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见月明(149)
“我不想在这里杀了他,”唐云峥对叶璟明道,“怎么处置,便由你来罢。”
叶璟明蹙眉,起手,剑影闪动,银芒一过,利落地取了王擎宇的一只眼睛。
一道深长的血痕从王擎宇的歡骨贯穿至眉峰。王擎宇捂着脸,血从指缝间流淌下来,他一声没吭。
叶璟明冷声道:“我取你一只眼,作为你伤了唐云峥的代价,我又留你一只眼,是敬你是个硬汉,还算敢作敢为,还望你日后擦亮了眼睛,不被奸人利用祸害。”
唐云峥上前,给陈府夫人王氏上了柱香,没再去管身后满脸消沉的王擎宇。
他与叶璟明一起并肩离开了陈府。
两人一路无话,手背相互碰着,渐渐便牵到一块去,叶璟明忽地想起来。
他拽了拽,却抽不开来,嘴里嘟囔道:“我都忘记了,我还生你的气呢。”
唐云峥眨了眨眼:“咦,我以为你方才那样义愤填膺为我出头,就是不生气了。”
叶璟明:“一码归一码啊,你别打蛇上棍的。”
唐云峥停住脚步。
他拉过叶璟明来,低下身与他额头相抵。
两人气息融在一块。
“可我真的好高兴,”唐云峥弯着眉眼,笑意如斯灿烂,“你杀人的样子太好看了。”
“是因我而杀人。”
“我太高兴了。”
他捧起叶璟明的脸,眼中深沉的欲望和迷恋毫不加以掩饰。
他在清亮的月色下与他长久地接吻。
两人许久分离,彼此牵出一道银丝,唐云峥轻轻擦拭干净,粗糙的指腹揉他方才吻得红肿的唇瓣,叶璟明气息不稳,面色潮热,不自在地偏过头去,轻咳一声。
叶璟明:“你这人,指不定是脑子有些毛病,才喜欢看别人动刀动枪的。”
唐云峥:“可是你弄剑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啊。”
叶璟明脚步一顿,斜眼道:“是想打架的意思吗。”
唐云峥眼神一亮,兴致勃勃道:“怎么打架,在哪里打?我身上带了那玉膏,我们在河边吗,还是树林里,像上回一样吗?我知道有个地方,人迹罕至,我带你去……”
叶璟明面无表情转过身,离我远点,烦死你了。
作者有话说:
咦,写多了1k字
第140章 龙虫
日头晃眼,盈满酒光的掐丝翠纹琉璃杯握在手上,掌心竟是一阵冷一阵热的,周怀晏瘫坐在圈椅里,听袁良谈起潍城一方战事,额上沁出细汗来。
袁良见他神色低颓,心不在焉,便说要将屋里熏炉撤了,周怀晏摆手,又道畏冷。
他将鼻头捏红了,仍是一丝气不透,烦躁道:“晚些去把穆时清喊来……不,再去找一个大夫,他上回开的药吃了三五天了,一点成效都不见。”
袁良应下,奉承说盟主素来身康体健,只是偶然风寒,过不了几日便会见好的。
周怀晏脑中昏昏,抬手捂着头道:“方才说到哪里了?”
