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臣(204)
沈孟枝又闷声咳了几下,示意他:“放我下来。”
楚晋放下他,却依旧紧紧牵着他的手。
“我也喜欢你。”他看懂了沈孟枝的口型。
伤痛和干渴让他眸中失了神采,他疲倦地勾了勾楚晋的手指,声音低了下来:“但是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不许。”楚晋打断了他。
他手臂收紧,发狠地抱紧了对方,似乎这样就能让他们永不分离。
“你又想离开我。”有什么东西无声地湿了满脸,楚晋低头,啄吻着他冰凉的唇瓣,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对方的脸上,“不许睡,你答应我了,我不准你走。”
他抓紧了对方的手,想要舒缓对方的痛苦,但是无论如何疯狂地榨取体内所剩无几的内力,也再也凝聚不起来,他已经无计可施。
沈孟枝低声问:“你哭了吗?”
他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像是雨水,但雨水不是咸涩的。
眼前阵阵发黑,他什么也看不见,看不清楚晋的脸,心脏却如有所感应一般,钝痛不已。
“不离开你。”沈孟枝吃力地说。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那根名为楚晋的丝线吊着他一缕所剩无几的生魂,在悬崖边摇摇欲坠。或许他早该坠落下去,只是对方死死地把他拉住了。
“我尽量醒过来。”沈孟枝眼皮却沉重得仿佛下一刻就会闭上,声音轻得近乎无声,“……我尽量活着。”
他重新被人抱了起来。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那个人说,“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作者有话说:
枝: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楚:你如果不醒,我就把你亲醒。
枝:……
下一章 收拾楚戎!
第153章 凌迟·为他报仇
距胥方城破已有十日。
梁王遇袭,不得不暂缓攻势,退回封灵城养伤。手下军队交由麾下副将暂为调任,自胥方行军,从腹地取道日渐迫近萧琢。
御史大夫身死,摄政王不知所踪,朝廷所向渐趋梁王。
正逢梁王生辰,封灵城内大肆张点,朝臣纷纷应邀前往,贵马香车于十里长街堵得水泄不通,奇珍异宝献礼无数。
梁王府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楚戎听着下人将王府收下的赠礼一一报上,不紧不慢地打开一卷画轴,随意看了两眼。
报礼名的下人立刻有眼力见地解释道:“这是安少府送的《春晓图》。”
下一刻那幅画便被粗鲁地扔到了他手里,吓得他慌忙跪下,却听楚戎不耐烦道:“本王最讨厌舞文弄墨的家伙,赏你了。”
下人哆嗦了一下,又是叩又是谢,战战兢兢地收了画,继续照着礼单清点送来的物品。
他愣了一下,犹豫道:“王爷,有一样东西,礼单上没找到对应的官员。”
楚戎问:“哪一样?”
“是……”下人脸色微微变化,硬着头皮道,“云锦金绣龙纹袍。”
这件袍子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楚戎挑起眉,非但没有惶恐之色,反而来了一丝兴味:“拿过来我看看。”
下人将礼盒呈了上来。方形盒子拿在手中倒也沉甸甸的,楚戎将之打开,看清这件龙袍的瞬间,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大秦尚黑,所以这一身龙袍乃是纯黑之色,做工绣法皆是无可挑剔。云锦色泽光丽,冰蚕雾绡,金线绣成的龙纹绚丽至极,楚戎慢慢用手指摸过,仿佛摸到了毕生所求的东西,兴奋之色星星点点染上面孔。
他捧着这身龙袍,急呼道:“来人!”
