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上(196)
两人见凌湙累的小脸泛出大浓的黑眼圈,在蛇爷的眼色暗示下,留了呈事表,又相携着出了府门,而这一等,就再没找着空隙与凌湙坐下交谈。
凌湙把自己忙成了陀螺。
从第二日醒后,就直进了垂拱堂地窖,看那些被罚没下来的劳役烧炉,岩石砌成的炉壁和炉膛,内里烧的是木柴,有人从旁边跟着扇火,然而,那温度升的非常缓慢,凌湙守了一天,只将将看他们烧出十斤铁汁,费的木柴却有几百斤。
这还是殷子霁从罪民窝里,挑出来的有经验的烧炉匠,从温灶炉开始,每天保持炉膛内的火气,一日下来,三百斤柴到六百斤不等,且还没往里投铁,真要正式开炉烧后,一日千斤木柴都不够。
凌湙皱眉,与那挥汗如雨的老匠工讨论,问他炉火的控温怎么控,问他化铁汁的熔点,甚至都问到了打造刀兵时,挥锤的次数和打磨的刚硬度,结果,那老匠工一脸茫然,完全不能理解他说的意思,最后,只讷讷的袖着手告诉凌湙,他们烧炉,祖祖辈辈凭的都是口传的经验,没有所谓的秘籍。
他当凌湙说的这些东西,是哪个豪门世家里总结的秘籍,听的一脸向往,眼神湛湛的望着凌湙,搓着手想讨不敢讨的样子。
匠籍人家,但凡有个这样的集子在,是足能够惠及后辈子孙的宝贝。
凌湙失望的从地窖里爬出来,临走时吩咐这老铁匠给他铸一口铁钟,他要用。
之后他又去了城南,那里已经拆成了一座废墟,殷子霁正安排人在清理残渣,整理一些地势凹陷处,原本的脏乱已经被翻盖的新土取代,中间用拆出的地基铺了一道路,人走上去,再不会沾一脚泥,而忙碌的百姓,喜悦与忧心同在。
凌湙一路上搞到的粮食,不可能养活这么多人,但他有钱,殷子霁直接让人去陇西府购粮,所以,从城南房子被扒掉开始,这边百姓的三餐,都是垂拱堂负责。
时人一日食两餐,可凌湙从来习惯三餐,路上也带着身边人一起食的三餐,这些百姓头一次在早食用过之后,于正午时分又吃到了分派的饭食,个个都惊讶的不敢信,等到了晚上散工,领到一天里的第三顿饭时,才终于明白,自己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喜的次日上工时,都个个精神头十足,深怕活干少了或慢了,就没了这样的待遇。
凌湙依旧蹲在城南地界看了一天,全人力劳作,没任何帮衬的辅助工具,大人还好些,小孩子们跌跌撞撞不敢停,特别是见他来了后,更手忙脚忙,怕因为年纪小不算工时分不到食物。
殷子霁给这些人发饭食的标准,是残渣称重,跟他们原来的劳役方式一样,每日敲多少岩石得多少米粮,总比约莫在千斤换一斗左右,是实实在在的苦役,肚饿而亡者不知倒了多少,而现在,是百斤换一餐,多的那顿你如果不舍得吃,是可以带回家储存起来的,如此,家中那些总角小儿们,便都被拉了来干活。
城东那处凌湙也去了,但没进去,只站在街口望了望,有拖着鼻涕的小孩大着胆问他,问他什么时候来拆城东,他们也想一日吃三餐饭食,于是,凌湙就叫他带信,说城南那边要砌窑烧东西,需要柴,他们现在可以先存柴。
边城的蒿草芦苇晒干了都能当柴,但不经烧,平常人家用一用还成,能拿来换钱的,只有树干那些粗木枝叉等,可边城水少风大,稀疏的树木不成林,有限的几处都在城北富人的圈地内,若要寻到足够换钱的木柴,就得往城外官道两边的山里跑,一日脚程只够背百十斤,入城时再交点税,能落进百姓手里的,不足十个铜板。
殷子霁在凌湙没回之时,就猜到他需要用到大量木柴,已鼓动全城百姓砍柴换粮,并免除了城门税,如此,凌湙才会在地窖里,看到堆积如山的柴禾。
这么看了两天,凌湙对心里的规划有了数,而他需要的铁钟,却被殷子霁拿个铜钟代替了,用他振振有词的话来说,熬一斤铁汁多费劲呢!原虎威堂的仓库里扒拉出个乐伶人的器物,刚好,拿给他玩。
凌湙:……怪我,没给你讲清铁钟的用途。
