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上(232)
凌老太太细细将羊奶碗吃完,神色终是安稳了下来,没有再急斥白脸的跟凌湙反呛,靠着椅背坐出了从前老太君的模样。
她似是陷入了回忆,但嘴上却说着另外的话题,“卫氏都说什么了?她有招供要回京做什么么?”
凌湙点头,“她说要回京看儿子,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清楚,老太太,您能为我解个惑么?”
凌老太太于是将眼神定格在凌湙身上,有些神游天外的模样,连声音都透着散碎,“你想知道什么?她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凌湙就倾了身体凑她眼前摆手,“她说的不详细,我需要知道更多的细节,比如,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凌老太太张嘴嗤笑了声,“怎么来的?生的呗!卫氏奸生。”就跟初时在驿站里,硬将凌湙贬成妾之子时那样,满满的透着恶意。
凌湙就坐直了身体,声音恢复了懒散,“老太太,您如果还是这副态度,就请回吧!”老子没有时间跟你兜圈子。
凌老太太脸冷了一下,望着空荡荡的偏厅,苍老的声音带着算计,“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总不能白白叫你听一场辛秘。”
凌湙张嘴顿了一下,当即笑出了声,对着老太太竖了个大拇指,赞她,“老太太,小子佩服您。”都这地步了,首当想的不是保全长子名声,却只盯着利益。
凌老太太哼了一下,“她说的,你信半分就够了,我说的才将是真正的事实,小子,你捏着她没用,只会暴露你自己。”卫氏在她手上,京里那些人才会如约按计划行事,一旦卫氏落到凌湙手中的事被发觉了,京里的宁府就该出事了。
他们能允许凌湙一路折腾,能允许凌湙在边城倒腾着所谓的势力发展,却绝不能允许自己的秘密被窥,尤其是这种欺君的大事,事成大家好,事败九族抄,他们会先手掐掉一切遭泄露的可能。
凌湙脸也冷了,盯向凌老太太,“说说,你想要什么?”
凌老太太就望着他,望了很长时间,才道,“我想要我那曾孙儿活,你能保证他平安无事么?”
凌湙挑眉,看来她也知道那个孩子目前处境很危险,已然接受了自家也在那些老大人算计的股掌之内的事实了。
“能,我说过,你与我合作,我不仅能保证他能活,我还能保证你能抗到凌家翻身,但前提是……你不能对我再有隐瞒。”
凌老太太先是笑了一下,再尔后就乐不可吱的不停咯咯笑,最后笑的老脸涨红,连连咳嗽,大声喘息之后,才再次坐直了身体道,“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宁五爷,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思义的小孩,可惜……”不是我家的。
凌湙没作声,只默默等着。
终于,凌老太太回归了正题,开了口,“我儿,平生最厌悖德断袖之举……卫氏,她懂个屁。”当了多年老封君,末了终于还是回归了村野本色。
凌湙愕然,随即皱眉,难道自己的推测竟是错的?
凌老太太没望着他说,只是瞪眼看着某一处横梁,似嘲似讽的又加了一句,“文人君子,呸,全都是道貌岸然之辈,嘴巴上圣人之言,暗地里衣冠禽兽。”
这一刻,凌湙似能看到她年轻时,指街骂巷的风采,而凌老太太一开了话匣子,就如涛涛江水般的再也收不住。
“我儿高逸,风采胜过他爹,年少成名,在学子中间赫赫而立,是东越文首梁子怀都称赞的壮元之才。”
凌老太太提起长子,脸上是浓浓的骄傲,便是说话时,脊背都挺的直直的,气势十足。
凌湙也坐直了身体,认真的听着。
凌老太太先是夸了一番长子于读书上的刻骨用功,又大赞他聪颖,至纯至孝的性格,一切溢美之词都不足以形容长子在她心里的地位,可见,凌高逸有多让她自豪。
那是她含辛茹苦,手把手培养大的儿子。
但凌湙一句话就叫她断了吹嘘,“可你儿子并未考上壮元。”甚至连个官身都没有。
