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上(78)
赵威让凌湙这番模凌两可的话弄的心生忐忑,直退到城门口时,还想着衹报上最近的热闹。
天子渡隶属京畿京卫总督樊域辖下,他与西云线杜曜坚一直不对付,没料今年跟见鬼似的,一下子死了一队卫所官兵在老对手辖区,被杜曜坚抢先上本参了一个治下不严的罪,然后又卖惨无端猜了一波那队死亡官兵,去西云线上的用意,深挖到樊域手伸太长的定论,叫一向忌讳各线将领私下串联的陛下好一顿怒火,直接抄了胡总旗和马标总两家,要不是没有实质证据证明樊域有问题,他此次危矣。
樊域因此更加恨憎杜曜坚。
凌湙则叫人将纪立春搬到了车上,他又不是真要与人结仇,只是拿他解困而已,等他清醒后,自然有话等着他。
此后两天,凌湙一直在收拾东西,装车的钱粮排了一长列,灾民们领了号,按着牌子跟车走,一车分配个五六十人跟着,口粮都在他们跟的车上,路上若有情况,他们主动就将成为粮车的护卫,再加上他们自己人,整整数出了一百六十几辆车。
赵威已经从震惊望到了麻木,等从陆仓嘴里听出自己这边也将得到一批粮后,心里的惊涛骇浪已经翻了好几滚。
无他,一线天又不远,夜晚人静时,那里面的惨嚎痛骂,夹着几道熟悉的人声,赵威站在城门楼上,隔着上下间距,将里面的情况看了个清楚。
怪不得他怎么觉得拉粮草的马很眼熟呢!
那特么竟全是杜家军营里的战马,哪怕剪了鬃毛还用染料涂了色,也改变不了身为战马的操守,整齐入列,令行禁止,非常好驾驭。
等他看见凌湙骑着杜曜坚的座骑来回溜达后,心里已经彻底信了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言。
凌湙在夹道林干的事,又没刻意瞒着代浦驿里的一帮人,尤其郑高达当时就歇在那边,只要代浦驿里的人有心,自然是能查出真相的,只凌湙扫尾很干净,没留下什么证据,再有杜曜坚一心想栽樊域,于是,传言就只是传言,只有为数几个大佬们的案头,才会有真实案报。
纪立春醒来时,眼睛正正对上一线天内的杜曜坚,凌湙掐着点,估摸着他将醒时,让人将他躺着的车,给推到了一线天的进步间口。
与人交好,就要送他最想要的,纪立春既然为了杜曜坚来的,那凌湙当然得送他个大惊喜,叫他醒来第一眼,就与自己最在意的人两两相望。
纪立春直愣愣的与杜曜坚深情对望,蒙着脑袋还在想这是唱哪出,他怎么看到了此生最憎厌的人,满身狼狈,一脸惨白的叫人绑着栓在石壁上。
还有他家的那个粗鄙无礼的小兔崽子,垂头如丧家之犬般,靠着山壁啃一只冷馒头,早没了当他面,挥洒出一桌佳肴给乞丐的阔绰样,只为了笑他抠搜,吃不起好物。
哎,这要是真的可真美。
纪立春将眼睛闭上,准备继续作梦,最好梦到杜曜坚父子马革裹尸。
凌湙在旁笑眯眯,“纪将军,醒了没?”
纪立春身体一僵,醉酒让他失了警醒,竟没发现旁边有人,立马再次睁眼,这次,正对上一双黑溜溜歪头等他说话的凌湙眼睛,于是,醉酒前的记忆开始回笼。
昼夜奔袭往兆县赶,进了兆县找陆仓,然后,得知杜曜坚和凌湙打的仗,没等他质疑战斗胜负的真实性,远远的一股极浓厚香醇的酒香自远而近的飘来。
然后呢?他好像灌了三碗???
纪立春一把撑起身体,晃晃的甩了把脑袋,蒙圈的望着凌湙,“我醉了?醉酒?”
凌湙点头,“醉了,三杯倒,纪将军这酒量……”不大好。
纪立春瞪着眼睛一把拽住凌湙,再次高声询问,“我真醉了?真是喝酒喝醉的?”
凌湙挑眉,再次给予肯定,“真是喝酒喝醉的,而且纪将军,你不问问你睡了几天?两天,你醉昏过去,到刚刚才算是酒醒。”
纪立春一把将凌湙从地上举起来,高兴的大喊大笑,“好小子,你算是救了我,那酒全部给我,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纪立春的兄弟。”
这虬髯大汉,单手举着凌湙也不见吃力,还能摇晃,凌湙叫他突袭的无法挣脱,满脑袋黑线的拍他,“纪将军,咱有话好好说,不带动手动脚的,而且,你不再看看你身后?那里有你最想念的人哎!”
