人。”
庄九遥微微扬起下巴:“先告诉我寻洛怎么回事。”
“关心则乱这话真是没说错。”梅寄一笑,“师兄你是不是忘了,你体内可有蛊毒呢,真以为自己的血能解百毒便不会要人命了么?”
庄九遥心里一紧,面上却未露端倪,梅寄又道:“你是不是想说你用过使葵与风实了?可你想过没有,这两味药以毒攻毒,顶多也只能在平日里压你毒发,连内力都不能用,在寻洛体内难道便能完全解毒了?”
这般简单的道理,庄九遥不是没想到。
寻洛中毒之前已喝过自己的血,但那时控制了量,又是从心口采的,这并非直接的蛊毒,不仅不会对他内里产生什么影响,反而相当于是多了一重保障。
后来给寻洛喝的那些,是为与石霜花之毒相对抗。正是两种剧毒相抵,拖长了他命,代价便是他暂时没了内力。
如今整个用药过程皆是听从了刘伯的话,一层一层过来,丝毫未曾觉得有异。
当时刘伯所说,既要解毒箭之毒,又要解自己身上蛊虫之毒,他一点也未多想,只以为自己心头血里毒量轻微,那二味药完全够用。
难的只是药草只在药王谷中生长,因此回了故地。
这一层在后来便再未多作考虑,却未曾想竟是如此。
想来寻洛丧失听觉的原因,大约便是这个了。
他深吸一口气,未来得及责怪自己,听得梅寄又道:“你懊悔也无用,即便你用药时就发现了这一点,局面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该怎么治仍得怎么治。如今要解他毒只剩一个法子,这法子极简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果然了,梅寄始终这般了解他。
庄九遥忽地一笑:“你这来来去去的,不就是想要我死么?”
“你上回也这样说。”梅寄撇撇嘴,“我以前是很想让你死,这一点我即使否认,想必你也不会信。但是现在呢……师兄,现在我突然觉得,杀死你好像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他敛了笑意,神情变得严肃,竟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样子:“蛊毒嘛,我有了云儿,解不解都无所谓,指不定日后还能找着其他法子。如今我发现自己有更想杀的人,也有更想做的事了。”
他顿了顿:“其实这事儿,对师兄完全有好处。我还是那句话,只是想跟你联手而已,或者你不想联手,就看作再一次交换好了。”
庄九遥轻笑一下,不避不闪盯着他眼睛:“虽说我不喜欢那老头子,可我对弑君没兴趣,对皇位,同样没兴趣。”
梅寄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一笑:“师兄好厉害,一下子就看穿我的想法了,你怎么做到的?我从未表露过这一点啊。唉,都没神秘感了。”
他这样子,若不是庄九遥太了解他,都要相信他只是个在玩过家家的天真少年了。
梅寄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蛊惑人心,还在继续说:“你要真没兴趣也无甚关系,我有便行了。你只需重回庙堂。”
见庄九遥不置可否,他笑一笑,又道:“我漂泊惯了,一只江湖中的小燕雀,突然想做庙堂之上的金凤凰了,你都不觉得惊讶么?”
“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是好玩儿至上的人么?”庄九遥说着指指自己胸口,勾起嘴角:“你找错盟友了,一不小心会死的。”
“怕什么,”梅寄笑,“即便要死,前头还有师兄给我垫背呢。”
“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谁担心你死不死了?你不怕死,我可还想继续活呢。”庄九遥眯起眼,语气温柔,“若我不呢?”
只要梅寄能解寻洛的毒,他可以面上答应着,但做不做那便是另说的事了。面对梅寄这样的人,不讲信义他也不会觉得愧疚。
梅寄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他却答应要解毒,必然有其他筹码。
果然,梅寄闻言一笑:“你不敢不做,寻洛的命在天门手里头。”
庄九遥扬起下巴轻笑:“若我想,也不是带不走他。”
“若是费点力,你确实有可能带走他,他死那一回,要不是你自己也想让他回去因而没及时动作,他的确差一点走出天门了。”梅寄点点头,“这点我不怀疑。可惜……”
他故意顿了一顿。
庄九遥心里有些惊诧,他没想到梅寄竟猜到了自己的想法,知己知彼的敌人,果真是棘手。
虽说如此,他面上还未曾表露丝毫,也不催,就那么等着。
梅寄见他没反应,又往前两步,放轻了声音道:“可惜天萝还没死。小鬼身上有大鬼下的种子,只要她不死,你们走到天涯海角都逃不掉。只要能找到人,让他悄无声息死去是多容易的事,师兄你不会不知吧?”
庄九遥呼吸乱了一瞬,咬了牙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梅寄轻笑:“我是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啊,师兄,你糊涂了?”
“师弟?”庄九遥轻蔑道,“动不动灭人全家,时不时拿出碎殷来诬陷我一下,连自己长大的地方都要亲自设局毁掉,如今江湖都不够翻腾了,转而想要翻天下。有这样的师弟,我可真是受不起。”
梅寄对他话里的刺丝毫不在意,但还是皱紧了眉:“师兄,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你自己瞧瞧,我说这么几句话你暴怒几回了?我早告诉过你,有些感情别太上心了,对自己没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