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臣(72)
听夏奇道:“李晟这个小儿子怎么跟他一点儿也不像?”
楚晋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听夏自他眸中品出了一丝促狭的意味,立刻明白过来,澄清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楚晋明知故问道:“你什么意思?”
“……”听夏觉得他这副嘴脸着实可恶,怒道,“你别说话了!”
那边乳娘已经把孩子轻轻放在了席间的空地上,李晟一声示意,便有人在地上摆满了抓周用的物件,只等这小公子去抓。
李晟开口,声音无比慈祥:“启儿,去吧。”
李启咬着手指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看着满地的金算盘、玉如意等物,似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周围的人都是些他没有见过的生面孔,他心中既好奇又害怕,尤其是看到梁王那张脸时,更是险些吓得哭出来。
楚戎:“……”
他不耐地站起身来,冷冷丢下一句“没意思,本王出去走走”,便不由分说地离席而去,留下众人神色愕然。
李晟轻咳一声:“继续。”
梁王走了,李启皱起的眉眼终于舒展开。这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大秦的九州明珠。
摄政王的这张脸,得天独厚,受天眷怜,天上的神仙下来也要夸一句赏心悦目。心情好时,便似海棠逐水去,波光潋滟风和日丽,令人眷眷不能已。
李启显然也被吸引住了。
楚晋笑意浅淡,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意味,看着那小鬼慢悠悠、吃力地向自己爬来。听夏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哎,他朝你过来了啊。”
他支颊,眉眼盈盈,饶有兴致道:“是啊。”
他都不用抬眼,也知道此刻李晟的脸色必然极不好看。
全场鸦雀无声,众人眼睁睁看着御史府的公子向摄政王爬去,手即将抓到桌沿之时——
李晟忽而道:“启儿!”
这一声威严肃沉,极为压抑,暗含斥责之意。李启一抖,惶然收回了手,不知所措地向他忽然严肃起来的父亲看去。
李晟深吸一口气,看向楚晋:“摄政王,小儿不懂事,莫要介怀。”
“没事。”楚晋顿了顿,又笑起来,“挺好。”
“……”
李启被打断,瞬间失去了目标。他不敢再看楚晋,茫然四顾,那些摆在地上的官印书本在眼前晃过,看得他眼花缭乱,再加上李晟方才严厉的呵斥,心中更加惶恐。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人影。
与身边这些暗自审视着、让他害怕的大人不同,那个人的周身带着一种令人无端心安的气息。他就安静坐在那里,冰魂雪魄,静影沉璧,仿佛与周围的事都无关。
李启呆了片刻,随即一种寻求安慰的本能令他情不自禁地向那里爬去。
众人看着李晟的宝贝儿子突然有了动作,不知道他要爬向哪里,纷纷猜测起来。
“看方向,是要抓这官印啊!这小公子,此后必然能如御史大人一般,官运亨通!”
“非也,我看是要抓那笔砚,日后必成一番锦绣文章 。”
“不对不对,应该是那金算盘……”
然而下一秒,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李启毫不犹豫地爬过了那一地物什,继而头也不回地向着下席爬去。
这是要去哪?
听夏目光发直,喃喃道:“姓楚的,你快看,李晟他儿子是不是往你师兄那边去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眼前,原本悠闲自在看好戏的摄政王,霍然起身。
沈孟枝难得有些讶然。
李启此时已经爬到了他的桌前,好奇地张望着。李晟的声音太过遥远,这个小鬼压根听不见,眼睛发亮地伸出手来,想要去碰这个温柔哥哥的脸。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晟的宝贝儿子,选中了他。
饶是沈孟枝冷静自持,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也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想要避开,目光触及李启的眼睛时,却忽然怔住。
李启的瞳孔很黑,黑得有些异常,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视线对上的一瞬,沈孟枝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僵在了原地。
而那只白嫩的小孩子的手,几乎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下一刻,一把绣着负雪银杏的团扇,毫无预兆地横在了二人中间。
李启的手指碰上轻纱扇面,一愣,呆呆地抬起头来,撞进了楚晋似笑非笑的眼神里。
他一手松松持着这把不知从哪里顺来的扇子,一手撑在桌沿上,姿态优雅又格外强势地把人挡在了身后,将李启望向沈孟枝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目光被隔绝,沈孟枝猛然回神,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面容隐在团扇之后,旁人只能窥得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唯有楚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苍白的脸色,将那扇柄又攥紧了些。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扣住了沈孟枝发凉的手,后者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却被他强硬又不容拒绝地握紧,直至将手指全部挤进对方的指缝中。
沈孟枝像是终于被他安抚过来,手指僵了僵,随即犹豫着反扣住了他的手。
楚晋原本阴沉的心情立刻晴朗许多。
他垂眸看向李启,唇角笑意深深,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个人啊……我可不给。”
李启懵懂看着他。
却听李晟远远道:“摄政王,你这是何意?”
楚晋轻掀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过去,道:“御史大人,我忽然想起,与这位江公子还有些旧日恩怨未结。”
“人我就带走了,诸位尽兴,我先行一步。”
“至于什么时候还……”
顿了顿,他轻笑一声。
“看我心情。”
作者有话说:
楚楚:没别的意思,就给你们看看我老婆。漂亮吧?时间到了,人我带走了)
第52章 坦诚·我很想你,带我走吧
封灵城的摘月楼是大秦第一高楼,塔顶可谓风光无限,伸手可摘月。
沈孟枝被压在栏杆上时,难得分了下心,侧过脸扫了眼身后汹涌的江水。
下一秒被楚晋钳着下颌掰正了过来,他不得不微微仰头,与之对视。
默然对视良久,后者忽而笑了下,神色颇有些耐人寻味,轻声道:“还行?”
“……”
沈孟枝愣了下,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之前和听夏交谈时,那句敷衍的——关系“还行”。
楚晋没给他开口狡辩的时间,又道:“还有什么?井水不犯河水、最烦你这样古板的人、幼稚……嗯?”
他尾音压得格外低沉,像一坛封存多年酒香浓醇的栀子酿,格外勾人也格外醉人。
沈孟枝弯着眼睛,眼底溢出细碎的笑意,被拆穿后反而更加从容,像是知道对方没法把自己怎样。
楚晋垂眸,手指擦过他的唇角,不轻不重地抹了一下。触感柔软,施力后唇色略微泛白,随即又很快恢复红润,颜色漂亮得很。
“你这张嘴,从多少年前就是心口不一,”他压着声音,“……真该被惩罚一下。”
摄政王难得有如此斤斤计较的时候。沈孟枝忍着唇上传来的痒意,笑盈盈道:“你不是也说,和我有仇吗?”
“……”楚晋咬了咬牙,“你明知道我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根本不想让沈孟枝牵扯进自己与梁王的仇怨之中,如果不这样说,楚戎绝对会又生是非,到时候沈孟枝的处境就会更加危险。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离开胥方?”他蹙起眉,难得有些紧张,“是不是李晟找到了你?他跟你说什么了?”
楼顶风有些大,夜风偏凉,沈孟枝本想回话,不料被风一吹,喉咙间激起一片痒意,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楚晋神色一变,倏尔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来,贴在了沈孟枝额头。
“刚刚在席间我就想问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