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98)
当初负气出走,兰青与那个孩子并非主因。真正的原因是赵嫣。
他抱着想建功立业让赵嫣高看一眼的心远离京城,再次回来的时候,赵家没了。
即便再恨,也从未想过赵嫣有一天会死去。
而今赵嫣没有死。
他的情绪却因为另外一个人起伏。
秦王对赵茗坦言对赵嫣见色起意的时候,赵茗虽然惊诧却从未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赵嫣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谁。
而如今,他并不确定。
他的兄长要如何才能知道,即便赵家是一座活死人墓,除了他这个血脉相连的弟弟,再没有旁人愿意一同被废墟与尘土淹没。
赵嫣再度入帐中的时候,端着滚烫漆黑的药汤。
赵茗歪着头,“我胳膊疼。刚刚被揍的发青了。”
赵嫣叹息,“殿下也不知轻重,对病人下这么厉害的手。”
赵嫣一勺一勺替赵茗喂药,药汁苦涩,赵茗一口一口地咽下,声音有些哽咽。数夜昏沉中,他于梦中回到幼年时,梦中的赵长宁也是这般细致地替他喂药,替他掖住被角,在他满头发汗的时候打着小扇。
“苦不苦?”
赵茗摇头。
赵长宁亲自熬的汤药,无论如何都是不苦的。
“我太疼了,动不了,今晚歇在你帐中吧。”
赵茗放下药碗,脸颊在赵嫣膝上蹭了蹭。
赵嫣摇头,心道赵茗生病了,反而比平日更黏人了些。以前他因怒其不争,对赵茗从未有过好脸色,赵茗恨他也不肯亲近他,他虽有心缓和关系却落不下首辅的面子,如今经过种种,赵家也就只剩下他兄弟二人,无论什么样的隔阂也该化解了。
赵嫣叹道,“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
楚钦在军帐中来回踱步。
童章有些眼晕。
本是被唤来商议明日拔营离开冀州一事,却不料殿下心神不属,似有心事。
“殿下……”
楚钦蹙眉道,“隔壁的帐子,赵茗还未出来?”
童章抬眸看了眼楚钦,“兄弟俩叙叙旧,兴许今夜就不出来了呢。”
楚钦猛地站了起来一拍案几,又悻悻坐下来,“赵家的小兔崽子。”
赵茗窝在赵嫣的榻上,穿着寝衣,赵嫣替他换了身上的纱布和药。
帐中昏灯拂灭,有月色映着窗柩淌进来。
赵嫣换上亵衣,躺在赵茗身畔。
赵茗借着月色只看到了一截细瘦的腰肢。
赵茗喃喃道,“赵长宁,你以前无情无义,娘亲,崔家,我真怕有一天我与你所求相背,你会毫不犹豫杀了我。”
赵嫣心神一震,这还是他头一回听到赵茗内心的想法。
赵嫣声音有些颤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茗苦笑,“很久很久以前,我看到哥哥在赵家的私牢中杀人的时候。”
我的兄长变成了恶鬼。
他连舅父一家尚且不管不顾,会不会有朝一日对着自己的亲弟弟举起屠刀?