袁良一愣,压下声音:“潍城战事吃紧,朝廷那方是由李首辅侄儿李望领兵,李望擅射艺,先帝在前就曾参与过征讨普鲁的战役,对普鲁骑射战术颇为了解,如今两方兵马在潍城交战已三月有余,堆古迟迟没能攻下城来。”
“潍城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乃是京都屏障,北国西部咽喉,北恒帝下了死令,北国精锐将士皆倾城而出,潍城本就易守难攻,饶是普鲁铁骑骁勇,兵强马壮,一时也难攻下城池,战事再胶着下去,普鲁那方怕是占不着半点好处啊。”
袁良瞧一眼周怀晏阴晴不定的神色,惴惴不安道:“此次皇帝重用李望,放手给李清正的人领兵,已经是迫不得已做出了退步,怕就怕在李望此次一举重创普鲁,打退了堆古,李清正就有理由继续把持部分兵权,如果李清正再度得势,于我们是极为不利的。”
周怀晏头昏脑涨,怒火攻上心头,他费力地端杯啜了口酒,手中打滑,琉璃杯盏啪一声便顺着他腕子滚落在地,碎得彻底。
袁良见他身体坏到这个份上,又恐他迁怒自己,便不欲再说。
袁良拱手告退:“盟主,我先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周怀晏:“我无事,这是堆古的错,这莽夫空有十万兵力在手,却这般不争气。”
他接着便咳嗽一声,喉中咳出一口浓痰来,他拿了帕子接过,帕上全是血丝。
他怔住,神色突然扭曲,转脸对袁良道:“将所有有关潍城的情报,都给堆古送过去,潍城必须要攻破,堆古才好顺利从北国西部堆进,往上直取京都。”
“李清正的人不能赢,一旦他此战得胜,李清正气焰更嚣张了,他有了喘息的机会,必定就会反咬到我们身上来。”
袁良为难:“可是,潍城兵防紧固,历朝历代,对潍城军防施工都极为看中,我们没有什么可靠的情报能传递给他们,在堆古攻城一事上,我们无法从情报上提供太大的助益。”
“况且现如今传递情报恐怕太过冒险,潍城那边各方势力都盯得很紧,要将信送到堆古手里,比前先日子送信到普鲁境内要难上许多。”
周怀晏头疼欲裂:“难不成要叫我坐在这里,等一个迟疑不定的结果么,堆古便是进攻潍城失败,他此次也攻占了北国两座城池,此行并非一无所获,可皇帝和李清正若一天不倒,回过神来重头查起,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剑盟。”
“堆古,一定要攻进潍城,他不能退兵。”
袁良垂头,两手紧紧交握,显然一筹莫展。
周怀晏黯然,捶着桌案无能为力斥道:“难道一点办法没有吗……”
门外响起一阵叫骂,屋内两人循声看去,原是李尚兴急冲冲跑来,在门口滑了一跤,悻悻站起身骂开了。
他进了屋子,也不顾两人面色不虞,便一脸喜色冲周怀晏禀报道:“属下先行向盟主贺喜了,我远远见屋脊上有金黄龙气缠绕,想来好事要近了!”
袁良吓了一跳,忙上前将门板闭了个严实,他知道周怀晏与堆古联手,出卖情报,却也不曾听他将谋权篡位一事放在嘴上说,李尚兴此番说辞与上赶着寻死无异。
一转脸,果不其然见周怀晏眉心一跳,嘴上怪异地浮起一丝笑来。
他这一笑,阴沉又骇人,细长的指尖够着镇纸,随时要将口不择言的李尚兴敲个头破血流,他道:“你说说看,何喜之有啊?”
李尚兴忙不迭道:“属下是衷心为盟主高兴,我昨日梦着个老道,须发皆白,长袍广袖,一副世外高人模样,对我开口便说,尚兴你身肩重任,要辅弼好未来君主,我吓了一跳,问我何德何得以辅佐当今圣上,那老道挥起浮尘一指,说非也,你看禹城正东方一片银白剑气里,盘着条蓄势待发的金龙。”
“我见他所指,可不正是剑盟方位,我说剑盟里要飞出金龙?指的大抵是周盟主了,可他这话太过逆天而为,我连梦里都不敢十分相信,可老道士说,金龙本是护主麒麟,天降祥瑞之物,只是当今圣上忠奸不辨,是非不分,一味偏信小人,叫麒麟不得喘息,才脱胎换骨,变了金龙。”
“金龙如今受困浅滩,得由你辅弼,才能游出浅水,真正蜕变成龙,滋润北国广袤的天地啊。”
他摇头晃脑地说事,麒麟,金龙,剑盟,君王,仿佛煞有介事,袁良一脸见了鬼的模样,恨不得上前把他鬼扯的一张嘴给撕了,别惹祸上身,牵连到自己。
却不想周怀晏黑深的眼瞳里渐渐烧起一把火来,李尚兴所说虽怪诞,但仔细推敲起来,皆是有迹可循。
他的话,正中了周怀晏秘而不宣的心意。
他佯怒,手却渐渐收了回去,握着菩提手持,指尖慢条斯理地捻着珠子。
周怀晏:“李尚兴,你不怕死吗,你现在嘴里放的这些屁,你人头落地不说,都够连诛你九族的了。”
李尚兴忙跪下来:“不瞒盟主,属下梦醒后也觉后怕,只是这梦太过真实,我今早又听闻堆古在潍城前线吃了败战,结合梦中老道所授对策,我犹豫许久,还是冒险提着脑袋来见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