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见月明(177)
余穆尧一声不吭坐在那里,深埋着头,没有立刻发话顶撞。萧仲文知道他生气了。
须臾,余穆尧低声问道:“是今日不见,还是以后都不见。”
萧仲文心中一紧,不免仔细打量他几眼,猜想他是不是知道那事。又不晓得为何,这话叫他胸口忽然难受了起来。
他别过头:“你我同在朝中做事,总有见面的时候。”
他眼前一黑,余穆尧毫无征兆地蹿到他跟前,伸手用力掐着他腕子,一只膝盖陷入他tui/jian,将他扑在桌上。
萧仲文脸色发白,被近在咫尺的一双充血的眼眸炯然盯着,热气呼到脸上来。他颊上一燥,面皮又慢慢有些红了。
他受制于人,难过地动了动,冷声喝令道:“放开。”
余穆尧眼前聚起雾气,喉中微微哽咽,还要强装一副蛮横的样子:“先生躲着我,一面也不见我,正是因在朝中共事吧,你忌讳我,要避嫌,是不是?”
“那我要当这个将军干什么,倒不如你府里的一只囚鸟来的自由痛快!至少日日还能与你见面说上一句。”
他弯腰又凑近一些,甚至动手捏起他的下巴:“还是说你害怕,下怕那些嚼人舌根的东西,上怕北朝皇帝?那有什么可苦恼的,我剪了他们的舌头,堵上齐景辰的嘴,岂不清静了?”
萧仲文漆黑的瞳孔倏然缩起,厉声道:“放肆!你胆敢直呼圣上名讳!”
他一抖,身子瑟缩起来,不知受了冷还是受了气。
萧仲文脸色比纸白,急匆匆压低了声音:“闭上你的嘴!你方才说的话够你死上八百遍了。”
“出口妄诞,祸连九族,你在边关磨砺那么多年,这点长进都没有吗。”
余穆尧目光冷下来,仍捏着他不肯放手。
他居高临下看着萧仲文,嘲弄地笑一下:“你别拿我全家吓唬我了。”
余穆尧:“难道我如今与死就有区别了吗?”
他想了想,又道:“我就算跪他、敬他,唯他命是从,他就会放过我?还是说他会放过你?”
他紧抿着嘴唇,唇瓣发抖,有些咬牙切齿。
他看向萧仲文的目光无比复杂:“你还当我像从前那样好骗吗?”
萧仲文挣脱不开他的钳制,说话也无力气,他觉得胸口揪着,比方才更难受了。
他头偏过一边去,只是轻声说道:“我会有办法的。”
余穆尧手上的力气松懈了一些,目光深沉,片刻后逼近了他,低头飞快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萧仲文皱起眉头,倒没有反抗,只是神色厌倦地阖上了眼睛。
余穆尧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有许多话说,快要冲出喉咙了。
他还是把心思吞了回去。他有些眷恋地摸了摸萧仲文瘦削的侧脸,起身将萧仲文的衣裳慢慢束紧。
余穆尧道:“是我冒犯了,对不起。”
他声音轻哑:“前头的话,也当我在放屁吧,萧大人是忠君之臣,就按萧大人的想法去办,不想见面就不见面,我也再不会给你寄信了,被人以此要挟,你在朝堂也总是不好办的。”
萧仲文静静看着他。
“我,”他深吸一口气,“我就老老实实回去边关当他的镇南将军,淮南那带闹饥荒,有人趁机煽动叛乱,他这一时半会儿还是要用我的。”
“至于日后,也全依大人意思,我……听任处置罢。”
他有些赌气的意思,交待完也不看萧仲文的反应,起身跨过门槛,盘腿坐下,拿背对着萧仲文。
余穆尧:“我有些累了,我今早五更从皇宫里翻墙溜出来,找你找了半座京城,本来以为今日见不到了……我稍作歇息,一会儿就走。”
萧仲文低下眉眼,神色莫辨。天色已黯淡下来,雨势渐渐小了一些,老嬷很晚才打了水来,看见余穆尧自暴自弃地坐在门前,便着急地向萧仲文打手势,嘴里咿咿呀呀。
