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见月明(10)
唐云峥想想:“确实如此。”
“是令正坐月子呢吧,”妇人笑道,“如此想来,光煮粥喝可不行,得煎服中药调理。”
“令正,什么令正,什么坐月子?”唐云峥怔了一怔。
妇人翻了个白眼:“就你娘子,是不是刚生了孩子,胃口不好。”
唐云峥一听这两字眼,眼神亮了亮,欣然说:“啊,对对对!”
“你跑趟药馆,去开几贴调理肠胃安神定气的药,佐以甜食,蜜饯蜜枣啥的,保管小半个月就好起来了。”妇人一转头,塞了给他一小包糖块,同意说,“若你当真能每日帮我担水劈柴,这两餐煮粥的钱,我还是肯予你的。”
唐云峥恍然大悟,谢过她,兴冲冲走了。
妇人欣慰看着他背影,只觉得自己又点拨了一段好姻缘,回过神后看看灶头,米面少了一些,盐罐已没有了。
她气得跺脚,大声骂说:“你方才果然是来偷东西的吧,臭小子!”
叶璟明晃晃悠悠起身时,唐云峥不在院里,锅里留了些鱼汤,他掀开时,热气扑了一脸。
豆腐的清甜和鱼肉的鲜香融合得恰当好处,不油腻也不嫌寡淡,汤面乳白,鱼丝如絮,食色俱全。
叶璟明舔舔嘴,捞起一口要喝,见有人进入院里来,又皱眉放下了汤匙。
他以为来人是两日不见的魏坚,不想是剑盟女弟子,红菱,周怀晏身边的人。
她来给他送药,又带了些吃食来,说:“少主见魏坚这两日都在盟里转悠,晓得他没来给你送饭菜,便喊了我过来。”
叶璟明垂下眼,淡淡说:“那就谢过他了。”
他还是这样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红菱也不多待见他,闻着些鱼汤的鲜味:“看来你伙食不差,是少主多操了这份心。”
叶璟明撇她一眼:“怎么,还要叫我磕头谢恩吗?”
“叶璟,你现在是奴才,就端好你奴才的样子。”红菱斥了他一句,“就算不感恩,心里也得记挂着主子对你的仁德。”
叶璟明点头:“确实,我看你就挺端着的,他将你养得挺好。”
红菱没有动气,扫视他一眼:“我知道潘阎为何恨你了,还有,提醒你一句,他要回来了。”
叶璟明没说话,红菱言谈间小胜了一筹,起身要走,恰巧与迈进门来的唐云峥撞个正着。
唐云峥方才张了张嘴,她身后的叶璟明抢白说:“这是附近新近迁来的邻居,路过而已。”
红菱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这个高大俊朗的异族人,叶璟明又说:“告诉你主子东西我收到了,下次会好好向他表示谢意,你走吧。”
红菱还愣在原地,唐云峥已径直朝叶璟明走来,指着她悄声问说:“这个时间来,是来蹭饭的吗,鱼汤没了吗,我早起煮了一个时辰的!”
“哪能啊,”叶璟明哼道,“那是你辛苦捕回的鱼,又是你的辛苦做的,喂狗都不给她吃。”
他神态蔑然,一转头,见唐云峥一大盆咕嘟嘟下去,盆底都舔干净了,嘴角油汪汪的。
“饿了,”唐云峥一脸无辜,“呃,汪?”
叶璟明笑出声来:“你这样护食。”
红菱见他二人气氛这样融洽,却丝毫没有待见她的意思,她终于被激怒,离去时恨道:“叶璟,过几日,会有你好受的。”
她走后,叶璟明余光落在她背影上,静默半晌,突然嘴里被塞进一块桂花糖来。
唐云峥笑眯眯问他:“好吃吗?”
那甜软的滋味很快在嘴里化开,叶璟明点点头。
唐云峥又问:“还想再吃吗?”
叶璟明看看他:“什么意思?”
唐云峥亮出手中药包来,哄小孩一般:“我去医馆给你开了几贴药,煎煮成半碗后,膳前空腹服用,你乖乖喝完我就再给你糖吃。”
叶璟明挑起眉头:“你怎么知道我得的什么病?”
