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都能听到我的心声(310)
【然后六十岁送走老娘才及第?】
【你娘活着影响你发挥了?】
“噗——”
老御史身后传来御史们的爆笑声。
而老御史本人虽然稳住了,没有笑,但下笔的手用力一抖,在白纸上留下了很大一弯黑月。
许烟杪这嘴也太毒了吧!
霍洗马到底说了什么,才招来如此讽刺的话?
好奇。
几个御史对视一眼,开始撺掇:“葛公,我们不如离得近一些看看情况吧?”
“是啊是啊。霍洗马一大把年纪了,欺负小郡主,我们于心不忍。”
老御史今年虽然已经七十二岁了,但也想看热闹(划掉),但也心怀正义,看不得旁人欺负八岁小女孩:“既然如此,老夫也走这一遭吧。”
……
颜令徽看着霍洗马那脸突然一阵青一阵白,额头青筋暴突的模样,只觉得莫名其妙。
这人也太经不起风浪了吧,她不就是利用一下年纪小的优势,一边哭一边刺他,故意问“孝道和规矩哪个更重要”吗,至于这样一边回话,一边气得半死?
这种人如果软弱,被御史弹劾,被政敌针对的时候,真的不会气吐血吗?
颜令徽看到霍洗马说着说着,猛地顿住话语,悄悄撇了撇嘴,而后,装出抽抽搭搭的样子接话:“一心向学,埋头案牍,然后呢?”
霍洗马忍耐片刻,才假装不在意许烟杪的话,继续对颜令徽输出:“然后,我以六十岁高龄科举及第,数十年里,未曾有一日丢下学业,回去侍奉母亲。在世人眼里,我无疑是不守规矩的,那是我母亲,我却将孝顺之事全扔给妻子。但在我母亲,在我妻子眼里,我却是最孝顺的。因为那是我母亲想要的,我真正孝顺她的方式。”
霍洗马:“难道你娘想要你为了她,挑战俗世规矩,受人指指点点,说你不安于室吗?”
颜令徽:“我娘想啊。”
霍洗马一肚子话直接被这句“我娘想啊”堵了回去,整个人突然反应过来——那可是一生要强,还尚了女驸马的长公主殿下,怎么会介意世俗规矩,他刚才是脑子打结了,一时没转过弯来,居然想拿长公主来压这小丫头。
不过没关系,外人又不知道这事。
就像辩论一样,他不需要让对手认可,只需要让观众认可他的想法就可以了。
“胡说!你这孩子怎么为了进去科举,连这种谎言都说呢!”
霍洗马表情有些些微地扭曲,但在阳光下,这点扭曲就不太显眼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怎么会想要把你放进一个千夫所指的处境里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讨厌的心声。
【是啊是啊,这话大概你深有体会吧。】
【毕竟你五十多岁的时候,你娘中风了,躺在床上好几年。屎尿不便。】
【那时候没钱买丫鬟,全是你媳妇没日没夜伺候的,你一次都没进过你娘的房,假装在念书。】
【圣~贤~书!】
【呸!】
许烟杪一边翻八卦,一边愤愤不平:【怎么,圣贤告诉你,亲娘躺在床上,饭不能自己吃,屎尿不能自己擦,儿子可以嫌脏嫌恶心吗?】
【呵呵,你不用照顾亲娘一天,只需要和媳妇说:那是我娘,她现在生病了,脾气不太好,我们夫妻一体,你担待一些。】
【可真孝顺啊。】
【回头我得问问权公,儒家的孝顺是这种孝顺吗?】
【是这种孝心外包,不动手只动动嘴皮子,别人的孝顺都是“我要孝顺我爹娘”,他的孝顺就是“我媳妇要孝顺我爹娘”吗?】
【要是这种,我可学不来。】
胡说!!!
