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见月明(117)
他眼珠埋在睫下一动,一道黑影便已悄声卷开门帘,偷偷潜入帐篷里来。
叶璟明索性将眼彻底闭上,鼻间发出轻微鼾声,来人观察一阵,踮着脚偷摸近前来,见他已然熟睡,手中匕首便高高举起,要一举拿下他性命。
刀光落下的瞬间,叶璟明赫然睁眼,骇得那人手中一抖,他分神的间隙,叶璟明一把扣住他手腕,匕首应声落地,叶璟明猛一翻身,膝头抵住他后背,将他死死制在榻上。
叶璟明再一用力,便叫他胳膊一下脱了臼,扎布惨叫一声,仅余的那只手也被扭至身后,叶璟明随手取过方才买的菱纹革带,将他两手绑了个严实。
他毫不费力地解决完,便将扎布一下踹下榻去,扎布滚了两滚,方才艰难地抬起头来,跪在地上,正待起身,叶璟明一柄出鞘的剑便抵在他脖子上。
叶璟明叫人扰了好眠,话音中还夹着一丝慵懒:“你半夜潜入进来杀我,是为什么,谁安排你来的。”
见他不答,狼吟便动了动,叶璟明眉宇间十分不耐:“不说杀了。”
扎布叫苦,阿那沙与他说有个美丽的中原男人只身到普鲁来,一出手便买了许多昂贵衣饰,叫他连夜来把人做了,二人再行分脏,哪能想到是这等狠角色。
眼见对方动了杀意,他两手被捆得动弹不得,忍不住垂死挣扎,还欲反抗,叶璟明若有所思:“你认识阿那沙吗?你们是一伙的吗?”
扎布僵住,叶璟明了然:“那我杀你再杀他,也是一样的。”
扎布嘴巴里艰难挤出一句话来:“你别动,我兄弟……”
叶璟明见他能说中原话:“你二人倒是物以类聚。”
他初来乍到,不愿惹出太大动静,便将剑收回去:“说看看,你们对我动手,是想要劫财?”
扎布盯着他:“那不然呢?”
“杀人劫财,倒是说得毫不客气。”叶璟明嘲弄道,“你们心狠手辣,是该死的,我杀你也算替天行道。”
扎布说得很理直气壮:“你很富有,又生得太过漂亮,你这样惹眼的中原男人一个人到了普鲁,我们不动手,以后自然也会有人动手的。”
叶璟明气急反笑,他忽然问了句:“你们仁慈的国主多吉如果知道自己养出这样一群野蛮的子民,怕是恨不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吧?”
扎布一听这名字,一下脸色大变:“你如何,如何认识前国主的……?!”
叶璟明正犹豫是否动手杀他,阿那沙从门外一下闪身进来,跪在他面前。
他神色着急惶恐:“别杀我哥哥!”
这两人都不是好人,却在他跟前演了一出兄弟情深,叶璟明拿剑鞘指向阿那沙:“你二人不怀好意,扰我清梦,就留下一双手再走吧,省得日后为祸他人。”
阿那沙冲动地要上去与他拼命,扎布跪在地上,喊住他,两人互相说了什么。
阿那沙抬头问叶璟明道:“你是前国主多吉的朋友吗?”