赵嫣嗓音干涩,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他让自己的弟弟,在赵家的屋檐下,在他的庇护下,却活的胆战心惊。
赵茗继续道,“我离开赵家,全然是为了在哥哥面前争一口气。兰青那个女人我当真不知来历。我以为她大字不识,才让她瞧见了账本,被她瞧见后也很快藏了起来,谁知道酿成大祸。”
赵茗对兰青怜惜有之,逢场作戏有之,后来执意带她回府中,一来赵家人一脉单传重视子嗣,二来只是想气赵嫣罢了。那时候赵嫣越是不痛快,他便越是开心。
周周折折许多年,赵家还是只有他和赵嫣。
以后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赵嫣道,“与我猜测差不多。”
赵茗借着月色看着赵嫣的侧脸,忽然笑了,“以前我是不敢这样在哥哥榻上睡觉的。”
以前的赵嫣像是阴沉幽深的井。
因窥不到深浅,方心生畏惧。
直到真相坦露的那一天,才知井不是井,只是搁浅在沙棘上被曝晒的一摊水。
赵茗的心脏都抽疼起来。
因他的兄长干涸就要死去。
这世上人人都有两张脸。
另一张脸的赵嫣已死在世人的口舌中,尸骨埋于乱坟。
赵茗伸手环住了赵嫣的腰身。
头埋在了赵嫣的肩窝上,发丝与赵嫣的发纠缠在一起。
赵嫣昏沉沉睡去的时候,赵茗在他耳边轻声道,“哥哥,这世上我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弟弟:老子怎么忽然绿茶
第一百六十五章
西征大捷之后天子肃清朝政,有高官下马,就有人替上。
崔嘉从京畿至六部,在六部被提携,前途一片向好,却接连做数日沉梦,夜不安寝。
崔嘉在京城有了自己的官邸,崔家二老从惠州乡下前来探望,崔士霖感慨万分,交代崔嘉道,“无论如何赵家已经没了,赵茗在西北军中不知生死,即便活着这一辈子也难以踏入京城,他娘亲的墓,以后便交代与你了,别让外人看了笑我们崔家无人。”
赵氏生前带着两个孩子寄人篱下,对崔嘉不薄,崔嘉遂应承下来。
崔嘉送崔家二老离京后折返,途经赵夫人埋骨之地,念及父母所托遂至墓前凭吊。正是深夜时分,野旷无人,雨声不绝。
崔嘉对着赵夫人的墓冷笑,赵嫣枉做多年首辅,让自己的生母葬在荒山杂路。
“姑姑,赵嫣死了,赵茗成了反贼,不知道你们二老泉下有知是什么心情?”
崔嘉叹息,此时他听到身后的车马声。
深更夜半,除了他还有什么人会来?
崔嘉隐藏于树后,见二人相携行来。
走在前面的白衣人身形瘦削,衣衫被雨湿透,带着斗笠瞧不清面目,他身后跟着的男人面容俊美,龙章凤姿,正是西北一战赫赫扬名的秦王楚钦。
白衣人摘下斗笠,崔嘉错愕抬眼。
赵嫣没有死,躲藏在西北军中。
观其二人行举亲密,却不知道是何关系。
崔嘉回府之后细思半晌,心道赵嫣当时弃尸乱坟岗之中,没有人亲眼见过他的尸首被野狗啃食,凭借着一枚玉扳指与几根骨头能确定什么?赵嫣被削去官身贬入刘府,那刘燕卿又是他的同僚,所行所为古怪张狂,是敌是友难以分说,也许是赵嫣与刘燕卿合谋唱这一出金蝉脱壳的欺君大戏。
或许还有秦王。
若宫中知道秦王窝藏赵嫣,秦王还能如此安稳地回到西北吗?而将这条消息传入宫中的自己,必定立了大功,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崔嘉记仇,当初在秦王府中被楚钦冷眼侮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候他便下决心要做人上之人,这楚钦的把柄落在他手里头,如何能放过?
若错过这时机,黑甲的最后一批军队踏上西北的土地的时候,正如飞鸟入林,再谈报复便如空中楼阁。
只是这样一来势必会把死里逃生的赵嫣牵扯进去。
到天际将明的时候,崔嘉盯着天际涌动的沉云握紧手指。
赵长宁,是你对不起崔家。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曾经那个吵着要吃到糖人的孩子长大了,想要踩着自己哥哥的肩膀得到更多,为自己冠冕堂皇地寻了一块遮羞布覆上,便理所当然地作恶。
此事牵连甚广,崔嘉手书密折凌晨入宫面见天子,为朱旻盛所阻拦。
花衣大监道,“陛下已经歇下,大人何不再候一个时辰,等陛下醒来的时候再做打算?”
崔嘉跪在外殿,冬日的冷风呼啸过面颊。
他的手指几乎冻结成冰的时候,里头传来了大监的声音,“大人请。”
崔嘉躬身从外殿而入,这还是他第二次面圣,上一次恍惚已是很久以前。
崔嘉盯着自己的脚尖踩在青玉砖上,阶上的年轻天子正被宫女子服侍更衣,隔着重重晃动的珠帘看不真切。
“有何事见?”
崔嘉一头磕于玉砖之上。
“陛下,臣亲眼所见,赵嫣未死,秦王窝藏钦犯,偷梁换柱,欺君罔上,其心可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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