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62)
正月初七卯时三刻。
圣祖于正殿内密见赵嫣。
赵嫣云,“臣为社稷死,不为玩宠也。”
圣祖言,“允。”
建安二十五年冬。
腊月初四未时三刻。
圣祖于云光殿召锦衣卫,赐丹砂于嫣。
赵嫣叹,“陛下信何人乎?”
圣祖不欲言。
十四年前的正殿内。
身着官袍的赵长宁跪在青玉砖上,一字一句道一一
“臣为社稷死,不为玩宠也。”
第一百零四章
常平所藏六页起居注残页中,记载建安十六年及建安二十五年零碎散事。
有后宫召寝,有前堂密议,记事记言,断断续续。
密密匝匝数百字,楚钰字字过眼,目光落在建安十六年初,正月初七卯时二刻一行上。
杀陆相易,覆内阁难。
短短八字,楚钰已明白先帝与当时的翰林院大学士林汾的考量。
赵嫣入内阁后,林汾遂辞官远走。后来陆家全家满门流放,赵嫣担任内阁首辅。
当年先帝为让赵嫣顺利担任内阁首辅,活活杖毙了数名言官。
人人以为先帝为色所迷,老年昏庸。
其实不然,先帝早已有了废除内阁之心,然而祖宗章法不可擅动,死局唯大势所趋可解。
赵嫣便是这盘死局上唯一的活棋。
赵嫣担任内阁首辅后在先帝的刻意放权下势力倾天,一路为了巩固手中的权力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
如今看来先帝是有捧杀之意。
盛极必衰,赵家气数将尽,天怒人怨,百姓将对赵家的怒火烧至内阁的时候,取缔内阁遂顺理成章。
先帝对赵嫣有别的心思,也许一开始并不愿意用赵嫣这枚活棋。
而赵嫣的选择是“臣为社稷死。”
楚钰遂又往后翻一页,目光落在建安二十五年的字样上,被其上书丹砂二字刺红了眼。
他想到了十一身上的药香,与赵嫣终年不离身的暖炉。
先帝这是怕赵嫣得了势,大权在手,徒生异心,索性赐下丹砂,折他数年的寿命。
所以赵嫣才会问先帝,“陛下信何人乎?”
赵嫣问这句话时候是怎样的心境?
是平静或绝望,还是心如死灰?
先帝也许爱他的容貌,却从未信过他。
若投生帝王家,注定孤家寡人。
先帝比他冷情更甚,这一辈子连他的妻儿都未曾信过。
赵嫣这个傻子,同先帝谈何信任?
楚钰细细回想着自他登基后赵嫣与他针锋相对的种种,无一不是刻意激怒他。
赵嫣揽权内阁以来所行诸事桩桩件件均与皇室及世家利益相背,而他一手遮天,旁的官员敢怒不敢言。
百姓不知朝政诡谲,风起云涌,谁替他们做了好事,他们便对谁感恩戴德。
就像他们愿意为宁王立庙,却让赵嫣的石雕长跪于宁王墓前。
他们会因改军制,扩征兵而对赵嫣乃至内阁心生怨怼,却不知什么叫过在当下,功在千秋。
楚钰心知改革军制的好处,而有一个秦王在,改革军制便永不可推行。
寻常百姓餐餐温饱,颇有余钱便大赞盛世太平,而这盛世的表象下殚精竭虑的筹谋,他们一概不知。
先帝不信赵嫣。
而在先帝死后,楚钰小周山春猎遇刺,赵嫣并未生了异心。
他以身挡箭,背着楚钰走了十里路,宁愿被宁王的人侮辱,也没有说出来楚钰的下落。
楚钰似乎终于知道,为什么赵嫣要拼死救他。
赵嫣从头到尾要的不是先帝的恩宠,不是内阁的权力,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要的只是一个圣明的天子来传承这盛世罢了。
直到这一刻,赵嫣与十一在楚钰心中才真正成为了一个人。
秦王也许早已知道了些事情,所以才放心将他托付于赵嫣,甚至后来为了赵嫣欺君。
而他做了什么?
