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都能听到我的心声(54)
窦皇后叹了口气:“往日贫穷,不得已十四岁时生子,伤了自身不说,还害得宪儿自幼体弱多病,后来练武看着能跑能跳了,实际上还是亏空得厉害。宪儿也是怕自己登基后哪一天突然暴毙,害了大夏。”
老皇帝的手放在膝盖上,手掌颤动不休。
太子自幼体弱多病,是真的。不是所有能征战沙场的人,身体都会壮得像头牛。
太子一入冬就容易受寒得病,所以只要到了冬天,他就免去太子参朝。前两年太子在冬日得了一次病,足足病了两个月,到来年开春才治好。
平日里,时常食欲不振,有时喉咙痛,有时胃痛,一痛胃部就有寒凉感,这些在太子的日子里都是寻常了,最可怕的一次,是天统十七年那时,其前往临颍县视察当地人丁受田情形,视察到一半,突然呕血于地,侍卫连忙将其送回京师。
殿中没有说话声,呼吸此起彼伏。
良久,窦皇后轻轻说:“宪儿许久之前就说自己的身体无法胜任太子之位,一直是我们强求。”
强求其呆在太子位置上,强求养皇太孙巩固他的地位。
老皇帝那颤抖的手掌握成颤抖的拳:“哼!强求又怎么样!朕偏要强求!太子体弱,朕便安排超过规格的太子舍人,令东宫起内阁,东宫职官代替太子处理公务,太子只需要御笔批朱即可!还有那太孙,待宪儿登基,太孙便是太子,协助处理朝政很正常!”
他很快振作起来:“帝位就是宪儿的!谁也别想夺走!”
至于那个糟心太孙,老皇帝心里有了计较,决定在选定新太孙前,多留他几天,看看会不会有人跳出来,到时候一起收拾了。
既然这样,也不用重新把他丢天牢里磨练心性了。
然后,老皇帝就后悔怎么没有把这糟心玩意儿塞天牢里去了。
*
除夕,也叫岁除,在这个夜晚,皇帝要赐宴大臣,并与大臣一起守岁,而大臣们也不能回家和家人一起跨年,必须要侍宴。
宫人搬来一摞摞木柴、黍秆、松枝,垒成柴塔,“呼”地点旺,火光燎燎。
这个活动叫筵燎,许烟杪第一次见,看得津津有味。
而阶上,宫殿灯烛通明,煌煌如昼,皇帝、皇后、妃子嫔御皆着盛服,宴饮娱乐。
案几上摆的都是除夕饮食,有那椒柏酒、屠苏酒、胶牙饧、五辛盘等,据说有助于祛病除疾,延年益寿。
然后就是节目。
二十四个十二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少年,戴着“假面”,穿着赤布袴褶,以六人一列排开,咚咚咚鼓敲,呜呜呜喧呼,带着一股野性的美。
主持这个节目的人还要戴上黄金四目、蒙着熊皮、披着黑衣朱裳,右手持着“楯”。
这个群体中有领唱的,有击鼓吹角,还有吹笙的,还有人高呼神名……
十分之热闹。
周边棚上,不少大臣及其家眷鼓掌叫好,甚至因为今晚的特殊,还特意允许百姓进来观看这场傩祭。
文人才子在这种场合献诗庆贺,除了庆祝除夕外,还是想要引起大人物的注意,达到一飞冲天的效果。
许烟杪就埋头吃果脯和点心。
什么澄沙团、蜜姜豉、皂儿糕、小蚫螺酥、五色萁豆……别人在玩他在吃。
直到傩祭结束,到了歌舞环节,许烟杪这才百忙之中抽空从一堆吃的里面抬起头。
一抬头,发现领舞的居然是秦筝。
领着民间舞团以献舞的名义站在如此场合,说着是庆贺除夕,实际上跳的是百鸟朝凰,跳的时候,眼睛就没有离开皇后过,还时不时对着皇后露出笑脸。
【哟哟~】
许烟杪咬了一口皂儿糕,看向老皇帝。
【呦呵,老皇帝脸黑了!】
再看向太孙。
【呦呵,太孙满脸不敢相信,“他的”阿筝从头到尾都没看一眼他,嘻嘻!】
【那也难怪啦,人家秦筝特意准备了好多天的舞蹈,特意献给皇后殿下的!想告诉皇后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喜欢跳舞就跳舞,喜欢医术就学医,最近还找了女夫子,准备多学一些东西充实自己。】
上首,身怀凤印的窦皇后听到这些话,微微露出笑容。
旁边,老皇帝脸更黑了。
底下,太孙还在那里“阿筝、阿筝”地喊,还依附着他的官员试图提醒:“殿下,秦娘子明显只喜欢皇后殿下……”
“不可能!”太孙愤愤:“我奶奶她都六十了!”
