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你下朝别走[重生](36)
他抬眼,静静看了我一瞬,忽然抱上来,下巴戳着我颈窝:“你现在说后悔,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过。十四,你今天是不是比昨天更冷落我一些?”
我顿时感觉一股无形之力压顶而来——男人也这么敏感吗?继而警觉地看向他的双手、衣兜——他会再给我来碗“忘川水”吗?我连忙偏头去吻他嘴角,补救道:“我这不是一凑近你,就……今儿还得办事,等得了闲……”
他扒开我的领口,亲我的脖子,尖牙磨蹭着我颈侧怦怦搏动的血脉,颇有一下咬死我的架势。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毛没捋顺,只好仰着脖子随便他亲。
于是今天不得不换了件毛领更蓬勃的风袍出门。
到鸿都府时已是正午。官员们都在偏院用饭,卫裴直接迎出来,将我引向后院一排“职工宿舍”,打开其中一间说是他的屋子,请我和良王殿下进去小坐片刻。
我坐在冷硬的小板凳上,对着案前两碗葱花面,打算回去给卫大人颁个“两袖清风”奖。
卫大人细心地指着我怀里的郑无畏,道:“陛下,它……”
我把葱花往良王殿下碗里夹,决定给鸿都府省点伙食费:“它不饿,你替朕抱会儿,朕吃面。”
卫裴倒也不怕,伸手就接。郑无畏却慢一拍对朕说他不饿这事发起了抗议,“啊呜”一爪子划烂卫裴衣袖,一蹬腿跳下地,转身就往食案上扑。
我和皇侄双双抱起饭碗。它一扑落空,悲伤突至,嗷嚎着一头扎进我怀里,上来抓咬我的貂毛领子……
皇侄看着我,笑道:“它不是不怕生,它闻气味。”
……我搁下碗,一手捂着领子,一手薅下郑无畏,一把将它丢给皇侄:“去你爹那!”
良王殿下一把接住郑无畏,朝卫裴道:“卫大人,失礼了。”
卫大人波澜不惊道:“无妨。请陛下和殿下尽快吃完,宋将军方才醒了,片刻可能还要晕过去。”
“!”我一撂筷子,“那还吃什么,带朕过去!”
鸿都府后院再往后,是一个贴近太照湖的小园子。太照湖水源自城北汤汤而过的长河,四季汪汪洋洋,暴雨不溢,严寒不冻。对岸便是皇宫西南角的角楼,西面“听香山”,东接全京都最闹的闹市“不夜坊”。优越的地理位置致使临湖地价居高不下,权贵富贾纷纷在此南岸圈宅造园。鸿都府及其后面的小园子便是武帝时朝廷自一个落罪富商手里抄来的。
园名“梦晓”,据说夏日里会开出很多紫绣球,吸引来许多蓝色的大蝴蝶。而眼下冬季枝叶萧疏,满地雪被,四下悄然,只有一名青衣小厮怀抱大帚,在庭角簌簌扫着雪。
卫裴领路,穿过游廊,至一门前,又见一丫鬟蹲守药炉。掀开厚厚的垂帘进去,太医正迎面出来,门前跪拜。
我让太医起身,问人怎么样了。太医轻声道:“回禀陛下,宋将军性命无忧了,但腿可能……”
我看他话头不对,连忙打断,自己带着皇侄和卫裴往里间去。
萧关正在给宋非喂药,二人听见声音,都要起身跪拜,我忙道免礼。
宋非朝良王咧嘴笑道:“殿下,先前是末将错了,苍北苍南竟一般凶险。”
他本就瘦高,如今这么躺着,更像一具皮包骨头架子,唯有一双眼睛带丝人气儿,和良王说话,却一下一下瞥向一旁的萧关。萧关搁下药碗,规规矩矩站立一侧,只垂目盯着自己脚尖。我寻思着宋狒狒这一席软话八成是萧关耳提面命教会的,笑道:“前事就不提了。你此番击杀晋、琪二王有功,好好养伤,想要什么,有朕做主。”
良王也在一边点头,以目光示意自己人大胆开口。
但宋非却缓缓摇头:“晋王不是我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青歌如画、王杰希的小迷妹、梅花落横笛、苍洱er、聂无双、守序善良咕哒子小可爱们的地雷~
第35章 忧怖
说完这话,宋将军便转过脸去,顺着窗户缝觑外面的风雪,下颚微绷,嘴唇紧抿,似乎不想再说话。
萧关脸色打一开始就不好,此刻更凝重了几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是哪位大侠“事了拂衣去”了?
卫裴接住我的目光,肃然道:“陛下,是否移交三司?”
移交三司,落薛赏手里,就要剥层皮了。我沉吟道:“暂且不用。去查一查晋王手下能接触铜管战报的将领,死的活的,都列出来。萧关,你跟朕出来。”
“陛下,”萧关低着头,拒绝道,“有话便在此处说,臣知无不可告人言。”
我也只好开门见山:“你……逃离晋王军时,是否见过一女子?”
萧关看了宋非一眼,凝眉道:“见一道姑,指反方向,引追兵逐另一人,臣乃得脱身。”
宋非回过脸来,道:“是我引开了追兵。但我并不认识那女子。”
皇侄忽然开口:“萧关,你认识她吗?”
