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都能听到我的心声(241)
天统大帝睁开眼睛,看着苏子光,平静到只问了一句话:“谁帮你瞒下了这件大事?”
苏子光愣住了,愣到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只愣愣地看着皇帝手边的那个本子。
陛下问这个……到底是锦衣卫已经查出来真相,在试探他是不是还在负隅顽抗,还是锦衣卫没能查出来,所以想从他这里诱骗出答案?
又或者……陛下知道是他义子做的,看似光明正大地问,实际上是在暗示他把贾侍中摘出去?
正头脑风暴中,便听陛下的声音再次响起,冷漠得没有丝毫感情:“你猜朕知不知道?”
苏子光二话不说,“咚——”地用力一磕脑袋:“是贾曹!是陛下的义子,贾侍中!”
非京官一片哗然。
京官后知后觉,赶紧也跟着哗然。
只剩下寥寥三两人是沉默的。
一个许烟杪,一个窦丞相,还有一个,就是那兀地沉默的天统大帝。
*
房室里沉淀着食物的气味,鲜红羊血的味,与沉重呼吸混合后粘稠沉闷的气味。
天统大帝的声音似乎没有起什么波澜:“毛正。”
锦衣卫指挥使拱手:“臣在。”
“差人去将侍中贾曹擒拿,摘去乌纱帽,去官印……”
“唯。”
“且……”天统大帝面容十分冷酷,似乎半点不顾这是颇有感情的义子:“斩、立、决!”
连锦衣卫指挥使的思绪都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唯!”
随后转身出了门。
出门前,听得一句:“尸首送来此地。”锦衣卫指挥使的心跳都快了不少。
贾曹的府邸远在京师,但锦衣卫快马加鞭,很快便也到了。
一队锦衣卫堂而皇之地冲进贾府。
先是哗啦啦一阵响,似乎撞了谁,又似乎打了谁,许多物件乒乒乓乓地摔打在地上。
高墙大院里紧接着又传来叫骂声,一阵又一阵,也不知里面闹成了什么样儿。但是“砰”地一声枪响之后,一切又归为沉寂。
来回这么一出,等贾曹的尸体和头颅摆在老皇帝面前时,竟已是翌日凌晨。
那尸首分离的头颅十分扎眼,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圆,仿佛此人到死都不愿相信,感情甚笃的义父会突然对他出手。
中军都督佥事深呼吸一口气,夹着屁股:“完了……”
前军都督佥事胆战心惊:“是啊……完了,陛下连义子都能杀,这……”
中军都督佥事:“不,我是说,我好像有些想泻肚。”
前军都督佥事:“……”
前军都督佥事恨铁不成钢:“忍住!不然陛下会想杀人!”
中军都督佥事简直虎目含泪,也只能看着陛下那几乎隐在暗处的背影,默默期盼着事情能快些结束。
就在这时,背影猛地一转,所有人都能看到皇帝眼睛都是红的,红得吓人。
几乎就在同时,“喀嚓”一声响,那柄剥皮刀重重插进桌面。
天统大帝拿起桌上名单,咧开嘴:“来——”
“咱们,继续。”
在场不论是京官还是致仕官员登时颤颤巍巍起来。
陛下连义子都杀了,如果再查出什么来,还有什么不敢杀,不会杀的?
