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103)
赵长宁,还有什么人会在这样的地方为你遮风挡雨?
外衫中有一枚沾满尘灰的玉佩掉落而出,赵嫣在冰冷的雪中捡起,细眼瞧过去,手指微颤。
渺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那还是赵嫣在陆家的时候。
陆惊澜的生辰。
赵嫣诸事繁忙并未来得及为他准备贺礼,陆惊澜便笑着用青玉剑的剑尖在赵嫣的腰间挑走了一枚玉佩。
那剑尖不只挑走了赵嫣的玉佩,还划开了赵嫣紧紧束缚纤细腰身的衣带。
衣襟从上到下半敞而开,半截胸膛裸露在空气中,双肩落满桃花花瓣,赵嫣拢住衣衫恼羞成怒。
陆惊澜挑眉笑道,“你未曾给我备下生辰礼,我便自己来拿。”
赵嫣许久未曾理会陆惊澜,直到后来陆惊澜亲自送他一条衣带赔罪。
那条衣带赵嫣很喜欢。
是陆惊澜。
赵嫣的手握紧了那枚玉佩,恍惚还能想起当初在桃树下挑走玉佩的时候少年骄阳般的笑脸。
马车离开的时候,福宝看到赵嫣将那枚玉佩挂在了腰间。
直到许久以后福宝才想明白,赵嫣说要见的故人不是宁王,而是那个跪在宁王墓前罪恶滔天的自己。
马车渐行渐远,宁王的墓前有一座石雕。
它已狼狈不堪,却始终静默跪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宫灯映雪,急风乍翻殿前的金樽,清酒的香气濡湿案前的美人图,仿佛画中美人的珠泪。
美人图旁边置放着一叠密信。
每一封页边褶皱卷起,似乎被人拆开翻来覆去地看过。
也不是什么秘密。
那是影子有关于一个人事无巨细的汇报。
今日的影子递过来新的密信。
楚钰伸手打开,灯影照亮信中的每一行字。楚钰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已失去自己的表情很久。
那个人出了门,去了酒馆。
酒馆中与说书人起了争执,听到很多难听的话。
那个人在宁王墓前看到了自己残缺不堪的石雕。
楚钰闭目,手中的信点入炭火中。
在一叠又一叠的密信下覆着还有一本大儒所作之书录。
那是从赵家抄来的书中一本。
其中密密匝匝写满赵嫣的书注。
这许多个日子,楚钰将书阁中赵嫣所作书注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从一本又一本的书注中看到了曾经的赵长宁。曾经的赵长宁就像是金冠上璀璨夺目的明珠,后来金冠跌落荆棘,明珠蒙尘坠入泥土,被人践踏与奚落。
赵长宁毁在了什么人的手中?
是先帝和这吃人的世道一起吞干净了他的骨头。
让他不但流不出泪,连血都流不出。
楚钰盯着眼前一行“岂因祸及而避之”,心脏如被芒刺穿透。
赵嫣不是遇事逃避之人。
而京城却是他宁愿去死也要逃开的地方。
现在他却逼迫他重新回来面对。
京城才是他的家。
他还想要到哪里去?
西北那蛮荒之地有什么好?
就那么喜欢他的小皇叔?
西北边境赵嫣那双主动揽住楚钦脖颈的手,刺的楚钰双目发疼,手指握紧腰间的刀。
他想杀人,想砍掉楚钦的头颅扔在赵嫣的脚边。而他必须忍住血液中逆流的杀意。
赵嫣总有办法让他难受。
他与赵嫣的博弈从未真正赢过。
赵嫣是他亲手交到刘燕卿手中。
回京的漫漫长路,赵嫣因服了安睡的药物昏昏沉沉,赵嫣就在他怀中,由他亲口哺药,由他亲手更衣,唇舌相触的一瞬间楚钰想起了大理寺的那一夜。
那时候的赵嫣是崩溃的模样,他看着赵嫣眼底的挣扎渐渐被绝望吞噬,并且亲手折断他的脊梁。
赵嫣比当初他记忆中的模样又瘦了些,脸色白的像死人的皮囊,手臂细瘦的连女人都不如,难怪秦王要把人留在京城。
赵长宁生病了,京城有救命的药。
这样强弩之末的身体跟着秦王去了西北能活几天?