萧关抬首看向皇侄,平静道:“臣不认识。”
这他娘的就难办了。萧关在撒谎。
打梦晓园出来,我们都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卫裴道:“臣查过,萧关祖父乃武举出身,在京官至兵部主事,后外调为云州监军,一次战事中被羌人俘杀。萧关之父为缇骑营常武校尉,曾随先太子麾下外征苍北,后留驻萧关、因伤退役、娶妻、生子、病逝。两世两辈,履历清白,一生种种,皆有迹可循。”
回到卫裴的住处,我扒开门缝,接出郑无畏,重重叹出一口气:“姜放不清白吗?”
先太子不清白吗?方夜阑不清白吗?齐叔元不清白吗?魏西州又有什么罪?曾经的八世家难道都恶不可恕乃至非诛其九族吗?
一路无言的皇侄沉声道:“十四,是那群人。”
是“蜉蝣”。
芥子大师阖目躺于冰棺之内,对他徒儿的苦恼一无所知。
郑无畏怂得扒住他爹肩膀,被大师法相震慑得瑟瑟发抖。良王殿下拍着虎崽的毛头,道:“二人身涉蜉蝣案,不便起用,将军府之事恐怕……”
我摆摆手:“算了罢,说起来萧关并无什么过错,二人仍是有功。蜉蝣案也非朝夕间能捋清的,且先放着。”
皇侄垂目看向芥子大师,淡淡道:“我曾经以为他是想杀我,现在想来,竟也不敢确定他究竟是要杀我,还是要护我了。”
我宽慰道:“他对你怎样,我不敢说。但如果猜得不错,他应该是曾为先太子与姜放之事向祖母投毒。太医院案卷记载,太后在隆嘉三十六年间曾患大病,病因如何,却含糊其词,现任掌院李愈察其药理,称是解毒方。祖母连我父皇皇娘送去的东西入口前都要试针,只有须弥寺每月送进宫的清斋……至亲至信,才下得了手,他自己,不正是也死在这上头?”
“十四叔是说,这是姜平容下的手?”皇侄一手压制着郑无畏,一手来替我拢了拢毛领。
冰室中还放着晋王和琪王的尸首,三具冰棺一字排开,齐齐整整。我寻了处石阶坐下来,转了几圈指上石戒,不禁心生悲怅:“萧关,方夜阑,这些年,你身边还有谁?薛家是吗?魏淹留有何来历?你曾经……见过姜平容吗?”
小老虎在他怀里睡着了,他也跟着坐下来,缓缓道:“还有……东宫的那个老公公。我一开始,只以为他是太后派来看着我的。太后为的是拿捏我的命,威示想取她性命的人。后来发现,他除了看着我的命以外,还会在夜间我驱蚊虫、盖被子,为了给我多拿一口吃食,跑去挨内府小太监的打,我杀了人,帮我挖坑埋尸……”
这老公公是双面间谍?我偏头看向他:“我看老和尚也是那些人之一,你觉得呢?只是最后为什么‘蜉蝣’又要杀他?这不是自相残杀吗?”
他不置可否,轻轻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但薛赏和那群人没有关系,他当初并不知道我的身世,诸王逼京时要送我去燕王处,只是因他觉得薛家和先太子、燕王本有亲缘……魏淹留出身西州剑宗名门魏家,魏家在文帝朝时出过一位京官,叫魏西州,去查一查便知道,此人与太后和姜先生关系颇深,是其姐弟反目的根源……”
我冻得指头发青,把手伸进他兜帽底:“我确实查过了,文帝爷爷借姜家新贵一派打压鸿都府,魏西州被当刀使,斩下鸿都府尹齐叔元后,遭到灭口。若说姐弟反目因他而起,我想大概是祖母想除掉齐妃,希望胞弟能在前朝配合配合,但师父不愿配合,让这黑活落到魏西州身上,魏西州一死,姐弟二人就恼了。只是说起来,那齐叔元为何包庇军案犯,魏西州又为何甘愿被人当刀使,无法解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不想你也知道。茂郎,我总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并且我不问,你就不说。”
他把虎崽放在膝头,合掌握住我另一只手,垂目:“齐叔元包庇军案犯姜威,是因为当时的姜贵妃以其妻儿做要挟。魏西州甘愿被当刀使,是因为他知道使刀的人是谁。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身边有那群人……”
冰室森寒,丝丝寒气顺着脚底板爬向四肢百骸。外头大概又刮起了大风,气窗处漏进些微声响,如人叹息。
他搓捂着我的手,呵了一口气,继续道:“萧关从良州矿山中救出我,魏淹留教我剑术,方夜阑配合我打苍州之仗,姜平容……我没见过她,但现在看来,从姜先生之死,到晋王突遭暗杀,这一连串的事情里,不能说没有她。”
我心里那一团迷雾中似乎透出了些微光亮,推着晋王走的那股“大势”、占了大头的那份“好运”,依稀都有了眉目。
不禁想起自己上一世杀了良王后收到的那份钤了蜉蝣印的无字奏章来。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报仇?公正?刺杀文帝、杀祖母、杀晋王、杀我,似乎都可解,但杀张寄和姜先算怎么回事?
难不成想要天下太平?历代非法组织有叫嚣着复兴前朝的、有煽动平民造反的、有敛财的、有聚义的,到朕这里就厉害了,朕治下的非法组织渴望的是和平。
我屈腿碰了一下他膝盖:“诶,他们效忠于你吗?或者有什么头儿?”
郑无畏动了动耳朵,发出一个“噗噗”声,翻身闷头往皇侄怀里钻。皇侄拉着我的手往郑无畏肚皮上按:“效忠说不上,他们只是明里暗里,似乎在‘照顾’我,就像他们曾经帮助真正的皇长孙逃出羌人大营、如今不着声色地把无忧送到我眼皮子底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