叶璟明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阿那沙面有愧色:“我们自知是对不起多吉的。”
“如今普鲁现状你也看到了,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要不然我们活不下去,”阿那沙手一指门外,“你说我们狠毒,我们也认,可外头的人为了吃得饱肚子什么事做不出来?谁不是这样干的?扎布没有说错,你这样的中原男人,是不可能完好地走出现在的普鲁的。”
“怪就怪你如今非要来这里,”阿那沙低下声,一阵嚅嗫,“若是多吉还活着的那会儿,便不会这样……”
叶璟明:“我倒觉得,我来对了时候。”
他拿剑鞘抵着阿那沙胸口,将他连连逼退至墙角,扎布挣扎着起身想要救人,没几步又摔倒在地。
叶璟明:“这等功夫还想要杀人劫财,我看你们劫财不成倒会先搭上一条命。”
察觉到胸上钝痛,阿那沙认命地闭上眼睛,少顷,听见叶璟明道:“我问你几句话,你如实说来,我便放你二人离开,有一字隐瞒,我要你们两人的脑袋。”
前国主多吉备在任期间,受臣民推从,因他死因不明,现任普鲁国主堆古上位后,便将责任全数推在多吉的中原妻子赵姬身上,多吉死后实行天葬,尸骨不存,化作灰去,赵姬尸体却葬在普鲁宝殿的圣墓之中。
堆古上位名分存疑,因此地位不稳,他之下仍有四位督主,对其国主之位虎视眈眈,他为人暴戾,一改之前多吉温和亲民的作风,发动了与中原的军事战乱,普鲁子民又回到从前朝不保夕的日子,大多胆战心惊,苦不堪言。
叶璟明藏身在墙头树下阴翳处,抬眼望前方,此处古柏森森,宫殿巍峨,宫殿圆弧状的拱顶仿佛山巅光滑雪白的巨岩,岩下诡谲又阴森,四周拉满了铜黄的符咒和朱红的旗帜。
这里是圣墓,埋葬赵姬的地方。
第115章 嘉玛
叶璟明蹲在墙头观察好一阵子,赵姬故去多年,圣墓周边仍有重兵持枪械反复巡查,这等严防死守,说是军事重地也不为过,事有蹊跷,叶璟明思忖再三,仍打算悄声潜入进去。
他目如鹰隼,躲在暗处锐利盯梢,待到有守卫伸个懒腰,随口/交待了句什么,仿佛是要找个地方放水,他便悄悄尾随过去,出手利落地敲晕了他,把他身上那副盔甲换了下来。
他回到原处,盯着门前余下几人的动作。其他守卫见同伴迟迟不归,嘴里笑骂着叶璟明听不懂的普鲁话,有两人借机偷懒,也走过去寻他了,守门的便仅剩一个,叶璟明见状跳下树来。
那人持枪蹲守在大殿门前,远远瞧见他,夜黑风高,他瞧得不甚清楚,挥手打起招呼,叶璟明突然发力,疾跑过去。
那人莫名,电光火石间叶璟明蹿至身前来,他方才醒悟,还不待惊呼,眼前随后一黑。叶璟明很快解决了他,将他拖至暗处。
叶璟明终于推开眼前一座沉甸甸的巨大白色石门,悄声潜入进去,他戴着面巾,却未被预想中天降的石灰撒满全身,显然这圣墓不日前便有人来过。
里头漆黑一片,叶璟明擦亮了火折子,也只瞧见周边一小方天地,圣墓外观高耸阔气,里头也空旷寂寥,鬼气森森。
叶璟明摸索过去,碰到一樽厚重棺椁,他举手微一照,棺椁上头漆金,板上花纹妖冶,刻有叶璟明看不懂的普鲁文字。
叶璟明便一座一座地摸过去,这里棺椁形状不一,陈列也不一致,有的单独摆放在一间耳室,叶璟明在黑黢黢的圣墓中行走大半天,听见后方远远传来响动。
许是被人察觉,要追查到圣墓里来了,他神色一凛,脚步匆匆,顺着一处甬道躲进就近一间耳室里。
耳室空旷,除角落里落灰的珠宝和瓷器外,别无他物,珠宝堆上放了几枚胭脂盒子,此间墓室主人应当是位女子。
叶璟明再一细看,上头唯独胭脂盒子表明光洁,表明不久前才被人擦拭打开过。
他也不觉可怖,看了片刻,也径直上前打开了它。
可里头只是变了色的胭脂。
外头动静越大了,叶璟明潜身入墓室中室里去,这处才是摆放主人棺椁的所在,因了前头的胭脂盒子,叶璟明特意往里头照了一照。
赵姬,两个中原文字赫然在目。
叶璟明沉吟片刻,嘴里低声致歉,随后上前一步,将沉重的棺椁用力推开。
这是座石棺,石板摩擦发出咯吱的声音,粗砺难听,在黑暗里极为骇人。
叶璟明推开了它,手中微渺火光往里一照,脸色一瞬发白。
身后追查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清晰传入叶璟明耳里,他不作他想,毫不犹豫地跳进棺里,从里头将石板慢慢推合上去。
他竖起耳来,听见有人走进来,嘟喃一阵,又很快离开,圣墓里的动静渐渐小了,他也濒临窒息,在最后的当口将石棺推了开来。
他跳出来,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对里头的人大是不敬。
叶璟明从普鲁宝殿的圣墓里走出来,他回到普鲁集市的一处三层楼高的客栈里,老板是个中原男人,见他神色怔忪,面无人色,仿是昨日夜里受了什么惊吓打击,于是担心地问了一句,是否要送些暖身的姜汤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