名单被捏出褶皱,皇帝的声音杀气腾腾:“下一个。”
“第五昂。”
*
许多日后,遥远的洋州,好几队士兵踏进那土霸王苏家,紧接着,轰动了洋州的抄家灭族事件开始爆发。
不止苏家,还有当地的大富绅赵家、丁家、张家,都有士兵冲进去,米饭直接从桌面打翻落地,靴子来来去去压平了饭粒,肥腻的红烧肉软瘫一片,赭色汤汁洒满地面,反抗者直接就地斩杀。
无数地痞、乞丐、居民、老爷、太太、小姐、公子,还有消息最灵通的各家店小二,在不远处围观这一场“抄十族”的抓拿,挤挤挨挨,操着一口汉中官话,讨论声沸反盈天。
没想到这几家土霸王还有倒了的一天——他们眼睛里闪着激动的火花,说话声音都十分的开心。
作者有话说:
御厨进馔,凡器用有少府监进者。用九饤食,以牙盘九枚,装食味于其间。置上前,亦谓之看食。见京都人说,两军每行从进食,及其宴设,多食鸡鹅之类。就中爱食子鹅,鹅每只价值二三千。每有设宴,据人数取鹅。燖去毛,及去五脏,酿以肉及糯米饭,五味调和。先取羊一口,亦燖剥,去肠胃。置鹅于羊中,缝合炙之。羊肉若熟,便堪去却羊。取鹅浑食之,谓之“浑羊殁忽”。
——《卢氏杂说》
*
第154章 天统消消乐(四)
“第五昂, 天统五年,会试中了一榜。于天统三十二年因年岁七十四,致仕。官任督察院佥都御史, 兼翰林院学士。”
老皇帝刚冷飕飕念完, 就听到许烟杪一声:【诶!居然是在我来之前的半个月就致仕了, 也算是缘分?】
老皇帝:“……”
那确实是够有缘分的。
第五昂把身子挺起, 精神矍铄地走出来时,感受到一应前同僚同情的目光时, 简直大大懵逼。
——虽然被陛下点名确实有危险, 但也不至于真的出事,何必那么快同情?
当然, 第五昂是永远不可能知道, 这群京官同情他的是另外一件事。
一件……但凡他晚致仕哪怕半个月,都会改变他致仕人生的事。
【老爷子老当益壮啊。致仕才三年,就果断对公田下手, 比那些致仕七八年才敢小心翼翼伸手的胆儿大多了,真不愧是曾经的翰林院最高长官,多次替老皇帝撰写圣旨的人。】
连沆默默竖起大拇指。
小白泽说话越来越能噎人了, 没看到陛下被那“老当益壮”和“多次替老皇帝撰写圣旨”两句创得闭了闭眼吗。
而主位, 老皇帝用那有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第五昂:“致仕不过三年, 干出霸占公田的事情,真看不出来你还有几分胆气。”
话一出口, 老皇帝就眼皮一跳。
怎么感觉……这嘲讽的用词带着一股许烟杪味儿?
某人并没有发现这点, 反而兴致冲冲:【锦衣卫果然是锦衣卫,也不知道那个本子上到底调查出了多少东西——亏我一开始还以为只有那个姓苏的的罪状呢。】
锦衣卫指挥使满脸运筹帷幄的笑容, 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个能够上天入地, 同时拥有千里眼顺风耳, 可以在皇帝需要时,随手拿出大量情报的……神奇人物。
——其实他真的很想知道,许烟杪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对锦衣卫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老皇帝:正在杀人呢,别逗我笑!
不过,锦衣卫手里确实捏着一些关于第五昂的消息。
“才致仕便占了整座山当家族墓地,原有的坟都要求人强行迁走,不迁走就刨了往山崖下一丢——第五学士这胆气实在惊人啊。”
其实只有这个事情,老皇帝也不会非要灭他九族——他只是想要大清洗,不是想要满足什么变态屠杀欲望。
但这件事连着公田的事情,就让老皇帝眼睛不禁更红了。
“第五昂!朕真的后悔了,当初发现你干出来强行迁坟的事时,不应当只是念着与你过往情谊,浅浅敲打一番。否则你之后也不敢肆意妄为,去侵占公田。”
他猛地抬高声音:“朕怜你年老,尊重你信赖你,认为你只是一时糊涂,会改,你却是把朕当傻子!”
这话一出,轰隆隆跪了一地。
第五昂的眼皮皱巴巴的,跪在地上时眼泪轻轻闪动,老人家望着煞是可怜。
然而,第五昂透过泪水一看陛下脸色,就知道陛下并没有一丝一毫动容。
——毕竟伸手公田,确实已经触到了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