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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文武都能听到我的心声(177)

作者:白色的木 时间:2024-05-03 08:34 标签:无CP 爽文 系统 穿越时空 轻松 天之骄子 读心术

  已经八十八岁的老爷子拄着拐杖,却是身体硬朗, 走起路来精神昂扬, 步履轻松。进门之后,视线往季岁身上一放, 见他一副沉寂的样子, 眉毛一竖, 突兀冷笑:“毛诗为伪作一事,想来你已知晓了?”
  《诗经》如今分为四个版本,古文《诗经》乃是以上古文字写成,分别称为齐诗、鲁诗、韩诗。
  而今文《诗经》则是用今时的文字书写,通行版本是毛诗。
  古文学派领头人将毛诗打为伪作,分明是在掘今文学派的根。
  本来还要死不活的季岁倏然抬起头,望向权应璋时那道视线的凌厉,宛若闪电划出一线天。
  他掸了掸衣袖,起身,一字一顿:“哦?愿、闻、其、详。”
  气氛顷刻便剑拔弩张起来。
  权应璋身后有不少古文学派的人,他们的目光锁定着季岁,一边忌惮,一边又心情放松。
  ——季岁如今看着已经为外孙女和外放当官的事情打击得一蹶不振了,就算勉强打起精神,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便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人声:“季公!!!”
  季岁望过去,只见今文学派的官员一个两个狼狈地看着他,分明是被欺负惨了。
  季岁的眼眸微微眯起:“说说,怎么回事?”
  便有今文学派的官员上前,迅速组织措辞:“季公,‘贻我来牟’这一句里,‘来’字是否用错了!今文认为‘来’通‘小麦’,然而不久前,古文学派提出,‘麦(麥)’字下面是‘夂’字,夂为脚趾向下,麦子如何长脚?是以,古时,‘麦’这个字应当是代表‘行走’。‘来’不可能通‘麦’。”
  以此证得,今文学派对于诗经的注解,是错的!
  季岁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从这个官员的用词可以看出,“来”不能通“麦”这个观念,居然让今文学派不少人都忍不住认同。
  这可……不太妙。
  章句训诂本就是今文的基石,倘若没办法反驳,只怕今文学派的不少学子,要么道心破碎,要么转修古文。
  但他要从哪里反驳呢?
  权应璋驻着拐杖在一旁耐心地等待,但实际上,他也不觉得季岁能想出来——或者说,至少短时间内想不出来。
  季岁没急着作声,只眉头是越皱越紧,眉心沟壑深深。
  今文学派的官员注视着季岁,眼中有光。
  须臾。
  季岁“呵”了一声,吩咐:“取纸笔来。”
  “是!!!”
  今文学派的官员强忍激动,急冲冲地取来纸笔。
  这回轮到权应璋皱眉了。
  苍老的手按紧了杖首的斑鸠,紧绷得仿佛即将炸毛的猫。
  季岁在纸上写了“來(来)”字,口中道:“来有禾麦之形。左右两边的人字,便是麦穗下垂的模样。”
  权应璋讥诮出声:“如此岂不更证实‘来’字在旧时象征禾麦?仍然无法证实‘麦’在旧时亦象征禾麦——季小子,你这是要弃暗投明,来我古文学派?”
  季岁却像是没有意识那般,对这声讥诮不发一言,只平静地在旁边写了个“麥(麦)”字。
  紧接着,他不紧不慢地说:“《诗经·大雅》有言,诞降嘉种——此句言明:良种乃上天关怀赐下。天所赐予,‘麥’字又是‘上來下夂’,上边是麦,下边是脚趾向下,不正应了‘麦从天来’的说法?是以,‘麦’亦是禾麦,而非行走。”
  古文学派的官员们脸色一变,没想到居然真的让季岁找到了反驳的方向。
  季岁开始了反击。
  “权公连《诗》都未曾看完……”他玩味地,傲慢地一笑:“与其斟酌训诂,倒不如归家去研习‘回’字有几种写法。”
  今文学派的人相互间对视,都能看到对方脸上流露出来的惊喜。
  一个两个目光灼热地看向季岁,眼神里是毫无掩饰的憧憬。
  季公!!!