他折他辱他,伤他害他。
大理寺的那一夜,他为什么没有发现他背上的箭疤?
那时被他压在身下被寸寸撕碎的赵嫣又在想些什么?
他还记得那个人的身躯因痛楚而蜷缩起来,手在他脸颊上触碰到的一片幽热,究竟是汗还是泪?
他死的时候,可是对他的父亲,对他有所怨恨?故而决绝到毁弃尸身,断了自己的轮回路?
楚钰已经想不起来赵嫣跪在登云阶下接受朝廷予他的累累罪行时的神情。
只记得一截昂然的背脊如寒冬的枯杨,绿意虽褪尽了,枝干仍旧笔挺。
赵嫣成功了。
他这一生都将不得安宁。
炭盆中的火焰早已于三日前熄止,一件外衫在此曾化为灰烬。
那个人留下的最后一件物事,也被他弄丢了。
三日前被恨意所掩盖的,一但打开便不可遏止的东西,终于还是喷薄而出。
楚钰眼中蒙蒙血雾,头痛欲裂,五内皆碎。
殿中灯花正盛。
程沐跪伏阶下,自陛下接过起居注后,上方便再无动静。
正殿内死寂沉默,只能听闻窗柩外呼啸过耳的风声伴着残叶沙沙作响。
偶有野猫跃墙而下,惊动了守卫。
不知多久,程沐头顶传来了宣帝的声音,“丹砂一事,还何人知?”
程沐回禀道:“太医院石院判。”
石院判深夜受召入宫,来时车马寥寥,宫灯通明。
他随红衣大监周折入殿内,红衣大监扣上了殿外的雕花木门。
石院判背着药箱躬身而入,只看到了跪在阶下的程沐,转念便知陛下三日不朝的缘由。
石院判跪了下来。
宣帝问道,“赵嫣可确身中丹砂?”
石院判道,“赵大人身中丹砂久矣,丹砂无解,活一天便磨一天的性命。”
“石院判是太医院的老人,关于赵嫣与先帝之事,石院判知无不言,朕不问罪。”
“臣知无不言。”
永历三年冬天的一个无星无月的深夜里,宣帝先是见了翰林院的史官,又见太医院院判。
其后入太庙,太庙本无祭祀不入。
宣帝未带随侍孤身一人,于第二日天际将明时出来。
据后来太庙修缮的宫人口舌,供奉于太庙的先帝牌位俨然被毁得面目全非。
史官出宫后病倒了数日,大夫说是接连三日滴米未尽,全凭着一股气提着,如今这口气泄了,人便倒了。
院判出宫后不日告老还乡,临行前对皇宫的方向三跪九叩,以此作别。
先帝于建安二十七年的上元节病故。
永历四年初的上元节与前三年不同,宣帝以“体恤百姓”为由并未大肆铺张。
第一百零五章
香雾袅袅,明堂高祭。
太庙顶上的琉璃瓦缀满积雪。
长廊深邃安寂,有人的脚步声传来。
太庙中殿厚重的五色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道影子投掷在蒲团上,被烛光拉长。
楚钰的眉眼掩映在黑暗之后,看不出神情。
大楚立国百年两代帝王的牌位供奉于太庙,日日有宫人精细打扫,烛案上不染尘埃。
高祖皇帝下方的牌位上书“大楚圣祖皇帝之位”八字。
楚钰忽然冷笑起来。
天家无父子,他从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这个道理。
他的父亲看着他的眼神不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像是看着手心翻覆的一枚棋子。
楚钰这一生最恨被人摆布。
他是太子时为先帝摆布,先帝死后做了帝王,却被赵嫣摆布。
如今赵嫣死了,却又被命运摆布,父非贤父,母非生母。
他对骊妃无一分印象,直到后来将朱旻盛调至身边,骊妃的模样才渐渐丰盈。
那个女人悲惨的一生于朱旻盛的口中为他所知,遂斩杀戴高与太后宫中旧人。
戴高被他亲眼看着活活杖毙,到死都不能瞑目。
他贵为帝王,自己的生母在冷宫中受尽屈辱。
太后给了他嫡出的身份,抚养他长大,虽不亲近,却并未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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