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你下朝别走[重生](59)
魏淹留道:“我方北军南撤后,自犬牙山以北,真正是无一兵一卒,只剩无辜百姓。朱勒的赤铜骑还在各地屠城劫掠,悯州赵将军未平之乱,已愈演愈烈,建成一支‘护国军’,正在和羌人争夺悯、青一带。据闻羌后派出使者去见‘护国军’首领,意欲招安。”
到如今,我仿佛已经弄明白一些事情:“招安?魏先生,你曾经说,从粮仓被蛀、陶三勇案,到平安营兵变、悯州民变、越王造反,乃至北羌突然宣战,个中种种机密,皆与蜉蝣有关,但以魏家之力,竟无法摸清这关系的来龙去脉。那么如今呢?”
魏淹留微微点头:“上皇圣明。羌后说是招安,其实那支‘护国军’,原本就是他们挑起的。我们从他们手里劫走了阿蒲奴,将阿蒲奴买予朱勒,所以羌后眼下和朱勒生出不和,看来,是打算利用那一股‘蜉蝣’之力,与朱勒争权了。”
宋琅对此事所知不多,一脸茫然:“河阳殿下做什么了?什么是‘那一支蜉蝣’?”
魏淹留道:“当初河阳殿下远赴北地和亲时,姜老先生曾亲自指派我道中人暗中护送。草民早该想到,这么多年来,已有许多人出了北十三关。他们追随河阳殿下,势力反渗入大兴全境八州,心志极高,绝不会甘愿为羌人附庸,也不会止步于牙山以北。他们要的是,‘新政、新朝,海晏河清’。”
卫裴轻轻皱眉:“魏先生为何知道?”
魏淹留笑了笑,待要说话,一女声忽打门外响起:“因为,这同样也是我道中人所求。即便沧海无垠,仍试以微茫之身,逐浪排云,此乃‘蜉蝣’之道。”
姜平容走了进来:“诸位,很快羌人便会反应过来,此地不宜久留,这便启程罢。”
众人纷纷起身退去。
“姜姑娘留步。”皇侄忽然道。
姜平容驻足,淡淡扫了我一眼,道:“望上皇保重圣体,莫糟蹋了众人一番心血。”
“姜姑娘此番北去也要小心,”皇侄接道,“胡齐尔阴险多疑,有任何不对,就先回来。”
姜平容看向皇侄:“我记得,家父当年随太子出征时,家母曾对他说:‘秦王居心叵测,荐君与太子北征,用意不良,愿君念及家中老弱妇孺,惜存性命。’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
皇侄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突然甩出一张亲情牌。
姜平容轻笑了一下,惯来冷冷清清的眼睛里浮出了一丝近乎温情的意味:“他听进去了,但没能回来……如今家中只剩你我二人,你非老弱幼孺,我虽妇人,却已寄身方外,想必都无需过于彼此牵挂。”
皇侄默了片顷,似还想说什么。
姜平容抢先道:“贫道与上皇尚有未竟之因果,陛下能否暂将回避。”
皇侄脸上明晃晃写了个大大的“否”字,转脸看向我。
“乖,”我朝他挥挥手,“出去玩会儿,咱姐同意这门亲事,一会就下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薄冰、爱笑的梦音、(显示不粗来ID)、青歌如画、星河渐落哒地雷,感谢楚界宁兮、爱笑的梦音哒营养液~
第58章 会撩
皇侄生气地走了出去。
姜平容道:“愿陛下心志未泯,西南半壁江山虽有富贵荣华,但十三关内犹是遍地枯骨狼烟。”
我给她斟了一盏茶:“平容,我就问一件事。当初羌人攻占全境八州、破九门入京之后,你是不是回过故土,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姜平容手执麈尾,世外高人般玄玄乎乎道:“十室九空,千里焦炭。若非万鬼同哭、黄泉道乱,何来这轮回重转?”
“……”我精神错乱了一会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你以前……我是说,曾经的‘蜉蝣’,魏家和流州藏拙的那些,你们并不曾如此关切天下兴亡事,甚至在良王死后,还站到了河阳殿下那头,是也不是?”
姜平容不置可否,只是说:“阿蒲奴与河阳殿下掌政三年,相继病逝,羌人黄金台十长君裂土夺权,不过又是一个隆嘉四十五年。”
所以她后悔了。
今世的蜉蝣不再是前世的蜉蝣。
姜平容辞行北去,意欲给河阳殿下那尚未就位第三任丈夫胡齐尔安排一些戏份。而同时不出魏先生所料,阿蒲奴这位老铁重新落入朱勒手中后,不负众望地引爆了其前妻与前妻的现夫之间的矛盾。
阿姐继承皇娘美貌的同时,还后天习得了皇祖母的才智,嫁去北羌的这些年里,她不仅俘获了众多糙老爷们的心,还收获黄金台一波迷弟。在黄金台多数党的支持下,朱勒想杀死情敌的提议再次被投票否决。
没有人知道羌后娘娘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明明是她自己联合朱勒一脚把亲丈夫踹下了台,为何如今又为了被自己踹开的前夫和现夫闹得势如水火?
