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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刀(85)

作者:青山荒冢 时间:2022-12-12 10:28 标签:权谋 武侠

  阮慎躲在一棵大树上看着他远去,骂了声:“快滚吧。”
  快滚吧你个蠢货,朝廷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赶紧滚回你的边关和江湖中去,最好一辈子也别回来。
  阮慎回去之后日夜祈祷与秦鹤白别再相见了,因为每次跟这蠢货见面,必定是有麻烦上身,自己现在左右孤身一人,出了问题就周溪一个人掉眼泪,秦鹤白虽然没娶妻生子,旁支亲戚加起来也有满门上百人,出了事他可担待不起。
  可惜大概是他平时不敬神佛,所以临时抱佛脚并没有用。
  九个月后,先帝因“仙丹”病重呕血,朝野上下牵连无数,甚至连二皇子也被卷了进去,一时间人人自危。
  可是阮慎清清楚楚,什么病重呕血都是假的,先帝根本就没有事,只是借这个办法打压自己日益强大起来的二子,铲除自己视为眼中钉的秦鹤白。
  先帝老了,他本就是个心思多过手段的人,越老就越怕死,越老越觉得谁都惦记着他的位置,为此更是连亲生儿子也忌惮,只因为他当年一念之差给了二皇子兵权,看着他跟秦鹤白关系亲密,在朝堂上的分量日益加重,终于连他自己都后悔。