四门中心的钟楼上,凌湙作为边城的实际统治者,宣布了第一条命令:每日卯初,晨钟响之时,全城十五以上,四十以下,无论男女,集于此,由我府中亲卫领操绕城一圈,以南门出北门进计,前五百者发粮一斗,后五百者什么也没有,中间五百者为一列,奖不等匀的饼或馕,当然,料于男女体力不匀,故分队执行此活动。
四面围拢而来的百姓寂静无声,默默的注视着钟楼上的凌湙,明明不解其意,却都不敢开口寻问,凌湙也不解释,而是接着宣布了第二件事。
“城中会设一铁匠铺,内有铁锅、刀剪和翻地的耙犁,小到针黹,大到斧锄,样样俱全……”
他话没说完,寂静无声的中心街道上嗡一声炸了锅,百姓们轰鸣着齐齐移动脚步,往前挤着挨着,似要能将他刚刚的话全收进耳里,湛湛目光紧盯着他,连呼吸都收敛的近似于无。
凌湙缓缓巡视了一圈人群,接着道,“有愿意花钱买的,我不阻止,民生用具此后城内会一直供应,我在就不会断供,但你们大多人应该花不起那个钱,我呢,开设铁匠铺也不是为了让你们干看着得不到,所以,我给你们想了个办法,跑操换积分,前一百者除了能领一斗粮,还能积一分,前十积三分,前三者分别积十分、八分和六分,我每日会派文书来记录,当你们的积分达到一百分后,铁匠铺里的东西,就可以挑回家了,至于每样东西兑换的积分数,等铁匠铺门开了,你们会在钟楼这边看到价格张贴,我保证,里面的东西价格,童叟无欺,怎么样?有反对的么?”
他声音清脆,宣布规则的时候条理又清晰,叫脚下百姓听的清清楚楚,各人心里都计算了一遍,发现于他们来讲,这根本就跟白给的一样,有人终于忍不住了,抬头望着钟楼上的少年,诚恳发问,“公子这样对自己有什么利?或者说,公子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统治者,从来不会让老百姓吃白食,这点在边城里尤其深入人心,他们竟一时想不到凌湙行此计的目的。
凌湙对着发问的人笑了笑,来回踱了两步,也回以同样的真诚,“我要你们跟着我的亲卫一同练操,不仅仅是加强身体素质,锻炼体魄,我要边城内的百姓像凉羌族人一样,全民皆兵,先练体能,后期上马……”
他停了一停,望着底下仰头的百姓,“我不需要你们为我战斗,但我需要你们有自保的能力,至少,在有敌来犯时,能一脚跑出敌人的射程,能挥着刀枪保护你们身后的妻儿老小,能尽最大可能的留有命在。”
说到此处,他望了眼边城的风沙,和低矮的城门楼子,声音淡淡,“十万人口的城池,如今只区区存了两万余,总有一天,我要让边城内的每一个角落,都住满了人,使风嚎不充鬼,使树影不冒人……都知道边城是个人鬼厌弃地,发了我来,我能让他们如意的看着我不好过?不能,我要让那些把我弄到此处来的人,后悔他们的决定,嗯,此段意思可简称为打脸,懂了吧?”
少年赌气似的稚嫩嗓门,挑着眉一副桀骜不逊样,叫底下的百姓纷纷失笑,没有就他的异想天开反驳,且这项活动于他们而言,完全没有损失,就当逗着这位少爷玩了,关键是能拿奖励。
米粮、馍饼,和全大徵都没有的铁匠铺,他敢弄,他们有什么不敢陪的?就如凌湙所说的那样,边城已经恶无可赦,他们这些住在里面的人又有何前途希望?有日子过就过呗!
一时气氛就热烈了起来,纷纷询问活动是不是从明天就开始?奖励的米粮够不够?铁匠铺子真能开?
七嘴八舌,问的凌湙嘴角微僵,好在他提前作了安排,有文书站出来,将写好的告示张贴在钟楼下的岩壁上,一条条写的跟凌湙说的一样,明确表明了举办的时间就在隔日,凑满三千人开跑,每日一趟,无需报名,且过时不候,有名次后自去文书处记录,不强制,爱来不来,不来倒还给凌湙省钱粮了。
这种态度,更叫人有种陪太子读书的诙谐,陡然放松了百姓怕被坑的心,响应者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