西北的风沙都要生吃了他。
楚钰看到了赵嫣肩背上的那道疤痕。
青紫色的疤痕始终未曾淡去,在苍白的肤色上显得触目惊心。
楚钰冷淡着眉眼,没有人看到他内心涌动着巨浪和潮水。
楚钰没有办法面对醒来后的赵嫣。
醒来后的赵嫣或许对他心怀怨憎,或许对他失望透顶,无论什么样的眼神都不是楚钰乐于见到的。
赵嫣身子不好,丹砂未解,暂时放在刘府中是最好的选择。
楚钰盯着画中美人,忆起哺药时候那双唇瓣冰冷柔软的触感,轻轻道,“且让你在刘府过两天安生日子。”
从知道赵嫣未死的消息,年轻天子失眠的症状不药而愈,他的梦中再没有乱坟岗的千里横尸与野鬼哭嚎。
楚钰曾经烧毁了关于赵嫣所有的东西,最后只能从赵家抄家的书录中寻一分慰藉,识人甚晚,无从后悔罢了。
浮鸢在天子案前端上暖茶。
美貌的宫女子身段婀娜,云鬓斜落在一侧,簪着鹅黄的花,水袖带着浅淡的香气,楚钰没有将眼神落在她身上分毫。
浮鸢道,“夜深了,陛下该歇了。”
楚钰手指按了按额头,将一叠折子扔给了浮鸢,“将这些折子处理了。”
浮鸢细目看去,心中微微一跳。
每一封都在催促陛下立后。
荣家倒了。
荣后自尽,待罪之身,尸骨不得入皇陵。
人人盯着后位。
陛下竟连这些折子一眼都不想看到了。
浮鸢出去的时候遇到了大监朱旻盛,躬身行礼,朱旻盛道,“这些折子?”
浮鸢道,“陛下让奴婢处理了。”
朱旻盛摆手让她退下,浑浊的眼神落在寝殿内紧闭的朱门,手中拂尘晃动。
陛下将那人寻回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第二日,听说宁王墓前的石雕不知被何人拆毁,只剩下零碎青色的石头。
酒馆的说书人被官府抓捕。
然而人言如洪水,此堵则彼疏。
能抓一人,不能抓千万人。
旧的石雕被拆毁,新的石雕重新被立起,九珠官帽,卷云纹的袍摆,奸滑面目可憎的神情,依旧跪在宁王墓地前栩栩如生。
即便是朝廷,对于如水覆舟的民意亦毫无办法。
风言风语传入福宝的耳中。
福宝转述于赵嫣的时候,以为他会有悲伤的表情。
而事实上福宝从那双漂亮的眼中什么都不曾看到。
怎么会有人听着自己的事像是在听别人的事?
是漠不关心,还是已经麻木不仁?
福宝瞧着赵嫣挂在腰间的玉佩,心中在想,这玉佩的主人是什么人?
一定是愿意为公子遮蔽风雨的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剑客失去了使剑的手,便再也不能替别人遮蔽风雨。
数月前浑身浴血的陆惊澜从汹涌的赤江中被捕鱼人捞起。
冀州两岸在打仗,日日有尸体被冲到下游,捕鱼人不是第一次捞到尸体,却第一次看到浸泡发白的尸体手指动了动。
捕鱼人带着陆惊澜回到了村寨,村寨里的大夫没有办法,最终请镇子上的游医来看。
陆惊澜在到林河村的第十五日清醒过来,整天盯着自己不能做重活的左手发痴。
陆惊澜不想死。
他在冰冷的江水中被捆缚住手脚随波沉浮的时候,脑海中只有赵长宁一闪而逝的脸。
他不在的时候,谁来护着他?
即便像影子一样活在赵长宁身边,也好过毫无意义的死去。
他的胳臂被绑缚的很紧,勒开数道伤口,猩红的血汨汨流淌湮入江中,染红了暗礁,被割断手筋的伤口溃烂发脓,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剧烈的痛楚与无处可逃的绝望如影随形。
暗礁挂住了他的衣摆,让他得以有喘息之机。
而挂在暗礁上的衣摆坚持不了多久,在最后的浪潮扑打过来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一寸一寸地断裂。
江水倒灌入喉咙与鼻腔,很快覆没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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