大家的想象力普遍比较匮乏,一般无法理解河阳殿下的胸襟和志趣。就前生所见,阿姐在择夫的大方向上,主要遵循的并非儿女私情,而乃天下大势。
阿蒲奴一直是个相对温和讲理的和平分子,比起真刀真枪地茬架,他更喜欢与我书信交锋、笔墨互嘲。阿姐不喜欢这种没有效率的切磋方式,为了尽快一统天下,他选择了更为实干的朱勒。
可公私分明的阿姐虽否定阿蒲奴的执政方式,但并未否定阿蒲奴与自己的感情。她并不能眼睁睁看着朱砂痣杀死白月光。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多情死得早。入关还不到一年的羌人很快爆发内讧,犬牙山往北一片鸡飞狗跳。
行至西州时,听说羌后以其大兴公主的身份声泪俱下地写了一篇讨伐现任丈夫朱勒的檄文。该檄文在沦陷五州的人民中间引起了极大反响。在朱勒赤铜骑烧杀劫掠的暴行下,各地不堪压迫的百姓揭竿而起,多处起义军效仿悯州“护国军”投诚“河阳公主”,“内战”的星火速成燎原之势。
朱勒这种大老粗跟我阿姐不是一路人,我知道他们早晚要掰,只是不料这辈子他们掰得这么电光雷火惊天动地。
我坐在马车横梁上对着车前灯笼研究八州地图,魏淹留看出我的疑问,走上前来,道:“里头的确有我们的人,但不多,只云州、中州二支。不一定有什么用。不过朱勒眼下已焦头烂额,陛下已经下令派宋琅大人持节出使,或许能从中斡旋,拖延些时日。”
说话间果然见宋琅在旁边牵马挂鞍,其身侧还跟着一个团团转的卫裴。卫裴抱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脸色瞧着不大好看:“宋兄,让我去,陛下那里我去说。”
宋琅脸色也不怎么和善:“卫大人别和我争,我考过武状元,会些拳脚功夫,真遇上什么比你能对付。银子也不用,我有,一定带他回来。”
卫裴手抖了一下,将包袱往宋琅马背上一放,垂目拱手一揖:“宋兄,你还有家眷在北,那么点钱财恐怕不够支使。我没有牵挂,留着这些阿堵物也没用,劳烦你带着。薛大人曾经对不住你,不能再让你破费。”
“……”宋琅气极反笑,“好你个卫裴,竟如此瞧不起我,他薛赏能守城死战、以身殉国,我就非得是睚眦必报、无情无义吗?”
卫裴保持揖礼的姿势半天不动弹,把宋琅气得一抽鞭子甩蹄而去。
我想了想,从腰包里掏出一枚朱红色的玉瑱,唤卫裴过来:“卫大人,你来,我给你个东西。”
“这是……”卫裴接过玉珠,看了片刻,不确定地抬眼看我。
“你收着罢,尸骨怕是找不全了。”我拍了拍他的肩,“不过也就是副皮囊,你别太难过。咱们心里绝不忘了他们,总有一天会回去。”
“十四叔,”皇侄忽然走过来,一手抱着捧折子,一手端着个药碗,“怎么又坐这里吹风?”
魏先生和卫大人双双告罪,灰不溜秋地跑了。
我一口闷下药汤:“哎呀,我这不是好多了吗,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像什么话?”
他劈手夺下我手中地图,将我马车里推,没好气地把那捧折子甩给我:“给你给你,看完睡觉,天亮就进城了。”
我缩进车厢内:“好好好。唉,难怪他们都说你欺负我,太上皇可怜啊,想看折子要先喝苦药汁儿,跟大臣说过话晚上就得陪陛下睡觉……”
“十四!”皇侄一声喝断,红了耳尖,“别瞎说!”
我揪他进来:“诶,看,你又凶我!翻脸无情小白眼狼,你敢说我昨晚没陪你睡觉!”
“那是你自己非要找李明崇他们议事,吹了半天西北风,手脚冰凉,我才……”他天灵盖“咚”的一声撞车厢顶上,龇牙咧嘴双手撑在我身边,“你,你怎么能……”
“别哭!别哭!”我连忙呼噜他脑袋顺毛捋,“开玩笑嘛,来,亲个嘴儿,不痛痛。”
“……”他不知回想起了什么,昏黄灯光下耳尖霎时红得滴血,大概吵不过我怪气得慌,半晌深呼了一口气,俯身要来堵我的嘴。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叠声呼喊:“陛下!陛下!哎呦陛下喂!”
……许长安这个蠢东西。
许公公一马当先,直窜到眼前,一时激动得连尊卑都忘了伸脖子就往马车里钻:“太好了!太好了!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皇侄慌忙换上“关你屁事”的表情,扶我坐正:“许公公,您怎么过来了?”
许长安未及开口,只见俩大姑娘花蝴蝶一样扑面飞来:“陛下!”
糖糕和蜜饯也来了。到底没枉费我疼他们那么多年。
这三人一齐拽着我的袖子痛哭流涕。
皇侄暗搓搓把我的袖子从他们手里抠出来:“既然迎出来了,就跟车队一起走吧,我让人给你们安排车马。”
三人不知是刻意逃避,还是这才注意到皇侄这么个大活人,一时脸色复杂,目光躲闪,竟敢在前任皇帝和现任皇帝眼皮子底下互相暗使眼色。
“放肆!”我喝道,“有什么话,说!”
许长安普通跪下:“太……太后娘娘担心陛下,原本听说河阳殿下答应送陛下回来,心里是高兴的,但,但后来又听说是……是陛下带了陛下出来,还听说陛下和陛下……就,又病了……”
是个人就不带把话说得这么乌七八糟的。
糖糕跪拜道:“启禀陛下、上皇,是这样的,太后娘娘听说车队快到了,从乔园搬去了西山别院,不肯回来,谁劝都不听,还说,还说任谁来都不许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