  群山环拱之月!!!
  古文学派的人视线不受控制地滑到他们的月亮身上。
  权应璋的大脑出奇冷静。
  一句句训诂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一个个字形一息之间同时闪现四五个。
  破局之法到底在……
  在这里!
  “天是上天?”权应璋的拐杖往地上一杵,平静地望着季岁:“可笑。”
  “毛诗谈及《周颂·思文》,言其乃‘后稷配天’之乐歌,其中‘思文后稷,克配彼天’一句,尔等蠢蛮莫非是忘了?天,天子也,麦从天来这个‘来’,不应当是‘来到’之‘来’,乃赐予、赏赉之‘赉’。麦从天‘赉’,麦从后稷所‘赉’也。”
  现在轮到季岁绷紧面部肌肉了。
  ……
  在季岁的宅子里,只有古文学派部分官员与今文学派部分官员知晓,今古二派的领头人开始了言语上的激烈厮杀。
  季岁忘却了这些日子的忧心,也忘却了对外孙女的“操心”,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和古文学派的人掰扯经典,上一句还是《诗经》,下一句就说到《周礼》,从《春秋》的微言大义谈到天道人事,从孔孟之道谈到古经不重时政,枉为仁义。
  权应璋那边也不甘示弱,狂喷今文学派以经术为治术,失去孔孟精神,实乃陷思想于绝境。
  一场又一场的辩论激烈地升起,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等到月上枝头,不得不结束辩论的时候,季岁的家里已经不能看了,到处都是推桌子砸碗的痕迹。
  季岁从新划了剑痕的案几上捧起一碗热茶,慢腾腾地喝:“不送。”
  权应璋带领着古文学派的人踢开地上的果盘,迈过成了碎屑的纸张,帮助本来就摔裂的笔杆子“啪——”地扩张裂缝……
  即将跨出门去那会儿,权应璋背对着季岁,苍老的声音平静地说:“季岁,你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人。”
  ——你不该,让自己就这样沉寂下去。
  季岁:“……”
  他沉默了两三个呼吸,不知是真是假:“我只是在家中梳理后续要做的事。”
  权应璋也沉默了。
  很快,他都不拽文嚼字了,直接破口大骂:“狗鼠辈,羞与尔共事!”
  【哇喔!权老这是恼羞成怒了吧!好一个老傲娇!】
  权应璋猛地一扭头,就看到季岁的墙头上,冒出一个熟悉的脑袋。不知道在那家看了多久了。
  再回忆一下,好像刚才辩论的时候,确实有些奇怪的声音。但双方辩论得太激烈了,没人去分心注意。
  “混小子!怎么哪儿都有你!”
  还傲娇——虽然他不知道傲娇是什么意思,但光听那个“娇”字,就知道臭小子绝对在心里挤兑他。
  【完犊子了,被发现了。】
  【早知道刚才发现辩论结束就该跑的。】
  许烟杪迅速从墙上下去,绕至大门走进来:“权老。某是路过时听到古文今文的辩论,听得心头火热,按耐不住靠近这场文学盛宴。”
  权应璋瞥了他一眼。
  也没拆穿——《论语》都记不全的小子,想品尝什么文学盛宴。来看热闹才是真的吧!
  但想到那个“傲娇”还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看这小子哪哪都不顺眼。
  当即讥道:“如此闲不下来,会试的题想好了吗?是用《春秋》还是用《孟子》?不过不管用什么,混小子你可别忘了这里面的内容可不是死记硬背,只看个表皮就行了,人名要了解,地名要通读,典故要牢记,字义也不能囫囵吞枣,可别冒出来看到‘阳货’直接误以为是‘阳锋’的笑话。”
  ——阳货,是个人名。
  阳锋……嗯……就是去势那个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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