候在门外的下人匆匆迈进屋中。
“去告诉诸位宾客,”楚戎手里紧攥着袍上的龙纹,“本王片刻后便到。”
……
龙袍加身,极致的快感刺激心脏跳得飞快,如同成瘾一般。
楚戎推开门,脸上带着张狂的笑容,一步一步走进了宴厅。
“本王来晚了。”他说,“各位大人久等。”
满堂窃窃私语一静,紧接着,讨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色彩纷呈精彩异常,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说梁王的野心已经人尽皆知,他们会来赴宴也正是为了此事,可楚戎如此毫不遮掩地穿上龙袍,丝毫不顾忌还在宫中久病缠身的皇帝,足够嚣张,也足以说明他对皇位之势在必得。
也对,楚观颂多年不问朝事,权力早已被架空,只剩下了一个虚名罢了。
来赴宴之人,本来也是有意攀附梁王,只震惊了一刻,随即便赞不绝口。
在清一色的夸赞声中,楚戎慢慢往座上走去。他走得格外慢,前几日腿上被贯穿的那一刀还未痊愈,折断的手臂接骨后总算保了下来,但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活动自如,成了楚晋留给他的耻辱。
楚戎深吸一口气。
但那不重要。他很快就要逼宫,走进他肖想已久的金銮殿,坐上属于他的位置。
很快了。
他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戒指,心定了定。
这是他派人从沈孟枝口中的地点找到的戒指,也是能驱使龙血骑的信物。有了这个,他要逼楚观颂让位,易如反掌。
楚戎斟满了一杯酒,望着明澈如镜的酒液,神经松懈下来,慢悠悠道:“本王记得,从前还在兖都的时候,本王与几位兄弟都还年幼,给父皇庆祝生辰,他说,最属意大哥。”
群臣低眉敛目,不敢接话。
世人皆知,秦延帝楚观颂只有五个孩子,长子与次子为侧妃所出,一母同胞,分别赐名为牧和戎。第三子为嫡出,赐名晋,奉为世子。而剩余两位则是公主,其一早夭,其一远嫁。
五子之中,楚观颂最喜爱长子楚牧,楚牧也不负众望,弱冠之后,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只是旧秦内乱时,他率兵征讨叛军,破城后却被城中伪装成百姓的叛军夜袭所杀,大火烧营,尸骨无存。
这是至今仍无人敢提起的禁忌。
楚戎仰头饮尽了酒,回忆道:“大哥死的那日,本王也在营中。本王逃出来了,他却没有。”
他亲眼看见楚牧被撕下伪装的叛军割断喉咙,愤怒地举起刀,抱起兄长的头颅,怒吼着从遮天的火光中杀了出去。
视线被鲜血染红,老人、妇女、孩童,都被他当作叛军一刀砍死,当他终于杀出了城,浑身是血地倒在草丛中,才发现楚牧的头早就在混乱中不知滚去了哪里。
楚戎缓缓扯出一个发狂般的笑容。
“大哥没拿到的,”他说,“就让本王替他拿到。”
酒意渐渐涌上来,他望着座下举杯道贺的臣子,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漫过心头,就好像他已经坐在了那龙椅之上,面对的是满堂文武百官。
正当他沉浸在这种快意中,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不疾不徐地打断了觥筹交错、把酒谈笑声。
“梁王殿下,好久不见了。”
满室一静,所有人的目光跟随着从容走来的人,不可思议至鸦雀无声。
楚戎眯起眼睛,有些意外:“丞相。”
一袭青衣、素俭至极的人在席间站定,不像是一朝丞相,倒更像是不问凡事的隐士。
魏钧澜目光落在楚戎脸上,没有在意两旁局促忐忑的官员,淡笑道:“多年不见,梁王殿下似乎并未改变,依旧如当年一般威风神武。”
楚戎懒得与他客套,道:“丞相不在山中逍遥自在,跑到本王这里,是有何事?”
他倒不觉得丞相会主动来投靠自己,魏钧澜本就是局外之人,他向来老谋深算,立场又难以确定,安分待在山里,就是最好的局面。
魏钧澜微微一笑:“自然是来给王爷庆祝生辰。”
他轻描淡写地扫了眼楚戎身上的龙袍,旋即侧过身,露出了停在门外的轿辇,笑容不变道:“……当然,还有为王爷特意准备的贺礼。”
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那轿辇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