第67章 番外二(下)•我寄人间雪满头
  阮慎这辈子做过最残忍的选择,就是明知不愿为而为之。
  二皇子的确有争储夺嫡之心,但论起文韬武略、品性德行,在先帝诸子之中都是出色的,秦鹤白与他交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是眼下却让先帝把他们俩视若同党。
  阮清行连夜进宫面圣,回来时露水沾衣,对阮慎道:“明日上朝,你去参秦鹤白撺掇二皇子,谋逆犯上。”
  阮慎气笑了:“关他什么事?关我什么事?”
  他心里有太多怨愤,看不惯帝王,也看不惯自己的师傅,看不惯满朝文武,也看不起自己。
  阮清行沉默了半晌,问道:“你是不是觉得,秦鹤白很冤枉?”
  “不是吗?”
  “我觉得,他罪有应得。”阮清行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你是否认为我与他不合,是因为这一来权势地位我二人相当,二来他与我政见不合,多处阻挠我?我为了保证自己的权位和利益,就必须要扫除障碍?”
  阮慎抬头看着他:“有错吗?”
  “你说得不错,但还不够。”阮清行冷笑了一声,“将相不和自古有之,我若是连这些都容不下,也爬不上今日的位置……我说秦鹤白大错特错、罪有应得,是因为他的存在成了威胁朝廷稳定的一把刀!”
  阮慎皱了皱眉,心念急转:“师父的意思是……他功高震主?”
  “功高震主,偏得民心,边关百姓只知秦公不晓帝王,十万大军唯他马首是瞻,而他不懂得藏拙,虽没居功自傲,却锋芒毕露,你觉得这是不是错?”
  这当然是。阮慎看得明明白白,秦鹤白此人刚直有余、迂回不足,比如同样是看不惯先帝和个别王公贵族,阮慎懂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三年前他不经传召、纵马归京,不入皇宫请罪便匆匆来去,可见他心中有家国天下,就是没有帝王。
  “秦鹤白是个好人,但他不适合朝廷,为人处世豪气正义,把江湖习气带到了庙堂,虽无营私之心,却有结党之实……呵,你觉得有哪个帝王会不忌惮他?
  “当年我一手把他扶持起来,是因为战危国难,而他是难得一遇的将才。为此我给他铺平了这些年的路,也曾费心费力教他在朝堂上生存,可惜他看不上这些个阴谋诡计,甚至还跟二皇子交好,一心一意想辅佐他登上大宝做个明君……帝王失于德才,的确是国之不幸,但是诸位皇子却多为才能兼具之辈,倘若在这个时候掀起了夺位之争,拼得你死我活,到时候内乱祸国,我等又要如何才能补救?”阮清行长叹了一声,“这些年来我跟他作对,是想让他急流勇退回到江湖去,可惜……”
  阮慎无话可说。
  他跪在地上很久,久到膝盖都麻木,阮清行手边一壶热茶也凉透,才道:“因此……必须先斩除秦鹤白,让陛下不必再因此忌惮,才能保下二皇子?只有二皇子被保全,才能继续与其他皇子党派角力,保证朝堂的平衡?”
  顿了顿,阮慎颤声问:“别无他法?”
  阮清行道:“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做选择。”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亦或明知不愿为而为之。
  阮慎想了整整一夜,把细枝末节、大事小情都想得清清楚楚,最后还是徘徊在这两条路间,莫名便想起了当年在边关时候的场景。
  三十六路锁龙枪气势如游龙出海,他单枪匹马浑身浴血,已是战场不败的神。
  秦鹤白一生因何而战?为国为家,死而无憾。
  阮慎终于选择了最不想选的路。
  当朝弹劾,众人俱惊,他前半生所有的飞扬跋扈,都比不上这一日咄咄逼人,逼得秦党无言以对,也把他自己逼到了不能回头的绝谷。
  帝王大怒,连发诏令而不见回转,更是坐实他不臣之事。阮慎急得火烧眉毛,只要他回来,必定是粉身碎骨保他全身而退,可惜不知道秦鹤白到底是搭错哪根筋。
  最后先帝派出了掠影卫终于将他擒拿回京,入朝那天阮慎看着他,这人一身血污狼狈不堪,丝毫不见北侠的豪气潇洒,也不复护国将军的威武霸气,只有傲骨依旧,目光如炬般扫过每一个人,最终落在阮慎脸上。
  他们终于再相见,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次不再论成败输赢,只道是非生死。
  阮慎就像闻到血腥味的水蛭,疯了一样追着秦鹤白咬,恨不得咬下他所有功勋地位,剥开铅华荣光,把他重新打回一介凡人,滚回江湖再也不见。
  可是从头到尾,任其他人你来我往地辩驳,秦鹤白都没有正面接过阮慎一句话,他依然不觉得自己是错的,抿着嘴唇慢慢站了起来,任凭责骂压身不曾认错,哪怕棍棒及膝也不再跪。
  他终于撕开了隐忍已久的虚伪,露出明晃晃的质责。
  阮慎觉得,这蠢货是在找死。
  最终,阮清行上朝成了压到秦鹤白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输了,在这场政斗里输得一败涂地。
  阮慎受命让人把他拖出殿外打了八十棍,双手紧攥成拳,指甲嵌入手心而不觉疼。
  他只是看着秦鹤白,想:“蠢货,疼为什么不叫我一声?”
  秦家一百三十六人全部下狱,那天晚上阮慎在天牢外徘徊了大半夜,终也没进去,反而是遇到了掠影统领顾铮。
  他从这人口中得知了秦鹤白为什么抗令不回的真相——惊寒关内爆发了瘟疫,秦鹤白为了不使军心大乱就封锁了消息,将染病的军民都隔离治疗。
  然而他不能告知朝廷,因为爆发了这样的疫病,朝廷为了免除后患,都会宁杀错不放过。
  蠢货,活该蠢死!阮慎气得两眼通红,眼见顾铮进宫去求情,他就转身进了天牢,把狱卒通通赶出去,钻进牢房里对着秦鹤白大骂了一通。
  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把这个蠢货骂得狗血淋头,这下子得偿所愿,却并不觉得高兴,反而骂着骂着便说不出话,眼泪忽然就夺眶而出。
  一直把骂声当歌乐听的秦鹤白终于慌了,然而他被打得狠了,不能爬起来给阮慎擦眼泪,也不能跟以前一样把他抱在怀里拍拍后背,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别哭啊!”
  阮慎一屁股坐下来,声音嘶哑:“云飞兄……你会死的。”
  “我知道。”他歪过头看着阮慎,“阮相与顾兄都把前因后果告诉我了,阿慎……我很高兴你还想保护我,也很感激你选了这条路。”
  “将军未曾败于沙场,却死于庙堂,你秦家上下无一能幸免……云飞兄,你不恨吗?”
  “我恨的是昏君犹在、毒疴尚存,别的不怪任何人。”秦鹤白笑着说:“一家不能与一国相比,一人也不能与百姓相较。”
  “总有一天,我会辅佐一个贤明的君王治理国家,会把这些蛀虫硕鼠连根拔起,将不公律法悉数修正,还天下人一个天朗风清。”阮慎握着他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我说到做到,云飞兄……你要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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