权应璋暴躁地用拐杖锤地面,假装在锤霍洗马的脑袋。
儒家的孝顺才不是这样,他一个人不能代表整个儒家。
人性本恶,人不是生来就孝顺的。人“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这是本能。人克制本能,在生存面前去孝顺父母,这才叫孝。
孝顺父母是违背人性的,需要外力来强迫。
那姓霍的好逸恶劳,面对中风的母亲不想去侍疾,这叫什么孝顺!他强迫他媳妇去孝顺,那是他媳妇的孝顺,跟他有什么关系!
——是的,古文学派以荀子为首。权应璋他深信人性本恶。
权应璋扭头看向其他古文学派的人:“给我拿纸笔来,老夫骂死他!”
绝不能让小白泽对古文学派产生误解,必须把这个虫豸和古文学派的儒划分界限!
有古文学派的人小小声提议:“权公,要不要把他归类去今文学派那边?”
权应璋:“哦?”
古文学派的人咳嗽一声:“你看,今文学派以孟子为首。孟子遵循人性本善,孝顺是人的本能,既然是本能,他把孝顺之事推给……不对,交给妻子,他顺从母亲的意思不去关心母亲,不在母亲生病时侍疾,岂不是正应了孟子的话: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
“霍国祚,必然是今文学派的人!”
曲解!绝对的曲解!但是学派之间的曲解不叫曲解,那叫学术争端。
权应璋也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于是他果断:“行,你就这么写。”
——至于几天后,季岁知道这事,有多么愤怒,提笔反击,重点在于“这人和我们今文学派没有关系,他是你们古文学派的,缘由是xxxx”,双方学派多么把霍国祚当成垃圾踢来踢去,那就是后面的事了。
而现在,霍国祚只知道自己被许烟杪怼了一通,对方还把权公拉进来。
他可是知道权公有多想将许烟杪拐进古文学派的!
那些心声一出现,基本是让他自绝于古文学派了!
……
“哦豁!”
“那个谁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啊!”
“瞧瞧那句‘圣~贤~书’,有够阴阳怪气的。”
“红了!脸不青了,憋气憋红了!”
“什么!快!千里镜给我,让我看看!”
热闹是同僚们的,和霍国祚无关,他只觉得……哦,他也不知道同僚们在看热闹,连千里镜都用上了。
他只觉得,许烟杪针对他针对得莫名其妙。
他娘都死了十五年了!骨头可能都化成灰了,用他娘来针对他,有意义吗!
*
许烟杪觉得很有意义。
当然,不是为了他娘。纯粹是看不惯孝心外包。
【啧啧,爹死得早,娘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平时也没孝顺,天天吃完饭就把碗一扔,晚上也没见他给老娘洗个脚。然后等娶妻了,动不动就对妻子说:我娘撑起这个家不容易,你我夫妻一体,你一定要代我好好孝顺他。或者是:我娘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带大,你就不能多理解她一下吗?】
【怎么,你娘是你媳妇来了之后才变得不容易的吗?如果不是,建议好好反省一下,到底谁才是那个促使你娘不容易的根源。】
【哇偶!】
【这人怎么这样啊!】
【以前亲娘还没去世的时候,过年亲娘一个人忙活,还好意思谴责媳妇不懂事,不去帮忙——啧啧,合着以前没娶媳妇的时候,一直都是亲娘一个人做年夜饭啊,这么大个人了,连个碗都不帮忙端一下是吧?】
【还是以前媳妇没进门的时候,眼睛瞎了?媳妇一进门,立刻恢复光明,发现亲娘的不容易?】
【鼓掌啪啪啪——】
【高低要给媳妇颁发一个牌匾,上书“妙手回春”。】
“嘶——”
好骂!!!
京官们简直叹为观止。
小白泽的嘴越来越毒舌了,但他平时和人交流时挺正常,甚至能称得上和善的啊。怎么心里话和外表反差那么大?
“该不会是平时腹诽陛下,练出来的吧?”
有官员脱口而出,然后迅速被同僚用眼神把后面的话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