“啊,”唐云峥挠挠头,“你不是人瘦,常呕吐,食欲不佳,性情烦躁嘛,我跟大夫说了,按坐月子的病例开几贴药给你,效果会……”
他话没能说完,叶璟明捡起地上石块就朝他扔,别说吃药,喝粥时也没个好脸色。
唐云峥躲在皂荚树后,心有戚戚:“可是性情烦躁什么的,确实没有说错啊……”
又一枚石子扔过来,正中靶心。
第11章 闹鬼
今日细雨,微风,唐云峥替陈姓妇人挑了半日的水,劈了柴,又捕了大半日鱼,他头顶着叶璟明屋里摸来的那顶竹笠,肩上扛着一根榆木棍子,将捕猎到的鱼和讨来的米袋串成一串,那鱼刚才失了水,悬在棍尾挣扎甩动,劈啪作响,生机勃勃。
唐云峥哼着歌踩着暮色踏上归程,远远便瞧见魏坚身侧围了三人,躲在叶璟明居所附近私语,行为鬼祟。
他盯了半晌,四人也瞧见了他,对视过来,魏坚身旁的弟子率先嚷开:“干什么的,你在哪里瞧半天瞧什么呢?”
他走近些去,那四人才瞧见是个健硕的普鲁人,便越发觉得可疑,不住打量他:“普鲁人?你有官府的文书吗,快入夜了在这里转悠什么?”
“没有。”唐云峥疑惑问说,“为何要向你们出示文书?禹城的剑盟现在已经包揽官差的活了吗?”
四人对视一眼,魏坚开口说:“是不需要,但你行迹可疑,不像个好人,我们有必要上报官府。”
不像好人的唐云峥看了看他,突然笑说:“这不是魏坚魏主领吗,我认得你。”
余下三位弟子纷纷看向魏坚,说道原来是位旧时,魏坚板起脸来:“我不认识你,你可别沾亲带故的,就算你凑巧知道我的大名,该告发的我还得向官府告发你。”
“可是魏主领确实声名在外呀,”唐云峥碧绿的眼珠生动转了转,“我在剑盟内阁办事的时候,偶然听见江盟主提起你,说只叫魏主领管理区区衣物实属委屈,以你的资质,理应提个大弟子当当才是。”
弟子们哗然,先行向魏坚道喜,魏坚被他一句话说得有些晕乎,仍狐疑说:“你还认识江副盟主?”
“怎会不认识,”唐云峥笑笑,“我的身份本不应透露太多,既是自己人,我但说无妨。”
“我就是给江盟主递送信报的线人呀,你们剑盟的信报,不都压在内阁佛龛内那只青釉净瓶里吗。”
“话说上回南左使与他膝下女弟子还在那里做那种事情,现在情况如何啦?”
“听说还有弟子想效仿,害江盟主的二夫人大了肚子,当真如此吗?”
“几日前本想问问江盟主这事,奈何时间仓促,没来得及说上……”
三名弟子听得两颗眼珠瞪得老直,魏坚慌忙上去捂他嘴巴,恐这个口无遮拦的普鲁人把实话全吐干净了。
可悲是,剑盟那点藏着捂着的东西,他竟了如指掌,魏坚立时恭敬起来:“原来是副盟主身边的贵客,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唐云峥也不答他,只是问:“诸位如今是想去做什么呢?”
魏坚如实说道:“兄弟可能不知,这地方闹鬼。”
唐云峥眉头一挑。
魏坚指着叶璟明的宅子:“那里原是剑盟一个浣衣奴住得地方,前几日不知为何,一进入那里,青天白日的,就下起冰雹来,一路追得我疼得慌。”
唐云峥长长哦了一声,又问:“一个区区浣衣奴为何要单独择一住所?”
“详情我也不知,只晓得他是开罪了潘右使,被遣到这边来的,是块硬骨头,难怪不讨主子喜欢,刚来时打得没有一块好肉,如今快一年了,居然还没死成……”
唐云峥打断他,淡声说道:“潘阎。”
“是是。”魏坚有些巴结的意思,低声道,“兄弟若是碰巧路过,还是绕道而行算了,我见这屋子邪乎得很,前几日,我养了多年的爱鸟都折在这里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