纪立春叫他一提醒,猛然想起了刚睁眼时看到的一幕,当即丢了凌湙下地,霍然转身往窄壁处望,一望之下,又与杜曜坚对上了眼。
杜曜坚一直忍着没出声,就是不想引起纪立春的注意,现在见躲无可躲,只能出声,“纪立春……”后话还没说出,就见纪立春已经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杜曜坚,你特么也有今天!”
第50章
一线天内血气冲天, 死去的兵全部被堆在通往南边的过道口,个个头朝进步间口,露出死前最后一刻的凝固表情,眼睛只要临死前没闭上的, 都洞洞的注视着城口方位, 而所有还存有口气的, 都被栓在山壁间, 打了一根根木桩嵌进壁里缝隙, 绑了双手屈身吊在上面。
这种心理震慑, 只要是个正常人,没有能受得住的,尤其他们面对的,还是不久前并肩作战的战友, 叫这样的脸对着, 眼睛盯着,有一个算一个,俱都腿软的站不住。
至于那些战死的马,都叫凌湙吩咐人开了大锅, 这两天一线天上空肉香阵阵,着实给那些伤者和灾民补充了些营养,至于酒, 凌湙是一滴没给, 有赵威带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可不会让他找着机会来打。
纪立春先时还没发现, 这种阵仗对人的精神伤害,等他笑了半天,竟没等来杜曜坚的破口大骂, 就连旁边啃馒头的杜猗,都没正眼瞧他一下,表情始终木然,他这才止了笑,皱眉观察起了内里布置。
这一看,就算他曾战场冲杀过,砍人如切菜,也不尽渐渐感到头皮发麻,浑身骨缝丝丝冒凉气,且这还是白天,若换了夜晚,这两人并肩的窄巷本来就容易起风哨。
忽忽风哨伴随着冲鼻血味,幽幽凝目死人一般寂静,若有若无的人声,与远处来回的脚步,再是不信鬼神的,也叫这布置给吓的不能回魂,何况凌湙为了出差点团灭的恶气,下令让凌馥带着凌家几个年轻女人,个个穿着拖地红裙,手持惨白引魂灯,远远近近的来回小碎步飘移。
我不能杀你,但我能吓你,就是吓不着你,其他人总能吓疯一两个。
而不巧,那几个吓疯的人里,就有杜猗。
杜猗作为一线主将爱子,长于富贵生于和平,别说寥寥几场操练,到不了这残酷地步,就是稍有危险的战备部署,都用不着他打先锋,所见的都是别人受伤流血,自己是没感受过的,可从遇到了凌湙,那是各种凄惨尽受,百种死相碰头,万般惊吓变着花样的招呼,人直接差了神志,一个遭不住就疯了。
当然,他疯也没全疯,也不癫狂,只是发呆眼发直,看着他爹叫老贼,看着凌湙叫哥哥,完了见着幺鸡叫叔,跟他说肚子饿,幺鸡不忍,毕竟两人是当过一阵子朋友的,在不触犯凌湙禁忌的情况下,幺鸡这两天就常常给他送点吃食,就是待遇也比其他人松了些,将吊着的手放下,蹲坐着给他寻了处鞘壁底,避开了他与那些死者直面相对的精神折磨。
杜曜坚神志倒还□□,只是声音也去了威赫,头脸因为失血少于打理,又脏又惨,斜斜从山壁处挣扎着与纪立春对上,也只能稍稍牵动嘴角,嘲讽的声若蚊蝇,“你高兴了?看到我这样……咳咳咳咳……高兴吧?”
纪立春哽着脖子,点头承认,“是,老子非常高兴,杜曜坚,你不是一向自诩军中无敌手,冠盖满京畿么?怎么竟然会落到一个孩子手里?哈,你那些勇猛,难道是伙同你手下的兵,一起做戏给陛下看的?杜曜坚,你真让人意外,居然会陷进这种地方,尤其,这还是老子的地盘,你说你是不是遭了报应,老天终于要来收你了?”
杜曜坚垂着头听他开喷,半晌才艰难抬头,目光复杂的与他对上,“你还是这样,做事凭心,任何情况都不过脑子,你也不想想,我要真在你地盘上死了,你要怎样跟陛下呈词,说我死于一个孩童手里,呵,你没亲眼见过我这样,你能信?陛下能信?纪立春,我死,你也得给我陪葬,再者,我乃一线主将,而你只是一卫主将,同属朝庭命官,我官阶比你高,你见死不救,罔顾上官性命,且有与贼匪勾结之势,你认为,你的下场会比我好多少?纪立春,你活该给我当垫脚石,活该被毁婚,活该不得重用,咳,你个愚蠢的莽夫,活该日日难以安枕,夜夜睁眼到天亮,纪立春,你熬着吧!活着比死了还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