也是巧,他喊的时候歌舞正好结束了,全场一静,这一声“我奶奶她都六十了”十分之大,于棚中久久回响。
老皇帝“啪”一下把杯子砸了,感觉妻子被觊觎的老皇帝终于找到了出气筒。
他黑着脸,用比太孙更大的声音:“六十怎么了!你奶奶就是九十了!也是风华绝代!”
第37章 哇!这就是官场!这就是政斗吗!
太孙哐当一下就跪了。
“爷爷, 我不是对奶奶不敬!”太子妃拦得不够及时,导致太孙脱口而出:“我只是想说阿筝和奶奶年纪相差那么大,奶奶都六十多岁了, 她们之间怎么可能有什么牵扯。阿筝对奶奶肯定是敬爱, 当成长辈一样孝顺, 来日和孙子一同为奶奶养老送终。”
话看上去说得很熨贴, 但是……
太子举起酒杯,默默挡住脸。
果然, 下一刻, 熟悉的嚣张笑声响遍人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太孙是不是忘了老皇帝只比皇后大五个月, 而且秦娘子之前当过贵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年纪相差那么大,敬爱,当成长辈, 养老送终,哈哈哈哈哈哈,句句插皇帝心窝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孙懵逼发现, 在他说完那段话后, 爷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而且,棚中气氛也诡异起来。
……他说错什么了吗!
——他虽是太孙, 也祭过天, 拥有盛大册封典礼,但终究头顶上还有个太子, 太子才是真正的储君, 有太子印章, 有东宫,东宫是个小朝廷,而太孙只有一个皇太孙的名头(如果太子死了,太子拥有的这些太孙倒是都有),听不见许烟杪的心声。
老皇帝眼中泛起浓烈的不满。
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这个人不堪为君呢?
幸好发生了秦贵人这事,他可以及时止损,不然大夏岂不是要三代而亡?
又感受到皇后轻轻握住自己的手的温度,老皇帝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淡淡地说:“朕知道了。”
太孙瞬间松口气。
没听到太子和太子妃的叹息声,也没注意到不少官员脸上的异色。
左军都督佥事向着同僚挤眉弄眼:“陛下已经决定要放弃……”
前军都督佥事:“依俺说,早该放弃了,太子妃给他准备三千两赈灾银,他还能自己吞五百两,跟着他混,以后三天能饿九顿!”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两个粗糙的大嗓门在努力压低声音,但这效果嘛……
清河公主明面上摆着温柔贤淑端庄的样子,眼神悄悄往那两个都督佥事身上飘,忽然莞尔一笑。
哎呀,本以为只有文臣的清贵好玩,原来武臣说话也居然这么好玩啊。这几天过年,爹爹的盯梢应该松了,明日找人再玩玩扮演去。
老皇帝转头看到二闺女温婉的笑容,突然十分欣慰。
“妹子,还是我们女儿好,女儿省心!”他也和皇后嘀嘀咕咕:“我就说咱们二闺女之前肯定是受刺激了!你看现在缓过来后,多贤良淑德,多仪态万千,我就说我怎么可能养不出正常的孩子!”
窦皇后:“……”
其实吧,自家几个孩子什么德性,她早就知道了,只有孩子这个爹死活不肯相信他们的性格比较……随爹。
*
许烟杪擦了擦嘴巴,趁着自己坐在后面,猫着腰起来,打算偷偷去上个茅房再回来。
只是离开不到一盏茶,就有小太监匆匆跑过来,小声和太孙说了几句话,太孙的声音都惊喜到有些变调了:“你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