萧仲文:“他是走别的门进来的,你之前没见过,也算是客人,你再去烧些水来。”
他手搭在盆沿,指尖沾着热烫的水面,盆中泛开涟漪。
他对余穆尧道:“留下来吃饭吧。”
余穆尧愣了一下,很快答应下来。
不多时,俩人都洗浴完了,余穆尧擦拭着头发,身上冒着一阵热气。新换的衣服不大合身,他收紧了衣带,又不禁举起胳膊嗅了一下。
他不是头一回穿萧仲文的衣服,只是个头比当年高出了些,如今这衣袖也只能勉强够到半截手臂。
萧仲文已在桌前落下坐,目光淡淡看向这边,余穆尧连忙走过去。
尚书府里来了客人,后厨的老嬷打起精神应付。余穆尧落座,老嬷已布好了菜,桌上摆了葱泼鱼,五味杏酪鹅,翠玉豆腐羹,陈皮老鸭汤,餐后点心是一道糖蒸酥烙。萧仲文不爱吃辣,几道菜卖相精致,口味做得都很清淡,余穆尧吃饭随人,从来不挑。
萧仲文用饭时候很少说话,往日都是余穆尧抢着来说。许是方才激烈争执过,今日余穆尧的话也不多。
气氛尴尬,萧仲文不免抬眼打量起他来。余穆尧是世家公子出身,便是已做了将军,成日在泥腿子扎堆的兵营里打滚,进餐的礼仪也是没忘记,吃饭时举止斯文,很少发出声音。
余穆尧少年时就生得好看,他轮廓比当初更硬朗了些,眉宇间多了杀伐果断的英气,他每每见萧仲文时,一双眉头总是舒开的,眉下双眸含情,温柔小意。
现如今见他眉心紧凝,沉默少言,倒是罕见事了。
余穆尧心里是难过的,却还是如往常剜了鱼腹最嫩的肉,拿筷头仔细剔干净了刺,才夹到萧仲文碗里。
萧仲文没动筷,余穆尧对上他的眼神,轻声道:“怎么了?”
萧仲文鬼事神差地,问他:“余穆尧,倘若圣上此次饶过了我们,你日后最想做什么?”
余穆尧想也没想,脱口道:“就像现在这样,想每日下朝放班回来,和你一起吃顿饭。”
见萧仲文没说话了,他抿了下嘴唇,笑容有些发苦:“呀,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嘴里小声嘟囔,你又不许我见面,我都快伤心死了,这顿吃得跟断头饭似的,还要问来干嘛。
萧仲文突然道:“除了这个呢?
余穆尧不想再回答他,却见他起身朝自己坐近了一些。
萧仲文肌肤白又细腻,面色红得格外明显,屋里澄明的光线照着,映见他脸上细细的绒毛。
萧仲文连耳朵都是红的。他一双手置在膝头,紧张地捏在一块。
他想自己是昏头涨脑,心里又慌又乱,嘴里却先一步说道:“若是说……除了这个呢?”
余穆尧震惊不已,过后便只剩了满心狂乱欢喜。
余穆尧掰过他,手掌着他的隆起的肩背,长颈,用力亲吻他。
余穆尧疯狂汲取。萧仲文几欲窒息了,余穆放开他时,他嘴唇还在发抖。
余穆尧揉着他的唇瓣,又仔细擦拭干净,胸口那颗心跳得异常得快,好像能要人性命那般快。
余穆尧简直想要把心掰碎了,再一片一片放在萧仲文手上。
他道:“我还有很多离经叛道的妄语,先生也要听吗?”
萧仲文羞耻不堪,闭上眼不敢去看,而余穆尧也不需要他再回答什么了。
萧仲文陷入柔软的被里,他背过身子,一只手掌覆盖着脸,自觉无颜见人。
余穆尧不好麻烦老嬷,便下床自己打了热水来,回房收拾干净了,又哄着萧仲文擦洗。
萧仲文方才,雪白的腰肢如化了水般,如今却像死鱼一样僵硬,余穆尧耐心哄着他,凑到他耳边说情话。
萧仲文一动不动,耳根滚烫,像发起了高烧。
好容易由着余穆尧摆弄完了。余穆尧趿掉了鞋,重新翻身上塌。他挨在萧仲文旁边,两只胳膊一展,牢牢把人箍在怀里。
萧仲文有点喘不上气了,余穆尧亲吻他修长雪白的后颈,小声说道:“先生,我好像做了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