凌老太太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肉瞬间抽动,便连着握拐仗的手也跟着抖,肉眼可见的萎靡了气势,顿在一个吃了苍蝇般的恶心状态里。
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又重新开了口,这一次,声音倒是回归了正常,不再激昂的像在炫耀什么宝贝一样,直直的讲述了凌高逸对为官做文之志的转变。
凌高逸确是个文采斐然,各方面都胜过他爹的聪慧才子,且他还有一张足以令人颠倒神魂的好皮相。
凌老太太似悲似苦,“我儿面貌妍丽,男女皆宜。”
凌湙也被人赞过面貌妍丽,后来便疯狂暴晒,风吹雨打之下,才留住了一张麦色脸皮,就这,还仍然有人对着他的脸称赞。
他比谁都懂那种被冒犯到的男性自尊,倒不是对自己长相有意见,而是赞的人往往用那种惊叹赏物亵女的眼神,尽管他们可能意识不到,但对于内心里刚铁直男的人来讲,那种夸赞十足恶心。
凌高逸少年成名那会儿,他爹还没当大官,在翰林院里修书,且因家贫,租不起京畿房屋,只一人在京畿租住着便宜的官署,那还是朝庭体恤他们这些外来户给的福利,但一月的租钱,仍然令他无法接济家中妻儿老小。
凌老太太攥紧拐仗,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我儿容貌乃天生,他长成那样谁能阻止?可偏有人对他动了歪心思,假借讲学的名义邀他入府。”
那还是个举朝闻名的狂士,因才名受世人追捧,凌高逸敏而好学,受名士如此青眼,当即便高兴应邀,凌老太太为了不让他困窘于人前,狠心典当了新婚时凌太师送她的一支银钗,扯了最好的绸子,给儿子做了身新衣裳。
结果,当天夜里,凌高逸一身酒气,满面惊惶的从外面跑回家,身上衣裳尽裂,面颊隐有泪痕,骇的浑身打摆子,扑到她怀里哭的昏死,之后发了高烧,沉沉昏迷了三昼夜才醒,醒后,便再也不肯与人亲近。
凌老太太既然在儿子嘴里听不到实话,必然不肯就此罢休,请托了人帮忙打听,竟得知那位大名士在某一宴席上,张狂痛批凌高逸子不肖父的言论,说她儿子名不符实,乃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学文的哪能经得起这样污蔑?尤其张口的还是个闻名朝野的狂生名士,他一张嘴,直接毁了凌高逸多年努力才得到的文声。
凌老太太气的要去找他理论,结果,凌高逸不让,并且跟她说自己要成亲,甚至连成亲的对象都选好了。
“钱氏就是那样进了家门,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给我儿一碗甜品的小姑娘,是我儿那位恩师的女儿,可她太普通了,无论是家门还是才貌,都让我难以喜欢她,觉得她配不上我儿,我儿如此天人之姿,很该上京去选媳,可我拗不过他,下定礼到过门用不到三个月。”
果然,儿子的婚事让在京畿的凌太师也很生气,来了信斥责,并且表示不会回家参加婚礼,可凌高逸铁了心要娶钱氏,嘴巴闭的蚌壳一样,把那晚的事埋在心里。
直到她带着儿子儿媳一家子进了京畿,凌太师怎么也劝不动她儿子去考科举时,才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凌老太太老泪纵横,“那狗日的名士竟是个男女通吃的狂悖货,他叫我家逸儿去做客,根本存了亵玩的心,还拿我家太师的前途做要挟,我儿不从,他竟叫了家仆来捆他……”
凌湙一口一口的灌水,心里也跟着紧张的直跳,声音也哑了半嗓,“叫那个狗日的得手了?”竟是不自觉的跟着凌老太太义愤了起来。
凌老太太短促的笑了一声,声音里又带上了得意,“怎么可能?他当我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殊不知我儿自小帮我耕种做田活,他只是长的像个仙,实际上非常壮实,那家仆没能捆住他,反叫他打了一顿,便是那名士也未讨着好,叫他拿掰断的桌子腿狠抽了一顿。”
凌高逸后来害怕的发烧,完全是后怕的本能反应,吓出来的病。
凌太师那时只是个微末的小官,而那名士却交游广阔,被凌高逸反打了一波后,不仅在外面毁他名声,还利用京畿人脉,将凌太师贬出了京,在一个不富裕的地方当了六年县令。